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狼吴明的声音在洪浩瀚背后响起道:“怎么,总是让离歌楼那小子逃脱,难道气馁了?”在狼神阁八狼之中,藏狼吴明的身份只有聂飞擎和洪浩瀚知道。
聂飞擎作为狼神阁阁主,能够知道藏狼吴明真面目这本事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洪浩瀚能够知道吴明的真正面目,却得益于他那早逝的父亲,一代狼神阁“灵师”之位,可谓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偌大的天狼山上,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基于这个原因,洪浩瀚竟然跟吴明成了宗门内相熟的两人,这一世藏狼吴明敢于调侃狂神洪浩瀚的缘故。
洪浩瀚叹了一口气,毫不掩藏地道:“到了这刻,浩瀚才懂得情感之于人的所带来的痛楚,欲而不可得,想而不可为,痛煞心扉。”
吴明沉吟一番,恍然朗声念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来往,缥缈孤鸿影!”
洪浩瀚呆了一呆,他博闻强识,熟稔古玄大陆诗词文化,知道吴明念的是上古词人苏轼的卜算子,词中借物拟人,抒发了苏轼人生与政治上失意的孤独与寂寞。人生短短数十载,又是却只是用来积上尘埃,生了蛀虫,转眼时机逝去,只留下无限唏嘘。
吴明长叹一声,又吟道:“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捡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这是孙氏卜算子词的后半阕,体现孙氏自语孤鸿,品性傲且自甘寂寞,但是这里面的无奈又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莫不是体现当下洪浩瀚寂寥的心情?
听到后半阕词后,洪浩瀚一掌拍在石桌上,油然说道:“小藏说的好,为了我狼神阁的百世英明,我洪浩瀚个人荣辱友情,得得失失,又算什么?说不定,在往后的日子中,我还能遇到更能交心的朋友,未来,谁又说得定?”
他虽然最后自我安慰,可是语气中酸楚的感觉,犹如酿了千年的陈醋,任谁都能闻得出来。
吴明微笑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人寿不过百年之事,弹指即过,若不能早自己定下的目标,放手而为,有何痛快可言?想我吴明若要找个世外桃源之地,过一过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乃垂手可得之事。”
说到此,他隐藏在黑纱后的面庞看不清颜色,只有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灼灼的盯着洪浩瀚,继续说道:“但是,你可知我为何还要不辞劳苦,主动来到这里,参与这场万里追杀令?你知道的,中州这可是我当年魂断心伤的旧地。”
说罢,站在庭前,望着中州的方向,忍不住叹息一声。
洪浩瀚不由也露出好奇心,紧跟着问道:“那是为什么?我可知道阁主并未派你来。”
吴明望着远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阵恍惚,对洪浩瀚的问话,置若罔闻。
洪浩瀚静静的望着他,并没有再次推催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他,淡然而恬静。触景生情,总是在适当的时候,勾起人心中最深处的念想。
过了许久,吴明心神归窍,收回远眺的目光,说道:“其一,我来此,为的就是要活得更有意义.更有味道;其二,那是因为你我的关系。”
洪浩瀚哈哈一笑,转变话题道:“小藏已经跟离歌楼那小子交过手,感觉这叫孤桐的人如何?”说到孤桐时,他语气隐隐带着一种冷酷的意味。
吴明嘿然道:“说来真教人难以相信,本来还以为是一个江湖雏儿,可是第一次交手便我便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还很离谱。”
洪浩瀚冷哼一声,插入道:“因为,孤桐的修为剑术,以及警觉智慧,都不在你们八狼之下,甚至还更胜一筹!”
点了点头,吴明肃声道:“不错,他能杀掉八弟,绝非悄然。”
洪浩瀚沉吟片晌,点头道:“虽然八弟之死,带着太多疑点,但是阁主既然发出了万里追杀令,我们便执行到底。只是那本应被假消息骗走的,却突然杀出来,分明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货色。此刻这两人都是不甘寂寞的人,而且……而且……”
洪浩瀚从没有这样欲言又止的情形,吴明用心一想,已知其故道:“而且断肠的师兄萧玉龙也在四周,随时有支援他们的可能。现在灵媒也叛变了,没有了他的鹰鸠,我们便失去了天空的优势,只凭借猎狗搜索,速度满了许多。”
洪浩瀚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想了想说道:“孤桐这小子也算神通广大,竟能在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里,苟延残喘到这一刻,现在连我亦有点担心他能安然逃去。”
吴明往前走了一步,说道:“师兄放心,整条小河现时均在我们势力的掌握范围内,任他会生双翼,也将逃不出我们的掌心之外,傅缺和秋蝉等人已经集合人马,地毯式搜索。当他现出踪影的时间,就是他毕命之刻,就是大罗金仙,也无计可藏。”
洪浩瀚重重呼出一口气道:“哼,孤桐那小子却是不错,我们只需要驱赶他往开山关逃去即可,他一定知道哪里就是唯一的安全地,我们自然也知道!”
吴明听到开山关的名字,眼中闪过强烈的锋芒,冷然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开山关看似一个普通的城镇,那里就会成为孤桐的最困难的一关。听师兄的意思,你在开山关安排了人?”
洪浩瀚道:“安排人不重要,关键处在于这个人是谁,现在孤桐和灵媒在一起,必然会躲开我们的追踪,行迹隐秘,目标也一定是开山关,但却想不到我们另有霹雳手段,必教他们饮恨开山关。”
吴明沉吟一下,悠悠道:“我把咱们的人员名单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能够去开山关。”顿了顿又道:“假设是傅缺等人,不能集合四狼,对孤桐一点威胁也没有……”
洪浩瀚神秘的一笑,沉声道:“到时候小藏你就知道了,我请的人,绝对让孤桐有来无回!”
吴明皱眉沉思,随后苦笑道:“你都用上了请,我实在想不到是何人守在开山关前,但是这不影响我对此人的期待程度。”
洪浩瀚漠然一笑道:“我的计划,向来是一环扣一环,这最后一道菜,必然让孤桐等人难以下咽!”
吴明认同地点头,暗忖无毒不丈夫,洪浩瀚的手段向来严谨,此刻局面看似他们正处于下风,但是不要忘记了只要孤桐不曾逃到中州去,便会在他们狼神阁的地盘,就有充足的时间,再次对孤桐等人展开围剿。
其实,洪浩瀚话中有话,他并没有说孤桐一定会死,也没有说他一定逃不过开山关,而是把开山关比作一份大菜,很难吃的大菜。这里面有缘由,因为牵扯到一个人。
不是孤桐,不是断肠,也不是风见尘,而是那以一手“醉梦三生画龙剑”纵横江湖号称“醉剑游龙”的萧玉龙。
毁掉了他,就像摧毁了离歌楼新生代的灵魂,孤桐此局中的依赖便不攻自破,其中微妙处,植基于一种精神和心理上情结。
同样,除掉萧玉龙也使洪浩瀚放下一份作为朋友的索挂。
吴明自然知道,这件事洪浩瀚不会去说,他却想做,只是这其中的难度心中很清楚,绝对不会比登天简单多少。
藏狼吴明施礼告退。
剩下洪浩瀚一人静坐亭内,融入了挂满挺远四周灯笼的火光里。
此刻,他正处于人生的抉择中。可是他所看重的一人,却没有这份心思,因为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在赶路和方向的辨认之中。
淡淡的月色下,萧玉龙扛着长剑来到孤桐和洪浩瀚动过手的那荒弃了的小村内。
看到土路旁边可容人藏身新掘出来的地洞,地上高手运劲移动时留下的足印和擦痕,心中叫糟,孤桐分明在这里给人包围起来群攻,何能幸免?
想到师弟的音容笑貌,和师尊风见尘在两年某一日对他语重心长的嘱托,萧玉龙便感到平静的心泛起一丝涟漪,连带着对洪浩瀚这所谓的朋友都产生一丝不满。对他来说,这世界没有必需该杀的人,也没有必需该救的人,只有性情相投的朋友,和适当情形下的责任。
洪浩瀚正是他的朋友,而孤桐却是他的责任,至少在孤桐还未成长起来之间,一直都是他萧玉龙的责任,因为这是师尊的嘱托,他不会让风见尘失望,也从未让风见尘失望。
他平静的心忽有所觉,追着足印,往村后的山丘走上去,再走过一个小土坡,滚滚长河,在土坡下面隆响做着。
不由暗赞师弟的智勇双全,在这样的情况下仍能借河水遁走。
他细察足印,心中讶异,确实发现为何孤桐的印痕如此之深,即管受了重伤也不应如此,定是负着重物。
难道不是一个人?
在古庙处于洪浩瀚等过十二个时辰之后,他知道援救孤桐乃刻不容缓的事,可是洪浩瀚发动了庞大的人力,监视着他的动静,并留下无数条假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