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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华负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不是玉无瑕

那天抢夺七彩朝珠时,玉无瑕也赶来救他们,替她和君上挡住了万伺邪和慕容水绾的杀招,凉九欢正苦恼无处可说,听他这一轻声询问,好似一块儿枯地恰逢甘露,将心中对大师兄和二师姐的愧疚,通通都说了出来。

还有她刚才暗自决定的,想去月族帮助二师姐取得解药的决心。

说完顿时感觉大大轻松,眉也舒展了,眼睛也含笑了:“玉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仙术都不会,全靠大家来救,要是我会些逃跑的法术,君上他们就不会受伤……”

玉眸在其羞赧笑声中微微含动,嘴角喊着一丝透明微笑,道:“不,九欢姑娘有世上最美的笑容,这便能治愈所有伤口。”

尤其是那些看不见的伤口。

“呵呵,玉哥哥?……为什么你每次笑的时候,我都感觉你像是要即将落入身后那片无垠天的大网中飞走呢?玉哥哥你别走……尘世也很美好……”

她被这般夸赞,心中顿时心花怒放,似被这透明微笑所迷怔,伸手下意识地摸他的脸,晶莹剔透的感觉,就像他整个人都随时会变成透明……

“九欢,姑娘?”玉无瑕在她碰触自己之际,微怔地向旁侧轻躲了开去。

不知她此刻的迷蒙是将自己当成了别人,还是看透了自己的虚容……

“啊?呵呵,玉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女流氓,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玉脸躲过自己的魔抓,她如清醒一般,赶紧缩回来控制住不当家的手,这么明显还不承认自己是女流氓?!

语无伦次地不知说什么,羞赧的模样无意间愈加可爱。

“对了对了,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说着连忙快扒开身上的荷包,掏出一块儿不怎么规则的小红石头。

她不敢再冒昧耍流氓,只得举到玉无瑕面前,隔点小距离喜道:“小轩哥说玉哥哥的手常年寒凉,我就请美人师叔找来了一种暖石,美人师叔说身体畏寒之人将其带在身上,就会生出一种舒服的暖热。喏,玉哥哥你带在身上,也许就不怕会冷了……”

说到这里她又用另一只手挠挠头,小声解释自己的“多管闲事”:“玉哥哥长得像一块儿美玉,但是也应该是一块儿暖玉,而非寒玉。啊,对不起,玉哥哥我不是故意轻薄你的,而是……”

越说越感觉自己找不到边际,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他刚才夸赞自己的透明微笑真的有魔力?

这时,一股冰凉浸透手心,只见玉无瑕的另一只没有持萧的垂落玉手,缓缓从她手心中接过小红暖石,朝她感激一笑:“谢谢你,九欢姑娘,无瑕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礼物了……谢谢你。”

“呵呵,呵呵……不用谢!不用谢!就当做答谢玉哥哥上次帮我找到荷包的恩情……嘻嘻……”舌尖似打结,她小脸更红,忙又低下头,不知所措。

突然乱瞟的清眸望见那无纹手掌心,眉头轻皱:“玉哥哥你的手那么漂亮,为什么会没有手纹?我和小轩哥去了冥界,看到,看到……”

不知该不该冒昧地问出心中的疑问,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支支吾吾,连抬头的勇气几乎都为零……

“九欢姑娘,想问什么就问吧,玉某知无不言。”他笑道。

“没!没……没关系,玉哥哥不想说也没关……”紧张地连忙抬头摇个不停,却蓦然撞进一双微笑玉眸中,也不知哪里又来了勇气,脱口就问了出来,“玉哥哥真的是玉哥哥吗?”

一双懵懂的清眸,染了几分小心翼翼,足以倾覆老练的沉淀,万年的沉浮。

任谁都无法欺瞒。

玉无瑕寒凉的玉指握紧暖石,深泓无波,良久方道:“对不起,九欢姑娘,让你……们失望了,我,确不是玉无瑕。”

凉九欢瞪大双眼,惊愕地对上一张低头垂眸的透明侧脸,明明他就在自己一步之遥,为何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靠近一步了呢?

眼前又浮现出云水州他们初遇时,也是这种感觉,他安静地坐在云来客栈的窗前,独对月色,倾听她和姬瑾轩、安容臣他们畅快地聊天。

哦,那时他们在聊前朝的开国皇帝,大周萧瑞,千古一帝……

而这个男子却如月下影雾中一缕轻烟,仿佛一吹就要散了。

“九欢姑娘,你们从冥界出来,姬瑾轩就问过我了。当时他听到这句话,也是这般惊讶。我只能说……真正的玉无瑕在守护莲宫神府时,就已经天命终归了。而我……只是一抹游荡于世间的孤魂。那时我与将死的玉无瑕做了短暂的交谈,他接我身体之用,我接承他的遗志,前往辅佐玉家选中的燕王。至于我究竟是谁,九欢姑娘啊,就连我自己都忘了……所以现在……对不起。”

游荡孤魂……忘了自己是谁……时常听师兄和师姐讲六界各种离奇怪事,所以凉九欢听到这里,并未感到害怕恐惧丝毫不可思议,反而是……悲伤浸透全身……

千山暮雪玉只影,天有穷时情无终。

他说的那样轻松,却让人听得那样悲伤。

一双玉眸凝望远方,似若有所思,眼神中还透着一缕清晰的若即若离,好似一个空心的人。

“玉哥哥……呜,呜呜……”

今天她是怎么了,泪水就像失闸的洪水,总是不当家的往外扑簌扑簌地掉,她这样没礼貌的无声哭泣,岂不是更添四周寒影,凄伤难过吗?

赶紧用袖子猛擦眼泪,可就是像擦不尽似的,哆嗦着嘴角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哭的,可是……”

“九欢姑娘,玉某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所以别哭。”他给她擦泪,若即若离的笑。

“可是,宝哥哥说过……如果是魂魄强行占据已故人的身体,属于逆天之举,就会受到惩罚,玉哥哥会受伤吗?我不要玉哥哥受伤。”

原来这丫头是在担心这啊,呵呵。“不会,很快就会结束了。”玉无瑕望着月空,三日后就月圆了,他已经等了一千年啊,所以……还有什么可怕的。

一个空心的人在红尘中飘来飘去,是守着绝望般的希望,等待早已消失的人。

“所以,九欢姑娘要相信我。”

“嗯!我相信玉哥哥!其实我有时候,也经常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脱线的纸鸢,飘在半空中四处游荡……不过那是在梦中。”

“九欢姑娘,玉某不怎么会说话,但是想听九欢姑娘……说给我听。”玉无瑕笑道。

“嗯!”

她乖乖趴在石桌上,双手举着下巴,像一只满足的小猫,漫无目的地讲着。

“美人师叔抚琴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很专注,剑君大会前天……美人师叔抚琴也没有注意到欢欢走到他身后……”

“花事了神君是天下琴君,很了不起。”

“呵呵,那是当然。美人师叔的太古远琴很厉害的,上古至宝之一。我听六师姐说一千多年前,美人师叔经常坐在浣音崖上抚琴,后来更是以一曲浣音神曲,可是轰动了九天呢!”

“一千年前吗……”

“嗯,还听六师姐说,这琴曲是当初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子,误闯入花事谷,从此喜欢上了美人师叔的琴声,便取来了天蚕神丝给送给美人师叔,呵呵,美人师叔啊,表面是个冷清之人,其实内心很柔软呢,为了感谢小仙子,便当即弹奏了一曲给那小仙子听,而那首曲子就是惊鸿九天的浣音曲,嘿嘿……”

“那小仙子……”

“谁知道呢,九天之内,仙子多了去,后来也无人见过那小仙子,自然不知道了,只是,我感觉美人师叔很想念她……”

“对了,玉哥哥,你知道婆娑泪是什么吗?美人师叔的谷里几乎容纳了所有仙草,可我却惟独没有听过这种花草……”

“婆娑泪是婆娑双树之果,天地间听闻只有一地生有婆娑双树。”

“在哪里?”

“苍华莲境。”玉无瑕说到这里,顿住,问道,“九欢姑娘,何故问起这个?”

“呵呵……那里啊……没没没,只是……呵呵呵,”凉九欢听到这四个字,不免尴尬起来。

如果她说是自己千年来,一直做的同一个梦,而慢慢悟出的的这三个字,他不会也同六师姐一般,说自己是傻了吧?

正不知该如何说起时,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好像与那个梦有关。

“玉哥哥,其实,这与我一千年来,一直在做的一个梦有关。可是你别问我那是什么梦,我回答不上来。那画面很清晰,很真实,可我就是说不出内容。我在梦里一次次告诉自己,醒来后千万不要忘记,可是当梦真的醒了,我对着一双空白之手,我还是忘记了抓住那梦。有时候,我也在想,究竟那记不住的梦是真的,还是醒来的世界是真的……”

箫声再起,婉转清透,四周一片氤氲朦胧,玉无瑕静静地听着,用箫声代替有声的安慰。

凉九欢豁然打开心扉,缓缓道:“我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梦,所以对谁都没有说哦,就连美人师叔都不知道我做的这个梦呢,呵呵。五百年前,当初我醒来的时候,大家都告诉我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便是美人师叔,他已经为我做了很多很多,我不能让他伤心。所以,我相信醒来后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无良师父和师兄师姐他们都对我很好,而我真的很笨呀,如果这些天没有经历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笨到哪里去,没有修为,不懂法力,不会仙术……不但帮不到大家,还经常给大家添乱,好几次我都接受不了这样笨的自己……”

“九欢姑娘,不是这样的。你知道吗?这世间很多人都不会笑,可是很多时候笑才是治愈伤口的最好良药。而九欢姑娘的笑容,就是这良药中的灵药,很干净、清透、温暖,已经不知不觉,帮助了很多人……”

“真的吗?”虚荣心被大大的满足,眯着眼笑开了花,小小窃喜一下,哈哈。

“嗯,所以九欢姑娘以后遇到困难,就笑着面对,到时候困难就会自动绕道跑了……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形容的……力量……”

他说着,抬头望向天上将圆的月亮失神,像是陷入很深很幸福的回忆当中。

“嘻嘻,嗯!这个简单,我会做!”她说着也对那月亮大大地笑了一下,“雪妈妈醒来后也夸我笑的好看呢,呵呵……玉哥哥,小轩哥说上次你离开天虞山是去追查姬叔叔的线索去了,那查到了吗?”

“嗯,玉家人已经查出,先王失踪之事与月族有关。他消失时之状,正是人界巫蛊死尸之状。”

“月族?是二师姐口中的月族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一直找不到姬叔叔的线索,二师姐说月族的入口很难进的……如果姬叔叔真的被藏在那里……

“那我们这就去找师父吧,请他答应让我们跟着二师姐一起去了,既能用七彩朝珠帮二师姐换取大师兄的解药,还能找到姬叔叔,真是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找师父……”

说到这里,猛然站起,激动的扯住他的衣襟就埋头往外走去。

“这……九欢姑娘……”玉无瑕望着衣襟的纤纤细手,眼波微闪,没有避开,而是顿在那里望着他们前方提灯宛立的一道天青身影。

“不行,去找师父,不如去找美人师叔……只要美人师叔答应我,天大的事儿都不是事儿……”她一根筋儿地说着,等感到身后人的轻顿,抬头正要转身询问,却也迅速看到了前方的天青身影。

“美人师叔!”真是太好了,想到谁就来谁。

看到花事了,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抛开了玉无瑕,飞奔到花事了面前,半是惶恐,半是卖乖,“美人师叔,你……你刚才都听到了?我,我不是不乖乖留在谷内,而是终于找到姬叔叔……”

“欢欢,执意要去吗?”

夜风拂吹,冰凉的指尖抚上她卖乖的招牌笑容,花事了烟容回笑,然而一双拒然红尘的烟眸中却无一丝笑意。

这次回来,她已沮丧地说过,此前他们并未在冥界的冥簿上找到姬沐云的名字,他就预感到,一切才刚刚开始。

人界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一切似乎,在他威逼冷宸帮她得到天命剑那一刻,都回不去了。

“欢欢,可知月族是什么地方?”

“嗯,刚刚不久前,欢欢不乖,在门外偷偷听到二师姐的话了……美人师叔,这次欢欢从月族回来,就给你做新娘,好吗?”

何时起,她对自己的嬉笑,也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但,她自己却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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