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看的很仔细,每一个黑衣人的伤口,都细致的翻看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不曾放过,就连地上溅出鲜血都细致的看了一遍,然后站起来。就走到席游的身边,而且还把席游刚刚扔掉的雪白丝巾捡了起来,拿在手中,看着上面点点血迹,沉默不语。
他没有用正眼去看席游,可是他知道席游的脸色已经变了。
席游也知道自己没有拦住孤桐和断肠,此行算是失败的,更为过分的是,自己所带过来的十个手下,都被断肠刺杀,只剩下自己和擅长追踪的灵媒,这种情况在狼神阁的门规中,可是极为严重的。
所以他在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候,然后他就发现吴明已经到了他面前,又翻身上马,高高地骑在马上,用一双冷漠如刀般的锐眼瞪着他。
席游低着头,好像没有看见。
他正握着自己的剑,倒贴在背后,右手握着剑鞘,上下轻轻摸索着,每一次摸索,他脸上尴尬的神情便越来越淡,直到原本苍白切尴尬的神色,慢慢的消失不见。
脸上的尴尬不见了,在孤桐一剑之下受伤后苍白的脸色也不见了,但是他抚摸背后剑鞘,像抚摸着情人的素手藕臂一般,缓慢而温柔。他虽然很慢,很轻,脸上的神色也归于平淡,可是却没停。
吴明一直瞪着他,忽然冷声问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做了我应该做的,”席游闷声说道,“虽然我失败了,但是我已经尽力了。”
“可是,人依旧跑了!”吴明怒声道。
“那是因为你们来的太慢了,”席游倔强的抬起头,迎上吴明锐利如同他背后那两把短刀锋口的眼光,毫不退缩的说道:“首先我的人已经放出了狼烟炮花,此外我们更是尽力拖延了敌人的时间……”
他叹了口气,带着一丝伤感,轻轻说道:“就为了拖延他们的时间,等你们到来。我的九个忠心耿耿的手下,为此付出了性命,此刻他们变成冰冷的尸体,躺在你我的面前,然而你却问我做了什么?”
“不错,你确实做了,可是效果呢?”吴明冷冷的问席游,身影冰冷似刀,带着浓烈的森然。
席游抬头看了吴明一眼,在对方锐利的眼神下,却弱弱的低下头,他在狼神阁八狼中,排名在藏狼吴明之下,论修为武力,也不及吴明高超,所以自然而然的,在这个神秘的同门面前,他总是占不到上风,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地。
此时,他被对方一个冷峻的眼神,便迫退下阵来,心中虽感觉窝囊,却无可作为,只能闷声回复道:“结果就在眼前,如果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你可以告诉问我!”
“你知道我想要的结果的……!”吴明说道
“我知道,”席游低声说道,“我当然知道。”
吴明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个怪物一样,更像看着一个傻子一般,眼中流出奇怪的表情,说道:“你明知道我想要的结果,可是你却用你的行动告诉我,你并未朝我想要的结果方向努力!”
“是的,我知道,可是……。”席游顿了一顿,用一种恨恨的眼神盯着吴明,大声的说道,“孤桐身上有伤,而断肠那小子也经过长途跋涉,疲惫不堪,这本是我的机会,也是我们的机会,所以……”
他激动起来,像是一个在对兄长抱怨的孩子一般,有些委屈,更有要证明自己能力却胎死腹中的郁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所以”两个字的时候,强壮的胸脯,猛烈的鼓动去来,看上去激动不已。
这种情形,落在灵媒的眼中,甚至感到诧异无比,他感觉此刻席游都有些失态了,他从未见到这个一向冷酷平淡的风狼席游,竟然变得如此激动,如此委屈,如此的不平静。
就像一直压抑自己情感的孩子,突然在某一日爆发开来,让情绪失控。
但是随着席游越来越激动的神情,吴明忽然又笑了,打断了席游的话,淡淡说道:“我也知道你也想尽快抓出杀害八弟的凶手,”吴明收敛笑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你明知道你这小队并不是敌人的对手。”
他这一口气,叹的很重,似乎将心中不舒心的东西,都在这一口气中吐出来。说完,他的眼光转上站在一边的灵媒,如释重负的说道:“虽然敌人逃走了,幸亏最重要的人没有出事。”
他的眼光看似望向灵媒,实际上双眼的焦点,却是落在灵媒肩头的那只鹰鸠上。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人非灵媒莫属,因为他是最擅循迹追踪的高手。
只要有灵媒在,只要有那只鹰鸠在,就算孤桐逃到任何一个角落旮旯,他们都有信心能把他找到。
所以,看到依旧安全,静立一边的灵媒和他肩头舒展羽毛的鹰鸠,他心情便是一松,忍不住对着灵媒,展颜一笑。这一笑很轻很淡,像林中的风一般,悄然无声,却带着和熙的魅力。
灵媒没有笑,因为他看见一件怪事。
他看见席游被吴明打断话后,并没有更加气愤,反而伸手,从坐在马背吴明手中,抽过那块染血的丝巾,细致的展开,整整齐齐的叠成一个小方块,然后自然而然的收回怀中,做完后,沉默不语。
吴明的叹息也很快就停顿,因为他也看见了这件事,更对席游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
看见这种事之后,能够明白的人并不多。能够理解席游所做所为的缘由的人,也不多,他刚才明明像丢草芥一遍,将那一块染血的丝巾,丢在地上,此刻竟然又从吴明的手中抽过,还细致的折叠起来,收入怀中,这前后迥然有异的差异,确是令人摸不到头脑。
吴明忽然回头对跟在身后那匹骏马上的鲁镇问道:“老六,你明白老五这是什么意思了吗?”
鲁镇憨然揉了揉脑袋,闷声说道:“三哥,你这是故意难为我啊?你都看不住来,就我这脑袋,如何明白五哥在想什么?三个莫要笑话我了。”
吴明被他憨厚的模样,弄的哑然失笑,忍不住伸手轻拍额头,说道:“我也被老五弄糊涂,竟然问你这些问题。”说话,眼光一转,回到席游身上,说道:“老五,行了你也不要做这些神叨叨的事情了,快收拾一下同门的尸身,抓紧派出灵媒继续追踪敌人吧。”
说完,他眼光望着林中羊肠小道的尽头,哪里就是天下有名的开山关,肃声道:“如果,让离歌楼的那两个小子逃过了开山关,那我们便无能为力!”
“好像是的。”席游整整的说道。
话音一落,林中的黑衣人便悉悉索索吗,忙碌起来。
此刻,北方火红的太阳把利剑似的光芒收住了,泻下柔柔的光,给疏林中每一颗树上都镀上一层华丽的金黄,每一棵树枝上都跳跃着红润润的光,更有一些粗黄的残叶和嫩绿的新芽,在夕阳的光彩下,随着缕缕清风,波光粼粼,像是一枚枚雀跃着的音符,又像是水里撒了一大把闪亮亮的碎金子,甭提那场面多美了!
但是,天色慢慢的暗了。林中的光线也一点一点暗了下来,最优一缕夕阳的光线,透过疏林中枝桠间的缝隙,落在健马上吴明的脸上,在这最后一缕光芒下,吴明慢慢皱起了眉头,眼中愈加凝重。
天色变暗,适合逃跑和躲避,对它们追踪来说,难度更大。
借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亮堂堂的光线,吴明望着开山关的方向,喃喃的说道:“师兄,你可有十全的把握?”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说给某人听,可他身边的人都在忙各自的事情,谁也没有听到这犹如低叹一般的轻语。
席游没有听到,鲁镇没有听到,就连那些黑衣人也没有听到。
当,夕阳像一个活过千年万年的老人一般姗姗而行,渐渐地靠近高山的时候。当它将耀眼的光慢慢地收敛起来,只射出柔和的夕阳光芒的时候,知道最后一丝彩色的光芒也收敛的时候。
断肠和孤桐正翻落一个小土丘,停在一处浓密树林的开阔之地。
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孤桐是因为想到了什么,所以停下了脚步。紧跟在他身后的断肠,却是因为见师兄突然停下脚步,所以才停下脚步。孤桐的这一止步,突兀而突然,以至于埋头前进的断肠差点撞到他的背上。
孤桐,站在密林中较为空旷的地方,抬头看着越来墨蓝的苍穹,随着天色变暗,天空也变得愈来愈暗,孤桐说道:“我突然想到一个事情。”说完了这句话,他就做出件任何人都想不到他会做出来的事。
他忽然走到一个大树边上,将手中的竹韵剑收进须弥铜戒中,一蹦一跳,三下五除二,爬上大树顶上,最后借着一处枝桠,轻轻一跃,站到浓郁的树冠处,这是一颗千年的柳树,在春天中已经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