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声停止了,心跳声剧烈嘈杂。
铭宫小姐的身子晃了晃,却没有摔倒。她的眼神带了刀,似是要将面前的人拨皮抽筋验证他的身份。
“怎么会是你……”铭宫小姐喃喃,她摇晃着身体走向那个微笑着的少年,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你……纯色最大的间谍竟然是你……”她循环念着这几句话,突然举起手,乒乒几声枪响之后,见兰夜仍然稳稳地站在原地,那些子弹,竟然没有一个近得了他的身。
当然,有血影这样一个优秀的影守,没有人能近的了他的身。
“你输了?”兰夜的声音春风般柔柔飘来。
铭宫小姐仍然处在震惊中,无言以对。身侧的寒月却突然挥鞭而去,地板应声碎裂,木片纷飞,直刺兰夜。血刺凌空跃起,几点寒星直击寒月。门窗上同时落下沉重铁架,将大殿与室外隔绝,这一下,没有任何人能够从外面进来,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从里面逃出去。
大殿里立刻成了封闭的战场,血派寒派精锐杀手同时出击,血的味道充斥着每一个人的鼻孔。
两把枪同时射击,子弹对撞,火星四溅。火光散去,兰夜和小姐的眼都眯了起来。
见自己的子弹被兰夜撞飞,小姐嘴角一扬,放下了握枪的手。扫过身边的寒月,他已被血刺制服,双手反绑着扔到大殿一角,寒血两派势均力敌,而此刻,已没有一个杀手再活着。
看着寒月眼中略有焦急的神色,扫视着寒派杀手们的尸体。铭宫小姐突然大笑起来,她笑得喘不过气,笑得疯狂,笑得眼角都流出了泪。所有人都皱眉看着这个似已疯掉的女子,而她却索性一把扔掉手枪,空着手狂笑着向血刺走去。
血刺将寒月踢到一边侧着一个翻身,一点寒光擦过小姐肩膀,皮开肉绽瞬间血流如注。
铭宫小姐却似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指着血刺大笑道:“你这个执迷不悟的傻丫头!你被血派骗了呀!那么多年过去,你都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呀!”
猛地听到这话,血刺有一瞬间的恍然。但她涣散的意志很快又集中起来,手中的匕首飞驰而过,深深刺入小姐肩膀。
小姐颤了一下,硬撑着站立着。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将匕首拔掉扔到地上:“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躲你?就是为了体现我的真诚,我真心实意地想要告诉你,你一直活在你崇拜的七少爷构建的谎言中!”
血刺呆住了,求助般的看向一旁的兰夜,却见他脸上一直存在的微笑不见了,像被人点中内心般愣在原地。
“……七少爷?”血刺轻声叫着。
兰夜的脸色发白,忽然怒喝一声:“别听她在这里扰乱人心!”
血刺定了定神,再度举起了匕首,却听得铭宫小姐歇斯底里的大叫:“你还要被他利用到什么时候!你那么多年一直等待的血派小姐!他是怎么跟你说的我不知道,但是……”铭宫小姐按着已被鲜血染红的肩膀,声音都带了颤抖,“但你是否想过……你一直当作活下去的动力的七小姐,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一向理智的血刺,脸色终于变了。
她听不得这个名字。
“七小姐”
七小姐一岁那年,她最后一次和她在一起。因为老爷说,为了多年后的复仇,七小姐必须去别的地方接受单独的训练,而自己只能再度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直到学成之后,作为七少爷的助手,收集七少爷从纯色发来的情报。
“你记得七少爷是怎么向你解释七小姐的事的吗?”铭宫小姐眼中的悲痛贯穿血刺的心灵,让她再度回忆起当年的场景。
当时的她,因为见过了新的生命,对于七小姐被带离自己身边这件事,显得十分沮丧。她郁郁的在房子里过了几年,到七少爷五岁生日时,她终于对他说出对七小姐的思念。
“真是个傻瓜!”年幼的七少爷嗤笑道,“你难道没有听到占卜师占卜出的结果吗?血派被推翻是不可避免的,为了爷爷统一北方杀手组织的那个愿望,也为了最终血派能够彻底稳定政权,每个人都是要做出牺牲的!”
血刺听着七少爷这成人般的言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那占卜师有说过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七小姐吗?”
“当然。”七少爷的语气是那么有把握,“终战之日,七夕归来。”
终战之日,七夕归来。
她记着七少爷当年的话,一等就是十多年。十多年,她再也没有见过七小姐,但她有独特的方式来给自己加油,比如在油画上用红色颜料写上那些话,将自己内心的思念写到画中,让所有被打击的组织看到。让他们知道七小姐的存在,那个她多年来的精神支柱,支撑她一直走到现在的少女。
“七少爷有什么证据证明确实有七小姐这个人?他有什么确切证据证明终战之日她就会回来?别说是什么占卜师的话,扪心自问,你信吗?”铭宫小姐一瘸一瘸地步步逼近血刺,看到她眼中已经明显动摇的神色。
那一对婴儿……也许那个女婴是随便抱来骗她的呢?
那么就说得通了……最初她听别人说太太确实生了一个男孩,根本没说生了一对双胞胎。
“仅仅凭一句话就将你束缚在身边,让你为血派效力。给你一个精神支柱,但你却连这个支柱的真实性都怀疑!”铭宫小姐突然转头指着兰夜,“你问他啊,你问他你的七小姐到底在哪里!?”
“血刺你听我……”兰夜慌张起来,语气逐渐僵硬。
“别说了!”血刺捂住耳朵贴着墙,身体已经逐渐失去力气。
终战之日,七夕归来。
现在终战了,她终于等到终战这一天了,那么七小姐呢?七小姐人在哪里呢?
“我不躲你对我的袭击,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个真相,那么多年了,你该清醒了!”
“血刺!”
“不要说了!”血刺嘶声,扔掉匕首捂住脸,狂呼着叫喊,“根本……根本就没有七小姐这个人!”
“有的!确实有铭宫七夕这个人!”兰夜奔过去双手搭在血刺肩膀上,将她的脸扳向自己,“你看着我的眼睛!”
血刺的眼泪失控地流下来,兰夜的眼神是那样坚定,令人无法怀疑:“我的双胞胎妹妹,铭宫七夕,十八岁,刚出生的那年选择你作为她的影守,一岁时被人带去隔离训练,为了今天这一刻的夺权,为了最终能够吞并四大组织……有这个人,真的有这个人!”
“你别被他骗了!你不是不知道红蝶的记忆混淆法!你也是这样被七少爷的记忆混淆法改变了你本该有的记忆!”
“那你告诉我七小姐在哪!?”血刺一把推开七少爷,眼泪湿了肩上的长发。
兰夜语塞,他顿在那里,混乱了思路。
一列列火车承载着记忆飞快地从脑海中呼啸而过,多年前被告知妹妹在终战会出现的这个说法,他确实坚信不疑了那么十几年。可常年无尽的等待让他逐渐明白,这不过是大人们说出来的一个谎言。这个谎言只是为了让他勇敢坚定的活下去,以兰夜和铭宫七朝的双重身份活下去,直到血派夺权那日来临。
面对血刺的质问,脑中还残留着有关七夕的小小片断,兰夜的脸上再没有僵硬,他自然地笑了,笑着哭了。
这次,他真的要说出这句话,不想让自己蒙在鼓里,也不想让血刺蒙在鼓里。
“七夕在多年前灭血派的那场战役中,死了。”
啪。
白皙的脸上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兰夜颤抖着,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看着还未放下手的血刺,苦涩地笑了:“不仅是你被骗了,我也被骗了。”
有些真相总是来得如此恰到好处,如同画画的时候打碎红色的颜料,落得一地刺眼的痛。
血刺缓缓放下手,对着大门狂奔而去。
那是她第一次感到绝望,感觉到自己那么多年的等待都没了意义。当所有活下去的动力被人告知只是一个谎言,她实在无法用过去那般平常心态,面对自己最尊敬的人。
最尊敬,也是最深刻地欺骗了自己的人。
兰夜无力地倚在墙边,血刺奔到大门前,用力砸着铁栏。而铭宫小姐,则捂着肩膀暗暗地笑了。
她稍稍抬起胳膊,在宽大衣袖的遮挡下,对着血刺的后背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