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每个人手中都握着几块拼图,有的拼出一朵花,有的拼出一棵树。却不知晓所有人的图案凑在一起,可以拼出整个花园。
血派当权时,北方已经基本被五大杀手组织划分。高层的研究结果显示对铭宫最有威胁的,是当时排名并不靠前的纯色。有的组织看似强大,却外强中干。纯色虽小,但稳扎稳打的起步过程令人不可小视。于是血派老爷决定先吞并其他组织,将纯色这块硬骨头留到最后。可占卜师说,铭宫的大权,注定要从老爷手上失去。若血派失了权,这对双生子必死无疑。
窗外吹来一阵寒风,干冷干冷的,随即飘起了雪花。兰樱紧了紧身上黑色的长袍,心里也下起了雪。多年前的一个冬日,老爷也是这样看着飘落的雪花,下了他这一生最痛苦的决定。
他要儿子去纯色当间谍,女儿嫁给纯色下任当家。
只要不被纯色的人发现,这两个孩子就可以用全新身份活下来。想法一旦坚定,他便开始为这个长达十七年的计划,布局摆棋。
“先说被老爷寄予最大期望的七朝吧……”寒伯从轮椅侧面抽出一本厚厚的资料夹,找到贴着血红标签的那一页,上面是十几年前的报道:铭宫独子铭宫七朝病逝。兰樱抚摸着这已经发黄的报纸碎片,一时间不知道该摆怎样的表情。
昭告业界七少爷假死时,七朝三岁。又两年完全封闭的训练之后,老爷带着七朝再次拜访占卜师。这一次,血派高层要将这个延续三代的吞并计划,全部告知年仅五岁的七朝。
没有谁能统领一个组织百年,这世间有太多权力的争夺与变幻。当权者永远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对自己的职位虎视眈眈。身在高位,就要承担同样的风险。如同占卜师预料的一样,铭宫正处于内斗的风雨中。
铭宫老爷、寒伯带着七朝与占卜师对坐三天三夜,各种解读都验证了未来的不测。预想的塔罗牌低低叙述着即将降临的风雨。七朝天生聪颖,一下就明了铭宫当前现状。身上背负的使命,是如何也摆脱不掉的。他们并不担心这孩子拒绝去纯色当间谍,最怕七朝接受不了的,是和妹妹七夕的分离。
七朝听完长辈们的话后并没有激烈的反应,只是视线中所有景象,都逐渐变得晶莹模糊。他并没有哭出来,只是淡淡地说:“让七夕忘了我吧。”
两个大人面对这年幼的孩子,瞬间泣不成声。而七朝只是沉默着推开大门走出去,一眼见到焦急等待许久的七夕。
“是什么结果,是不好的结果吗?”她睁大的眼里,随时都可以流出泪水。
他苦笑。看着妹妹没有得到答案的委屈的脸,说出了那从今往后都深深刻在她心中的话:“终战之日,七夕归来。双七天下,永不分离。”
他知道,自己即将在这一年,死在她面前。
==========
兰樱用力捂着嘴,不让任何声音被人听到。眼泪从指缝渗出,她眼中的痛苦正如当年七朝做出这个决定时内心的挣扎。
很多次她都在梦中都重新看到七朝之死。同样银白色的长发,依旧温暖的笑容,只一晃就消失不见。她沿着走廊跑,推开光亮冰冷的铁门,柔和的月色衬着背景,那血红的颜色却刺伤了她的眼睛。
七朝失去意识般趴在地上,额头上的鲜血划过脸颊流到地面,染红了泥土。几个壮汉将他提起来背走了。画面定格在他下颚滑过一滴泪珠上。
如同所有诀别的场景,她哭得梨花带雨。脸上的真血假血混合在一起,他演戏般逐渐闭上眼睛。但终究还是舍不得,他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在那一线的距离里,看到她粉色的衣被夜色染黑,脚边他最爱吃的爆米花散落一地。
她太小,飞奔了几步就被绊倒,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带走。腿被尖利的石子划破,用手向前爬了几步,几尽撕裂般的喊出了她还不明白的那些话。
那些他对她说的话。
“终战之日,七夕归来。双七天下,永不分离!”
“只为了让我忘记你……所以才制造了那个假死的场景演给我看!?”兰樱猛然起身,全身抖得如风中的树叶。
“老爷并不想让你知道整个阴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想让你参与。”寒伯叹了口气,望着窗外越发密集的雪花,眼神锐利起来,“但若七朝失败,七夕就成了最后的杀手锏。”
=================
天亮天黑,太阳几度东升西落,不知不觉又轮回了一年。年满七岁的七夕坐在花园里,对着相机微笑。咔嚓一声过后,她从花丛中跳起,飞奔入旁边中年男子怀里,亲昵地叫着“干爹”。
那时寒伯正直壮年,为了不给七夕留下太深父亲的印象,他取代了老爷常常陪着这个还不懂事的孩子,兼任她的私人教师。这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父亲嫁到敌对组织。
“夕儿,怎么拍完照不高兴?”怀中的七夕似在生气,寒伯将她抱了起来。
七夕撅起嘴,银白的长发在风中飘动着,扭捏道:“要是七朝哥活着的话,他就可以和我一起拍照了。”
寒伯的笑容僵硬了,心中激荡起复杂的涟漪。
“那可是我第一次照相啊……我唯一一次拍照的目的,是为了拿着它把我卖给纯色?”兰樱一把抓住寒伯的手,手心的冷汗润湿了苍老干燥的手背。
寒伯沉重的点头,直视兰樱:“把你关在有限的空间里,不告诉你老爷太太的名字,不告诉你姓什么,不让他们常和你见面,造成你是个家教严格的千金的错觉。这样……你就永远不会说出你的真实身份……因为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兰樱呆了,手上的汗粘腻冰冷。寒伯反抓住兰樱的手继续道:“原定计划中,只要你顺利嫁入纯色,一旦七朝失败,我会立刻找到你告诉你一切真相……”
“即使告诉我我的真实身份又如何?按照父亲的计划,我毕竟已经嫁给纯色下任当家了!”兰樱的声音有些激动,她还要继续说下去,目光对上寒伯的视线,忽而一下子明白了。她体内毕竟流着铭宫的血,她的心和哥哥的连在一起。家族的兴旺与愿望,是身为当家小姐无论放弃什么都要去做的事。如果真的当了纯色夫人,她势必要成为纯色高层中最隐蔽的间谍,向铭宫传达讯息。
寒伯的嘴角露出赞赏的微笑,兰樱眼中的凛然和整个人透出的那种狠劲,简直和老爷当年一模一样。
兰樱一下子就接受了整个事实。红玥充满仇恨的表情在脑海中缓缓展开,悲哀的双生子,两个人用一个人的身份生存着。红玥尚且可以用红颖的身份被世人所知,那自己呢?对于所有杀手界的人来说,铭宫家只有一个独子,他叫铭宫七朝。铭宫七夕是谁?无人知晓。
她突然明白为何从小自己就不允许出去上学,只是干爹教她知识,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不知道父母叫什么,总是待在那有限的空间里,默默地学着母亲要求的东西。她要学习飞镖,骑马,防身,舞蹈……瞄准和各种身体机能的锻炼,都是一个杀手最基础的训练啊!
“你们两个今年都十七岁。老爷告诉七朝的岁数加了一年,告诉七夕的岁数减了一年。连年龄都是错的的话,两人即使相见,也不会认出对方了。”寒伯叹息着。老爷对这两个孩子复杂的感情和现实不得不完成的愿望,令他做出的所有事情都是那么复杂与矛盾。但唯一不矛盾也不会动摇的是,铭宫三代的愿望:独霸北方。
“老爷怕长大后的七夕不相信自己是铭宫家的后代,于是在你们刚出生不久之后,在你们脖子上刺了一样的刺青。”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有刺青?”兰樱惊讶地看着兰夜。
兰夜点点头:“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有刺青?”
兰樱听完兰夜诧异的反问愣了好久,自嘲道:“原来果真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母亲当年不许她剪短头发,其实和淑女与否无关。只是不想让女儿发现脖子上代表铭宫的刺青。当兰樱和红丸赌气把头发盘起来,兰郁利用镜子反射让她看自己头发时,她也同时看到了脖子上的图案。
“十六年,我就这样变得面目全非了。”兰樱看着镜子中倒映出的侧脸这样说。或者准确来说,她看着自己脖子上陌生的刺青。
就是看到镜子的那一刻,兰樱联想到红玥的话,并开始怀疑自己十六年的人生。借助兰郁的帮助,她很快就知道这个符号,只在铭宫血派出现过。至于要问兰郁为什么可以查出来……铭宫可以在纯色安置间谍,同样的,倾城也可以在铭宫血派安置间谍。
通过潜伏在铭宫的倾城间谍来带的信息,兰樱才穿了黑色长袍带着面具来到了血灵庄园,开启了自己真正身份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