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姬说完,玲珑的身段站了起来,斜倚着窗台,望着窗外。孤桐恰在这时长身而起,走到窗前。两人一起望向月夜下的朝雾城,忽然感觉今晚的夜色竟然很美。
魅姬轻垂螃首,轻轻道:”我千里迢迢给你送来这些消息,你这没良心的竟然刚才还要赶我走,人家尚是首次全心全意为一个人做事,还是自愿的,没有收取一点费用。”
孤桐微感错愕,他至此还不明白,魅姬为何要大费周章给他送信,他与这个女人的交情似乎并没有好到这样的地步,如果今晚出现在酒楼的人物是断肠的话,他便一点惊讶也没有。
魅姬朝他瞧来,漫不经意的道:“你莫要多想,我只是想要为你做些事情罢了,至于你令不领情,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未来谁又说的定呢?”她的声线柔雅温纯,说话间的呼吸声彷如微波拂荡,甜美的声音本身便带有强烈的音乐感,何况在如此温馨的月夜。
孤桐被她声音构成的梦幻中刺激了一下,脱口而出道.“魅姬你声音如此好听,唱歌的话莫不是更好听?”
魅姬失笑道:“原来西江月的梧桐也是会开玩笑的,来!坐到人家对面好吗?我想仔细看看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孤桐迈步过来,洒然笑道:“你是否想以牙还牙,怪我夸赞你了。不过请勿看得那么仔细,我这人缺点处处,留心点就可瞧出来,那是你可莫要失望。”
说时移往窗台,魅姬仰首,香唇轻启的道:“你用错词语了!该是以眼还眼。那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奴家,令人从未试过这般不自然的,差点要从窗台跳下去,就那么一走了之。”
孤桐卓立窗台旁,只要移前少许就可触碰到她的芳体,俯首下视,像揉合了光明和黑暗的玉容更是清丽得不可方物,明亮的眼睛在修长弯曲的眉毛下带着魅惑,丹唇开合时,吐气如兰,长秀洁美的脖颈更是线倏诱人,雪肤外露。
在这么近的距离听她说话,似是她正对自己吹气耳语,又像遥不可测的远方拂来轻纱般温柔的阵阵清风,孤桐竟然涌起把她狠狠拥入怀中,轻吻她香唇的冲动,一时间竟呆了。
魅姬出其不意的探出纤手,在他腰间点了一下,带点不耐烦的道:“呆子,想什么呢?”
孤桐心中一荡,回醒过来,同她一样斜倚着窗台的另一边,背脊挨在窗框时,叹道:“你可不能一走了之,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了。”
明月挂在高处虚茫的夜空间,又大又圆,大自然是那么神秘浩瀚,这一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在甚么时候终结,又或无始无终?魅姬带着魔性诱惑之极的声音传入他耳内道:“我欢喜夜晚,总不愿睡觉,带著日夜交替那抹黄昏的哀愁,然后进入恒深的寂静,可以是灿烂的星空,也可以是凄风苦雨的暗夜,又或像今晚月照当头,引人驰思的美景,那感觉多美,只是……”
孤桐不由问道:“只是什么?”
魅姬轻叹一声,犹如带着无尽的忧愁般,说道:“自从来到离歌楼中,便再也没人陪我看风景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被孤独环绕,就算风景再美,总缺了太多情趣。”
孤桐收回仰观明月的目光,朝她瞧去,只见她正凝望夜空,月色洒在她脸上,心中剧颤道:“媚骨天生,名不虚传!”
魅姬平静地迎向他的目光,深深的注视他,浅叹道:“有时候,个性的体质,并不是一种幸运!”
虽被她轻声低叹,但她的语调神态却没丝毫哀愁的样子,反令孤桐感到她一举一动,口中每一个字符吐出的时候,总带着一些乐观,一些魅惑,让人忍不住去关注。
其实,他知道,这是魅姬功法外显的缘故,可他不愿去抵抗,因为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自然也是一种别致的体验,这种体验,跟他面对雨瞳的时候,截然不同。
一方平静如水,一方热烈如火。
魅姬的话语落在他耳中,他似乎懂得一些,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魅姬垂下俏脸,盯著垂放在小腹处的两只素手,以微仅可闻的语音道:“我很害怕!”
孤桐愕然道:“害怕甚麽?”
魅姬仰脸横他一眼,微嗔道:“当然是害怕自己,难道害怕你吗?呆瓜!”这已经是她连续两次骂孤桐为呆瓜了,可他并不生气,反而心中隐隐带着一丝欢喜。
女人对男人撒娇的时候,莫不是喜欢骂他为呆瓜?
孤桐虽然历经两世,对男女间事虽然并非身经百战,甚至有些木讷,但终是敏锐善感的儿郎,怎也听出魅姬对自己大有情意。心中一热,差点就想凑过去试探的痛吻一口。不过只要想起这美女的风格独特,行事不可测度,有事又如蛇蝎般毒恶,那要命的一掌,总让他心生警惕!忙压抑这诱人的冲动,目光灼灼的道:“自己有什么好害怕的?”
魅姬甜甜浅笑,玉颊浮现浅浅潮红更深更迷人,有点俏皮的道:“请恕奴家卖个小关子,先问桐哥哥一个问题,若肯给我从实招来,说不定魅姬肯把这担忧告诉你。”
孤桐享受著她惑人的风情,同时心中生出警惕,魅姬的机灵刁钻,举止善变,以前早领教过,表面则不动声色,淡然道:“请赐教!”
魅姬瞧他好半晌后,看似随意的说道:“你是否同雨瞳师姐确立关系?”
孤桐措手不及的失声道:“什么?”
魅姬美目精芒闪闪,浓厚的眼睫毛如小蒲扇一闪一闪,秀眉轻蹙的道:“只看你诈作听不清楚来拖延时间,魅姬已知道答案,桐哥哥不用说啦!”
孤桐老脸通红,苦笑道:“你实不该提出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你。哎,你为何想知道?”
魅姬淡淡笑道:“雨瞳世界犹如一朵雪莲花,静静伫立于天地之间,跟千川师叔的品性越来越像,愈是不食人间烟火,高不可攀,愈令那些自命不凡之辈趋之若骛,以能得到她的青睐为至高荣耀。我师尊曾说过,千川师叔曾有一段伤心往事,这样的人,看似清淡,实际上用情极深,容不得半点瑕疵,而你,性格随意,有时一些看似理所当然的事情,会让雨瞳世界心生羁绊的。”
顿了一段,双眸带着担忧的神色望着孤桐,继续道:“实际上,你俩并非良缘!”
孤桐深吸一口气,坦然道:“只是两人互有好感罢了,至于是否良缘,还得时间来说。”
在地下密室中,隐藏在黑暗中那一双素手,是温暖的来源,一个微笑,心迷神醉;杀到林中,救性命与千钧一发之间,令他感恩戴德;幻境当空,那浓雾中一道清冷的身影,差点让他宁愿留下来。
魅姬微笑道:“你既然这样说,分明带着期待,你难道真不怕以后与雨瞳师姐形同陌人?”
孤桐给她咄咄逼人的辞锋弄得手忙脚乱,无可招架道:“哎,我只是以事论事,你可莫要诅咒我!”
魅姬“噗媸”娇笑道:“你与雨瞳师姐无论发展到那一步,我总会祝福你的,奴家根本不会介怀,有怎么会诅咒桐哥哥呢?只是,如果未来真的又那么一天,希望桐哥哥还能记得有一个叫魅姬的女子,在远处等着你,那是你只要还记得,魅姬便心满意足,此生再无所求。”
她轻笑着的声音柔柔弱弱,可每句话却如刀刻在石板上一般坚毅如铁。
孤桐像给冷水兜头浇下般,心中凌然起惧,睁大眼睛望着她,苦笑道:“你这是何苦呢?”
魅姬垂首轻叹道:“众生之苦,皆因有情;情海无崖,苦海亦无边。桐哥哥以为然否?”
孤桐茫然摇头道:“我不晓得,更不想知道。我们还是回到原先那个话题,你为何害怕自己呢?相比起其他,这个问题依旧萦绕在我心头呢?”
魅姬低叹一声,才缓缓说道:“我这媚体天生,于魅惑之道,天赋异禀,可也有度,一旦超度那个度,便泛滥成灾,不可控制,又是在梦中,总被那后果惊醒。”
孤桐问道:“那种后果?”
魅姬双颊潮红愈加浓烈,连玉茎都泛着红光,低声说道:“荡妇**,欲求无足!”
孤桐心中一颤,想起她这八个字所描写的可怕后果,心中不由感叹,果真是害怕自己,一个女人最怕没有自制力的情况,一旦失控,遭殃的便是她自己,尊严扫地。
若无尊严可言,不自杀便是坚强之极。
孤桐此刻忽然感觉词语极为匮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魅姬低下头,似乎真伤心,好一会才道:“桐哥哥,你能否答应我一个问题?”
孤桐点头道:“你说。”
魅姬扭动身躯,调到窗台上,迎风而立,轻轻道:“如果未来真有那么一天,魅姬希望桐哥哥在魅姬失控淫乱之前,亲手杀了我!”
孤桐愕然,张大了嘴,欲言又止。
魅姬回过首来,带着丝丝情意,说道:“可否?”
孤桐忽然感觉到一种悲哀,一种他从想到不打悲哀,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心中忽然少了什么似得,变得有些空劳劳的,心神也变得恍惚起来,重重的叹息道:“可!”
话音未落,清香浮动,窗台的丽人,杳渺无形。
一轮明月,高挂天上。
好一个和平宁静的晚上。
孤桐皱着眉,望上夜空。刚好一片乌云掠过,明月失色。酒楼外的街道一片热闹升平景象,孤桐的心情,却忽然变得沉重起来,离歌楼的众人皆撅起与江湖,那么风云际会,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