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崖拿起换洗的衣服:“我去洗个澡,晚上要出去一下。”
“我陪你去看天悬。”兰夜起身。
黑崖手一抖衣服差一点掉落下来,也只有兰夜可以猜得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黑崖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再多的解释在兰夜这里都是多余,兰夜总是有这样的本事,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知道该如何去呼应你。
吃过晚饭,黑崖安排黑组组员带兰樱去参观黑组练习,至于兰殇,他想都不想管。
两人拦车直奔那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医院。
每一次踏上那个特殊的楼层,黑崖的心都会无比沉重,又看到了前台两位护士熟悉的脸,他慌忙低下头去站在兰夜另一侧让他挡住自己。此时的黑崖像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般面对陌生的场景不知所措。
林天悬。病房门前的牌子上清清楚楚地印着这几个字。
林天悬。
林天崖。
“为什么要起这种奇怪的名字。”
“这个名字有面对再大的困难都永远威猛的站立着的意思。”
“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其实那都是借口,我只是希望把一个词拆成两个字,让他们无论身体到哪里,心终究还是连在一起的。”
他猛然想起父母的对话,悬崖悬崖,一个词,两个人,永远不分离。
黑崖从小窗户看向里面,短发少女躺在床上仍然在安静的看书。那脸上的平和让他多少心安了一些。
“你给我的那些书,我上次已经交给她了。”兰夜轻声道。
黑崖感激地看了一眼兰夜,又再度把视线转向门上的小窗户。
兰夜无奈的看着黑崖这样偷偷摸摸的样子,转过头又迎上了护士的目光。
每一次都是这样,黑崖来看他的亲生妹妹,但是毅然的不肯进房间去见她,每次都是像现在这样偷偷的瞧里面的场景。包括他给她买的书,他都交给兰夜去放到她房间里,并且不让她知道是自己送的。
兰夜坐在一边的座椅上看着黑崖专注不舍的表情,突然觉得他很可怜。这样一个刚才还在森林里厮杀的人,这样一个一边尖笑着一边把人大卸八块的人,这样一个在战斗中寻找快乐的嗜血的人,竟然会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面前流露出那种矛盾的神色,那是一种惧怕,那是一种怯懦,那是一种别人永远无法理解的悲哀。
对于黑崖来讲,十二岁那年,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年。
黑崖的本名叫林天崖。天崖的家庭并不富裕,母亲长期卧病在床不能工作,全家的经济来源就只靠父亲一个人,天悬那时八岁,两兄妹都在上学,可以说天崖一家是勉强度日,天崖又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分担家里开销生活很是艰辛。很多时候他在放学之后要打不止一个工,经常在凌晨之后才回到家里。父母知道他小小年纪就很辛苦,但迫于生计也是无可奈何。但是天崖家有一件祖上传下来的稀世珍宝,全家人都把它当作命来看待,谁都不想因为这一代的疏忽就丢了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可有一富商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这件事情,一定要花高价购买,天崖父亲坚决不从,说这是违反祖上的规定的,他不为钱财活着,坚决不卖,富商几次在天崖父亲这里碰了钉子,于是动了歪脑筋收买了几个当地的惯偷。可惜这家反抗太大,惯偷就用了硬抢的方式。那一天晚上,天崖家成了一个战场,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听了十分不忍,邻居打了报警电话,但是警察来的时候,几个人早就带着传家之宝跑走了。
出事的时候,天崖正在外面打工,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凌晨打工回来,看到家中凌乱一片,母亲躺在床上早就没了呼吸,父亲在地上伤痕累累也早就过世,传家宝到处寻觅不到。他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疯了一样的寻找自己的妹妹,结果在后院里发现了伤痕累累的她,她身上有多处地方被烧焦,脸上也有灼烧的痕迹,不过好在还有脆弱的呼吸,天崖立刻将她送进医院急救,检查结果烧伤严重需要长期住院。
向邻居打听才知道,当时那些人逼迫天崖父亲交出传家之宝,父亲不从就开始使用暴力对付父亲母亲,后来又点了一个火把说如果再不交出就放火烧了全家——其实这只是威胁而已,他们一不想闹出太大的事情,谁知天悬当了真扑过去殴打那些惯偷,结果手中的火把脱落将天悬烧伤,那些人一见惹了大祸就干脆把天崖的父亲母亲都杀死之后逃之夭夭。
天崖忍痛安葬了父母之后就去处理妹妹的事情。
天悬在医院昏迷了几天几夜,因为烧伤严重抢救了很久,人是活了,但是失去了记忆,并不认得他,但有的时候却又会突然什么都记起来似的大喊大叫,弄得护士们没有办法。
他听到别人说,这个女孩完了,才八岁就烧成这样,又疯了,后半辈子怎么办。
天崖不敢再在医院待着,他害怕,他害怕听着周围人的那些窃窃私语,他害怕听到他们说,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哥哥跑哪疯去了。
他跑回家坐在门口大哭。
就因为他不在,如果当时他在场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如果他当时在的话那些人就不会那么嚣张,最起码......天悬不会毁容烧成这样,而且她不会疯掉不会失忆。
他不敢进家门,他怕进了家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他会崩溃掉,不,其实他已经崩溃掉了,他拿起地上的砖用力的砸向自己的头,为什么他不在,为什么唯独那么关键的时候他不在,如果他那天没有去打工,如果那天他早一点回来,就不会出现这些事情。头上的血顺着天崖的脸流下来,划出惨烈的痕迹,而他已经不觉得疼痛,因为他知道,父亲母亲妹妹承受的痛要更大,当鲜红的液体划过脖子,天崖站起身来将砖头用力掷在地上向天大喊:“我要你们死!”
我要你们死得很惨!我要你们生不如死!
我林天崖对天发誓,若我有生之年做不到,我今生愿被人千刀万剐!
“不错不错!”天崖回过头看到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站在他眼前,看着男子仪表堂堂的样子,肯定又是哪里的富商子弟。
“躲!躲我远一点!”天崖的眼神冰冷,“我现在情绪正在失控中,不知道会不会杀了你!”
男子笑了,他走过去将眼神冰冷的天崖抱在怀里。
十几岁的孩子,就有那么大的恨意。
“别碰我!”天崖想要挣脱男子的怀抱,却被男子更加紧紧的抱住,他掏出纸巾擦去天崖脸上流下的血迹。
“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哦?”男子在天崖耳边低声说道。
天崖不再挣扎,只是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仿佛没有听清他的话。
“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哦。”男子又重复了一遍,“跟我去当杀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