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睡直到中午才慢慢醒来,离凡尘就一直静静的坐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女子醒来时,先是茫然的抬头看了一下头顶那有些刺目的阳光,下意识的抬手遮了一下,接着看到了披在身上的衣物,缓缓将衣服穿好轻轻出声问道:“是你救的我”声音有些干哑,却不难听,带着一丝柔弱。
离凡尘自女子醒后就站了起来,闻言出声道:“是”
女子站起身来有些虚弱的缓缓靠近离凡尘,距离凡尘一米时停了下来,抬起头注视着离凡尘,女子的面容很是清秀,但此时脸上还有红肿与抓痕,眼睛也有些微肿,盯着离凡尘看了一会儿,女子缓缓跪倒在地,双目流着血泪,抬起头有些无力的轻轻问了离凡尘一句:“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为什么不早点来”说完爬在地上低声抽泣,似乎此刻就连放声痛哭的力气已经没有了,只能用这接近于无声的抽泣来哀悼昨晚的一切。
离凡尘看着女子那毫无焦点的眼睛,听到女子这句话,只觉得喉咙有种说不出的干涩,过了许久才沙哑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来晚了”说完抬起头来跃上屋顶,对着那轮烈日双臂一震,长啸一声,这一声长啸充满了肃杀与怒气,比昨夜的长啸更加声震三里,直震得附近瓦片齐齐轻晃。
一声长啸过后,离凡尘在屋顶站了许久才平复好心境,身子一闪又出现在了女子身旁。
女子此时已经站起身来,似乎也平复了心境,对着离凡尘微微一礼,轻轻道:“小女子锦绣,见过恩公”
离凡尘摇头道:“不必,如果刚开始听到异响的时候,我就用轻功赶来,应该死不了那么多人”
锦绣摇摇头有些凄惨的一笑:“这事怎么能怪恩公,他们傍晚时分就到了这里”说到这里,锦绣直接跪在了离凡尘面前,在离凡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重重的将头叩在了地上,在要叩第二下时,被离凡尘用内力托住了。
离凡尘扶起锦绣问道:“姑娘有话直说,但是在下能办到的,定然在所不辞,不必如此”
锦绣抬起头,目光中再无无助于轻柔,充了坚定与仇恨,对着离凡尘一礼道:“先请公子帮我掩埋了这些村民”
“好”
“那些人自称是入云寨的,还请公子帮小女子及全村人讨个公道”
“好”
“多谢”
道声多谢后,锦绣率先拖起虚弱的身躯去掩埋村民,离凡尘看到后也不迟疑,急忙上去帮忙,一番忙碌后,已经到了晚上,将除了那些盗匪的所有村民掩埋完后,锦绣并未停下来歇息,找了些水梳洗过后,请离凡尘到了自己家里,然后熟练的做好了饭菜。
将饭菜端上来后对离凡尘羞涩的一笑:“粗茶淡饭,还请恩公勿怪”
这锦绣本就长得清秀,如今梳洗完后穿一身绿衫对着离凡尘一笑,当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虽然脸上的伤痕与肿胀未消,但在油灯的映衬下看上去依旧是一番美景。
离凡尘一时间竟然看得有些呆了,这一看倒是让锦绣有些脸红,但毕竟只是一瞬,回过神来急忙低下头开始进食,忙碌一天也着实有些饿了,这些饭菜虽然看似简单,但却清淡可口,十分符合离凡尘的胃口,当下开始狼吞虎咽起来,锦绣见此掩嘴一笑道:“恩公慢些,不够还有”
吃完饭后,锦绣回了内房休息,离凡尘在外面打坐调息。
锦绣回来内房,坐在床边发怔了许久,然后慢慢起身,隔着窗上的破洞凝视着外面在黑夜中盘坐在那里的背影,就那么怔怔看着,眼中不时闪过一抹痛楚,一抹挣扎,一抹绝望,一抹无助,还有那一抹淡淡的温馨,不多时已然清泪双行。
第二日,天色方亮之后,离凡尘自打坐中醒来,抻了抻腰,活动了一下身体,只觉得昨日的疲劳与压抑一扫而空,转过身走到内房门口轻轻喊了声:“锦绣”过了半晌没有任何声音传出,离凡尘又试着叫了几声,依旧没有任何生音,离凡尘皱了皱眉道声“得罪”直接撞门而入,但眼前的一幕却将他直直的定在了场中。
原本睡在房中的锦绣此刻已经用那条有些破旧的床单自缢在了房梁之上,头上蒙着一块白布,身上还穿着昨日洗漱完毕的那一袭绿衫。
离凡尘怔了半天才有些颤抖的将床单斩断放下了锦绣早已冰冷的尸体,离凡尘并没有揭下锦绣脸上的白布,而是轻轻将她抱在了怀中,他没哭,只是仰天长啸,似乎除了这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做些什么,那原本过了一夜稍微平复的心境此时却愈发的沉重,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他不懂的酸楚。
这一坐就是一天一夜,第二日黎明,阳光初起,洒落在这方世界,映照着入云山满山的青翠,一切显得那么鲜活。
离凡尘抱着锦绣的尸体,缓缓站了起来,转身时看到了那破旧的木桌上压得一张纸,纸上工工整整的写满了字,离凡尘并未去看,只是轻轻的将纸放入怀中,然后抱着锦绣走了出去,踏入了那片充满着光明与生命的世界,渐行渐远,影子被越拉越长,直至消失。
这一走又是一天一夜,路上离凡尘不断用内力保持着锦绣的尸体不至于变坏,第三日早晨,离凡尘走到了入云山最高的山峰顶端,轻轻将锦绣放在一旁,双手用力,抛开了一个很大很深的坑,然后,再轻轻将她放了进去,将土埋好之后,劈断了一株巨木,划出一块木板,用手在木板上写了“锦绣”二字,然后重重的插入了土中。
做好这一切之后,离凡尘斜靠在一块石头上,有些无力的看着那远方天际初升的太阳,眼睛微眯,似乎此刻的光明太盛,已经无法让他睁开眼了。
转头对着那块木板轻轻一笑,出声道:“你的悲惨发生在黑夜中,你的死亡也是在黑夜中,我知道你此刻定是极为讨厌黑夜的,我就将你埋在这里,这里是一天中光明最多的地方,第一缕晨光属于你,最后一缕阳光也属于你,你就安心的睡吧,没有人能再来打扰你,甚至伤害你,你的不甘,你的仇恨,你的生命,这一切所有的因果,我来帮你了解”
说完后沉默许久,然后自怀中轻轻拿出了那张纸,那张锦绣写给他的信,字迹娟秀,尚有一股清香萦绕,但此刻它的主人已去。
纸上写着:“恩公不要拿下蒙面的布,锦绣听说这样死去的人很难看,就这样蒙着吧。万幸家父教过几年私塾,所以锦绣识得一些字,才能为恩公留下这些话。
遇到恩公,是锦绣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锦绣死了也已无怨了,可惜不能早日遇到恩公,在那锦绣最为美丽纯洁的时候,否则还能伴随恩公左右,做一服饰丫头也是好的”
看到那纯洁两个字,离凡尘手不由得有些颤抖,那两个字便如烈日般散发着无比刺目的光亮在狠狠的灼着他,他的心莫名的一痛,此刻便似有尖刀狠狠划过一般。
离凡尘轻轻叹了一声:“就真的那么重要,让你不惜去死么”
接着往下看去:“但昨日能为恩公做一日晚饭,锦绣也满足了,锦绣不知道为什么可以活下来,为什么没有随着大家一起死去,后来想到,可能是老天眷顾锦绣,为了让锦绣遇到恩公,所以才留了一口气来。
如今所有亲友和熟悉的人都埋进了土中,昨夜想了很久,锦绣也有过不舍,但锦绣不知道还能活着做什么,如今这番样子便是活着与鬼何异,本来说好了要随着恩公去入云寨讨个公道,但入云寨势力何等庞大,当时说出也不过是气话,如今冷静下来,锦绣只愿恩公此生安好便是,至于报仇,死去了,就都随风散了。
一直未好好谢过恩公,本来要当面谢过的,但锦绣怕今夜不去,便再无勇气与毅力了,也怕再见到恩公就不愿去了,所以还请恩公见谅,恩公此生之恩,锦绣只能来生结草衔环以报。
愿君,安好”
看完信,离凡尘又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日落西山之时才站起身叹了声:“师父说的对,我的心境从未有过历练,即便到了归真,也是假的,终有一日遇到大的磨难还要再过那一劫,此番事了,该去看遍天下,游历红尘,磨剑炼心了”
随后转过身,又深深的盯着那堆土看了许久,然后蓦然转身向着山下急掠而去,身后,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