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孤桐这时还在厅堂之中的话,此刻必然以为赵无狄得了失心疯,开始对着鬼魂说话。
当然屋子里没有鬼,赵无狄也没有得失心疯。
他话出口的时候,眼光所向的屏风后面忽然索索作响,似乎有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抖动衣衫的声音,接着一道淡淡的女声响起,说道:“你我约定,可是那叫孤桐的离歌楼弟子?”
这女声来的很突然,似乎屏风后面一直都有一个女人存在似的,可是孤桐在这屋子的时候,灵识不知扫过屋子多少次,却没有发现这躲在屏风后的女子。
那么这必然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便是这女子修为高过孤桐,以至于他的灵识不能发现,其二便是这女子刚刚出现在屏风后面,刚才的时候并不在,只是这屋子并没有后门,在孤桐离去之后,门外并没有人进来!
赵无狄怔怔的盯着屏风,大气不喘,轻声道:“是!”
屏风后的女声忽然沉默了。
过了许久,屏风后的女子又淡淡说道:“那小子并不简单!”
“不错!”
赵无狄暗自点头,恭维着说道:“这才需要小姐亲自出山,以小姐的修为拿下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可想就是马到功成,万无一失了!”
屏风后女声说道:“把握我到有,不过我想先见见那把剑!”
“这……”
赵无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说道:“小姐,这不合规矩吧,您的修为老夫也清楚,若要明抢神剑,府中毫无力量阻拦,所以咱们还是按照规定吧!”
“我要验证一下神剑真身,毕竟江湖中可言之凿凿的说此剑还在藏剑阁的剑冢之中!”屏风后女声冷冷说道。
忽然,屏风后又一女声响起,娇喝道:“神剑事大,我家小姐先验证一下,也是理所当然,难道你真是弄了一把假剑欺瞒我们不成?”
这女声音调颇高,远没有起先女生淡然好听。
赵无狄脸上神色愈加难看,说道:“老夫自然不敢欺瞒贵宗,只是现在确实不适合将神剑展示,希望小姐理解,关于神剑真假,老夫在这里发下誓言,若事成之后,老夫拿出一把假剑,小姐以及贵宗尽可以灭老夫满门!”
他也是个狠人,竟然拿满门性命在发下誓言!
屏风后两位女子显然被他所发誓言震了一下,片刻后,才传来一声叹息,那起初清雅的声音,缓缓说道:“好吧,那边如此吧,等事成之后,等你献上神剑!”
言罢,屋子里灯火闪烁,烛影飘忽,赵无狄和刘文山都感到有微风从身边刮过,可瞪目张望去,屋里大门未开,窗扉紧闭,哪里刮的进风来?
微微错愕下,刘文山已经快步走到屏风一侧,往后面瞄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
赵无狄轻声问道:“走了?”
刘文山沉着脸色,默默的点点头。
赵无狄当下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似乎将胸怀间的一团压力全都通过这一口气吐出来一般,全身骤然间感觉到一阵轻松,颓然坐回太师椅中,感到浑身一点起来也没有,如同经历一场三百招的大战一般!
刘文山从未见过赵无狄这般无力过,心中担忧之下,忍不住说道:“大哥,我们这般做会不会引狼入室?”
无力的躺在大椅中的赵无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冷冷说道:“引狼入室?入得了也好!”
微微停顿,忽然又说道:“文山,你觉得我为何在封江城中,只用了十年,便能做到与汪大善人分庭抗礼的地步?要知道当年落脚封江城的时候,汪大善人已经是封江一霸了!”
刘文山说道:“那自然是因为兄长实力超群,以一己之力打下这般伟业!”
赵无狄缓缓摇头,眯着的眼眸中,闪过锐利的锋芒,自嘲道:“实力超群?那时候汪大善人手下四大金刚虽然修为都不如我,但是只要四人联手比能要了我的命,可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汪大善人便任由我一步一步将这府邸建造起来!”
刘文山猜测道:“也是,那四大金刚连手之能确实厉害,就算我与大哥联手,也得付出很大代价,那汪大善人明明有这般实力,为何却放任大哥呢?要知道这十年中,大哥从封江城的生意中可抢了他不少银两!”
赵无狄双眼猛然睁开,锋芒闪烁,哼道:“岂止不少,我的插入相当于将封江城这块大蛋糕一分为二,虽然我这块稍微小点而已,但以前这一整块蛋糕可是都属于汪大善人的!”
刘文山虽然明若书生,实际上脑筋并不好,若不然也不会叫出刘大全这般不争气的纨绔子弟,所以在大局观和生意场面上并不擅长,这时听赵无狄的描述,才觉察其中的诡异,不由讶然道:“这汪大善人怎么允许大哥分了他的蛋糕?”
赵无狄冷哼道:“他自然是不会允许的,但是有些人让他放手,他不能不放手!”
刘文山讶然叫道:“有些人?”
说实在的,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封江城对于他刘文山来说,不过是一座城池,当年是因为偶然路过,现如今若不是因为自己的结拜大哥在城中,他甚至不会再次重临封江城,毕竟江湖很大,比封江更繁华更美丽的城池数之不尽!
赵无狄忽然换过一个话题,望着刘文山熟悉而越加苍老的脸,眼眸中不由闪过一丝缅怀,似乎因为那脸上的皱纹,才感叹道江湖岁月无常,怅然说道:“文山是否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踏入封江城时的情景?”
刘文山忙不迭点头,眼神一阵失神,说道:“当然,那些日子这辈子都不会忘!”
赵无狄微微点头,又说道:“那文山可曾记得三年前的封江城是否有现今最出名的两座高楼?”
刘文山疑惑道:“两座高楼?”
赵无狄眼神瞥向一边,盯着熊熊燃烧的灯笼,淡淡解释道:“就是当今封江城最如日中天的鲜花望月楼和秦楼楚馆!”
刘文山皱起眉头,回忆涌来涌去,似乎在三年前找不到鲜花望月楼和秦楼楚馆的影子,不由心神微颤,叫道:“莫非这两方实力便是给汪大善人施压的势力?”
赵无狄眼神带着怒火,哼道:“不是他们还能是谁,十年来那前三年我在封江城中举步维艰,做事处处碰壁,现在看似风光无限的赵府在三年前不过是一个小院子而已,可是自从我们坐下那一场大事,这封江城突然间便热闹起来了,鲜花望月楼和秦楼楚馆在我回到家的当晚便开始建造,不觉得这太过于巧合了吗?”
刘文山神情肃然,缓缓点头。
赵无狄继续说道:“若只是巧合也就罢了,毕竟一个酒楼一个青楼,同时建起来也没什么奇怪,可是自打这两家来到封江城后,我便一帆风顺,做任何事情都是手到擒来,只用了三年时间,便作出这般成绩,若这些全屏我个人的努力,我自然也会感到骄傲,感到欣慰,可是每一夜,我心中只有胆颤心惊,睡不安顿!”
刘文山悚然一惊,忍不住握紧手中的剑,沉声说道:“大哥发现了什么?”
“哼!”
赵无狄冷哼一声,眼神闪着锐利的锋芒,说道:“经过我精心的安排,才发现这一座酒楼和一座青楼竟然有深藏不漏的人物,那鲜花望月楼的楼主黛烟,以及秦楼楚馆的花魁轻舞,都是绝世的江湖高手,我竟然看不透她们的实力!”
刘文山盯着他,忽然说道:“大哥难道猜测是她们给汪大善人施加压力,让他对大哥开方便之门?可是她们为何要这么做?”
赵无狄眼中的锋芒已经变成一种冷笑,说道:“为何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我手中那把剑!”
“什么?”
刘文山吃惊的叫了起来,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赵无狄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毫无在意的继续说道:“当年我们虽然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甚至连藏剑阁的高手都骗过了,可是却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他们就像一群贪得无厌的狼,时刻盯着我们。”
说到这里,他似乎感受到一种无奈,声音顿时低沉下去,徐徐道:“文山你好浪迹天下,他们或许不会派人监视你,而我定居在封江,又是大哥,所以他们绝对会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刘文山心情早已乱了,在听到还有人关注着他们手中神剑之时,他便乱若一团麻,忍不住在厅堂中踱来踱去,显得烦躁异常。
赵无狄却坦然的躺在大椅上,似乎没有看到走来走去的刘文山,或者已经看到了,却不知该怎么去劝说这位耿直的老伙计。过了许久,他才徐徐劝导:“文山,你莫要走来走去了,事情还没有像你想的那般恶劣!”
刘文山恰走过他的面前,忽然停下脚步,灼灼的盯着赵无狄,眼睛里的焦急毫不遮掩,叫道:“大哥,还不急?我们现在可是被两方势力给监视着啊!”
赵无狄摇头,笑道:“错了,三方势力!”
刘文山一愣,说道:“三方,还有谁?”
赵无狄忽然站起来,缓缓走到窗前,顺手推开一面窗户,夜风徐徐,吹乱他两鬓的发丝,而他却毫无知觉一般,眯着眼,深深的望着封江城漆黑的夜空。
空中无月,繁星隐秘。
赵无狄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断断续续,一如被风吹乱的长发,说道:“鲜花…望月楼、秦楼…楚馆,既然能够查处,那…封江城…地头蛇,汪大善人…怎么会…不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