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特尔的膝盖处不知被谁发力踢了一脚,一下子吃疼不住跪在了地上。
周围的黑暗一下子隐去,夺目的阳光照射到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头顶上是鸟儿的喳喳声,伴随而来的还有松树的油脂香味。安特尔努力眨了眨眼睛,终于发现自己身处在茂密的森林当中,他正要找寻西尔维尼奥的下落,头顶上又挨了某种钝器的重击,立刻仰面倒在了地上,恍惚中依稀地看到有个人影走上前来,朝着他的脸啐了口吐沫,只轻蔑地说了句“哼,野蛮人——”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还要归功于被一桶冷水迎面浇在头上,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只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牢房之中。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男人盯着他,嘴角却诡异的扬起,同时露出了险恶的笑容和黝黑的牙齿。
安特尔动弹不得,环顾左右后发现手脚缚在一个木制十字架上,上衣被剥了个干净,胸前早已经是布满了鞭痕,血肉模糊的。
刀疤终于结束了他的似笑非笑,冷冷地说到:
“尊贵的国王要亲自提审你,到了陛下面前放老实点,不然就让你尝遍这一百多种刑具。”
“什么国王?”
“当然是我们至高无上的法兰西帝国国王陛下——这个不开化的野蛮人,浑身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臭气,真想不通陛下为什么要召见你。”
刀疤似乎懒得跟安特尔过多的解释,把他从十字架上解开来,双手绑上条沉重的铁链,牵引着朝外面走去。
他们穿过若干间喧闹的牢房,通过蜿蜒辗转的石阶上到地面之上,沿着城墙根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前。
刀疤把铁链交到守卫们的手上,交代了几句后自行离去了。
这回换做守卫牵引,将安特尔带进了皇宫的正殿之中。
刀斧手左右排开,留下了一条直通金銮宝座的通道。铁链在地上摩擦时发出的“当啷”声响不绝,却似乎并没有人十分在意。
当他终于站在了王座的面前时惊奇的发现,坐在上面的所谓的法兰西帝国皇帝竟然就是西尔维尼奥。
安特尔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记忆中只是和西尔维尼奥共同踏进了“阻神道”中的“道”字门,却不想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自己沦为圣骑士们的阶下囚不说,西尔维尼奥竟然还成为了国王。如今两个至交好友如此见面,有种说不出的滑稽的感觉。
他想,这其中必定有着合理的解释,忍不住开口问到:
“西尔维尼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胆,竟敢直呼国王陛下的名讳——”立刻有名侍卫站出来训斥到,并用刀柄在安特尔的大腿上用力一敲,“还不快跪下……”
安特尔的膝盖一弯,却坚忍着没有跪下,对着那名侍卫怒目而视,惹得对方抽刀而出,眼看着就要劈头砍将过来。
“慢着——”西尔维尼奥终于开口,说出的话却令安特尔感到分外意外,“他毕竟曾是野蛮人的国王,大概是从来没有面北屈膝过,有些不习惯吧——你先退下,就让他站在这里答话好了。”
侍卫应声而退,安特尔却越发地摸不着头脑,看样子西尔维尼奥所表现出的高傲和尊贵并不是在刻意伪装,如果说他们穿过了“道”字门后回到了过去的话,这种可能也无法讲通——最起码西尔维尼奥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圣骑士的高级统帅,却与国王的身份相去甚远;而自己先前与法兰西帝国历经数站,也从来没有过战败被俘的经历。
最重要的是,西尔维尼奥的种种表现证明,他根本就不记得任何先前的事情,就好像他原本就是国王一样,接受着百官以及眼前这个似乎被他视为仇敌的对手的朝拜。
“你知罪吗?”西尔维尼奥的声音异常的冰冷。
“什么罪?”在不明真相之前,安特尔决定要周旋中找寻答案。
“纵兵扰乱我国边境,烧杀抢掠、侵占土地……”
“我们做的事基本相同,只不过不同时期强弱有别,侵略与被侵略这两个角色总是会有所转换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的王位实乃神授,天下臣民莫不是仰止服望,怎知你们蛮部久居化外,偏要与我上国为敌,如今百万乌合之众被我的圣骑士大军一击即溃,你也是束手就擒,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嘴硬?”
“我早就厌烦于没完没了的征战,你不是也一样么,不然我们两个也不会成为生死至交,以至于后来一起加入到反抗魔神的原罪盟约当中了……”
“哈哈——”西尔维尼奥大笑了起来,“我和你?生死至交?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有意思的笑话。至于后面什么魔神和原罪的,我就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了。大抵是你的脑子经受不住狱卒的拷打,有些犯迷糊了吧?”
“你不知道魔神?”
“魔就是魔,神就是神,从来没听说过把这两者并称的,就好像你我之间的区别一样泾渭分明么。”
“魔神降临人间一千多年,没理由他会不知道的啊?”安特尔莫名惊诧,自言自语到。
“不知所云——”西尔维尼奥嘀咕了一句,“好了好了,不要在演戏了。不妨开门见山地说,我之所以还留着你的性命,主要在于野蛮人的残部仍旧坚守在哈洛加斯,为了免于困兽犹斗所在成的伤亡,并且给你一个免于死罪的机会,特命你修书一封给哈洛加斯的守城将士,令他们弃城投降,我本着上主的宽仁之心,答应特赦包括你在内的一切野蛮人不死,你看怎么样?”
“如果我不干呢?”
“立刻处斩!”
安特尔想了想后点点头:
“东方有个周公梦蝶的谚语,讲述了一个古老的哲学问题,我现在的感觉与之相似,已经开始有些分不清究竟哪边是真实,抑或那一边才是南柯一梦了。不管如何,这一年以来我的想法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既然能够求得平息人类之间的战乱的机会,仅仅是修书一封也未尝不可……”
西尔维尼奥听到这里大喜,立刻让手下端上了纸笔来,却没想到安特尔继续说到:
“……不过我忽然明白了一点道理,或许就是得于那扇‘道’字门的启发吧——它让我体验了另外一种生活,在没有暗黑魔神的世界里,人类之间依旧还是充满了仇恨和杀戮。这似乎是存在于世界上的永远不变的主题,唯一的区别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我们两个至少还能够并肩而战、同赴生死,而在这里即使真的得到你许诺的所谓的‘特赦’,我的生命也无非是在庸碌无为中虚度而过罢了——总而言之,与其我们两个都在此势同水火的存在,倒不如以我的性命作为牺牲,换回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那个勇敢无畏的西尔维尼奥的重生吧……”
西尔维尼奥听到这里早已经忍无可忍,叫侍卫们将安特尔拖拽而下,口中不停的念叨着“疯子”,处于歇斯底里和气急败坏的状态之中。
安特尔被推出了宫门,在闹市口的地方戴上了黑布头罩,紧接着脖子上套上了麻绳,最后在周围爆发出的掌声和喧闹中吊了起来。
脖颈处的疼痛感渐渐消散而去,安特尔此时却感觉内心无比的宽慰,原来死亡并没有带给他半点恐惧,虽然还有些牵挂,却也算是了无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