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澈没有答话,兀自坐在小桌前将点心慢慢放到嘴边,一付闲散的样子。
重新将画布盖好,血刺坐在寒澈面前认真道:“这幅画我什么时候可以取走?”
“再看吧。”寒澈喝了口茶,语气淡淡的。
血刺被寒澈这态度堵得说不出话,又只能加重了语气:“你能不能别吃,加快进度,我需要提前部署。”
“有饭的时候就多吃饭,有阳光的时候就多吸收阳光,因为你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陷入多久的黑暗。”寒澈优雅地整了整身上深蓝色的衬衫,微笑道,“再紧急的状况下也要偶尔停下脚步看看周围的风景,一味忙碌紧张,人生过得太累。”
“你从不出铭宫大门一步谈何累?”血刺哼了一声推开点心盘,“我的人生,没有你那么安逸!”
寒澈端起的茶杯停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你活得已经没有了自我,我只是劝你能为自己活一段时间。”
血刺冷笑,没有接话。
寒澈轻敲桌子,温柔道:“你太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反之也如此,不过.....”之后的话,像是说给血刺,也像是说给自己,“我们到头来,还不都是小姐夺权的工具。”
透过寒澈的眼,血刺看到自己的眼里,有火光激烈闪现。
淡淡的话语继续飘来:“还是说,这就是洗脑的强大之处?”
血刺的表情由最初的惊愕,迅速化为一种平静,淡然地走到画架前敲了敲画布道:“再给你半天时间,自己看着办。”语毕,绝尘而去。
看着血刺离开的背影,寒澈眼睛里闪过一阵复杂的波动。
“已经走了么?”厨房里的兰樱探出头来,寒澈回过头,眼睛里复杂的情感立刻被兰樱捕捉到,那种欲说还休的迟疑,像极了兰殇。
望了望早已关闭的画室大门,又看了看面前的寒澈,兰樱恍然大悟般犹豫着指了指血刺的方向。
“被你看出来还真是失败。”寒澈叹气。
兰樱的手一顿,坏笑道:“原来哥哥喜欢冷漠型的啊。”
寒澈笑眯眯道:“是理智型的。”
“有什么区别。”兰樱在寒澈对面坐下来,偏着头,“那你有告诉她你喜欢她吗?”
“爱一个人,一定就要告诉她么?”寒澈反问,“爱她,可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她无关。”她甚至都可以不知道这件事,他只把这种感情默默的放在心底。你过你的人生,我不会打扰。只是无论你什么时候回头,总会发现我有如巧合般站在你身后。
后面的话,寒澈并没有说出,但是兰樱立刻就能理解,因为曾经有一个人也是这样默默的看着她、支持着她,那个人的名字,是兰夜。
“她是整个铭宫里,我最欣赏的杀手——理性、聪慧、识大局——只可惜她已经不为自己而活了。”寒澈轻笑一声,语句里带着深深的遗憾,“她竟然认为我这样,是过得安逸。”
寒澈看着面前的那一片空白的墙面,若有所思道:“我过得安逸么?”
表面上看来确实很安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作为首席画师的他众星捧月般的活着,他的画不伤人却伤心,有多少杀手跪倒在他的画前,只因他的画挑起了他们内心最脆弱的那些回忆。
铭宫里没有人敢违背他的话,没有人不称他的作品是神迹。
但是长期下来,他累了,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小姐养的观赏鸟,一辈子待在画室这个笼子里,没有自由。
一个人画着,一个人生存,他已经被看作神,而在别人看来,神,本该就是被孤立的。于是他逐渐沉默不讲话,变成一个只会画画的工具。
血刺的脚步声早已远去,寒澈缓缓踱到柜子边,拿出里面的白色药瓶倒出几粒在手心,听着风声,裹着冰冷的清水吞下肚去。
药片在胃中分散带来的力量让他知道自己还是活着的。
只有每一次吃完药,他才清楚的知道,他寒澈还活着,真真正正地活着。
那一次他吃完药,回到画室的时候,他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站台前面,对着那里鞠了三个躬。
穿着婚纱的清冷背影让她看起来格外理性孤寂。
即使她并没有回过头来,他还是看到了,在她身上,看到了一部分自己心爱的人的影子。
也许是那种一瞬间的感觉太像血刺,他用了一些语言把她留在身边。
她也是永远出不了这个建筑的,两个同样出不去的人相互陪伴,或许就能互相理解了吧。
撤掉画布,拿出笔刷,他确实不能预知之后的事件是否能像小姐写的剧本那样发展。
因为,谁也不能预知意外什么时候到来。
又或许,就在临近的不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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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东西掉落到手背上,水滴的声音。红蝶呆呆地看着手上的水滴,那些晶亮的东西,还是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默默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思维已经完全空白,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看天悬,她爱的男人的妹妹。也是第一次听了黑崖的过去,从兰夜口中。
林天崖,林天悬。
儿时困难的生活环境,被偷的家传之宝,惯偷的烧杀抢掠,失忆精神错乱的妹妹。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不了解黑崖。
而黑崖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那么坚韧地活了过来。一直以为他是那种没心没肺只会用最直白的暴力手法来表达自己一切感想的人。却没想到,他的心底,竟然藏着那么深的痛。
兰夜拿着一堆单子从诊疗室走了出来,红蝶看着他脸上浮现的笑,径自也笑了。
“怎么样?”红蝶站起身。
“医生说天悬记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精神也几乎稳定了。”兰夜笑道,只是一想到还关在监狱里的黑崖,笑里又带了淡淡的遗憾。
“记忆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么说还是没有完全恢复?”红蝶反问。
“不过那些没有恢复的记忆不太重要的话,也不会碍事的。”兰夜坐在红蝶旁边,眼睛看着天悬的病房,“黑崖若是听到这个消息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