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雾霭衫么?”
韩子伏点点头。“但也不甚清楚。”
苏璃即接道:“雾霭衫是四十年前一位帝都女子所创,这女子身无它长,唯独一身织就的好手艺。她的丈夫是都青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将领。那时都青夙染还算和睦,两方无事,自然往来也多,那小将左右上不得台面,在帝都闲逛便巧与她相识了。”
说到这里雾霭衫为何名为雾霭衫韩子伏还是有所耳闻。
苏璃有心隐瞒另一处心事,韩子伏虽看出来了,但也插不进多一句嘴。
苏璃喝口茶水又忙道:“两人情投意合,没过多久就办了喜宴成了夫妻。可还是好景不长,夙染与都青的小打小闹还是让这位小将领不得不去拼命。这女子也知此去凶多吉少,便不眠不休想给丈夫织出一身盔甲来。”
“没想到帝都也会有这么蠢的女人。”苏璃心软,有些哽咽。“她怎么也织不出一件刀枪不入的衣衫,向人讨教时,皆被人当成傻子笑话了一翻,心善的以为她痴傻还会给些银钱。她铁了心要织出一件盔甲,离双方约定的战事还有半年,她消失了。后来在她丈夫交战的前一天收到了一件衣服。”
“便是雾霭衫了。”
“那衣服果真刀枪不入,且与寻常布匹无异,那料子工艺精湛还十分漂亮,轻起如雾,色如夜霭,刀剑划过却有金戈之声。丈夫活着回来了,两人久别重逢,本该就此过上安稳的日子,好巧不巧,丈夫提起战场上死去的兄弟伤怀,妻子便也想着不如多织几件,虽没织出多少但也成全了丈夫的心意。”
话到此韩子伏大概猜到物华物陈的时候这人与那老板鬼鬼祟祟应当就是这匹雾霭衫了。
“最后的这匹雾霭衫的料子,在那女子的父亲手中,就是物华物陈的掌柜。我早便与他认识的。”苏璃不禁怀疑苏青暮真的只是放着她在北域乱跑么,这位带着亡女之恨的老人……她不想去思虑她这个爹打的什么主意。
“那夫妻二人因赠与都青将领雾霭衫,被人诟病,皇都群情激奋,自是以叛国处死了。”
“……”其实话说到这份上苏璃没必要不给韩子伏插话的机会,将一切都解释的干净。
“我与那物华物陈的掌柜甚是投缘,他也告诉了我不打算屯着这匹料子,误了女儿的心思,但也一点不想浪费,让我寻个身形合适的人带给他。”
苏璃说了个痛快,长长的吁了口气,心结已解自觉畅快,语气不免有些俏皮:“讲完啦!”
韩子伏见她满脸写着我也是受人所托呀那副时而俏皮可爱的样子,笑了笑:“所以你便找到了我。”
苏璃点了点头:“我还寻思着,怎么带你来北域呢。”
“再好的故事也得编排妥当,寻个日子。”韩子伏知她一直噎着这事十分不好受,随意带一陌生男子便要送其礼物,实在说不过去,索性帮她把台阶也铺好了。
苏璃只知点头。心思却又飘走了。
韩子伏想到当日两人相待种种,自惨案过后头一次觉得心里有些痒,他喃喃道:“那我真是十分对不住你。”
二十多年来能让韩子伏这样切开黑的真心对不住的几乎没有,可惜苏璃没能听见。
“说起来那女子处死之后都青王发了好一通脾气,千里马也是那时起贵的离谱。”苏璃嘲道:“不知是可惜雾霭衫,还是自己的子民。”
韩子伏:“……”
韩子伏道:“再可惜也没用了,雾霭衫织线那女子也不多了。”
苏璃一听眼前一亮激动道:“什么线?”
韩子伏吊她胃口,好一通思虑道:“鹫羽宫,离经树的嫩枝抽出来的线。”
苏璃泄了气,鹫羽宫寻常人上也上不去,再寻常的找也找不见,只知道鹫羽宫的人会来收学徒,四岁离家就是不知是否舍得。也有人向下山的人询问山中情况,普遍流传的就是确实上不去,收学徒只是为了鹫羽千年传承,并不是所有上了鹫羽的人都会是鹫羽宫的人。
好一个大家风范啊。就算是帝都学府也只对世家与贵族授业。剩下的小学自然是有的,不过哪比得上却有传承。夙染对鹫羽的授业也承认,还特地开了鹫羽学徒的考试以供选拔人才。这在夙染可以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苏璃小时候见过夙染皇此时都能想到老皇帝额头青筋凸起:“本皇若不承认,他鹫羽岂不是要踩在本皇头上!放肆!岂有此理。”哈哈哈。
所以送鹫羽只有舍得与不舍得的问题。苏璃暗叹。
“你也不必可惜,离经树虽能抽出丝线但你可曾想过为何从没有人做过,若是稀罕之物那女子也不可能拿的到。”韩子伏见她转眼间便百转千回,脸色好了又差还是赶紧将她拉出来以免胡思乱想以为他与齐燿也有断袖之癖。
苏璃果然竖起来了耳朵。
“哥哥!吃饭了。”丑奴儿适时来叫几人下去,韩子伏将桌子上的东西尽数一揉丢在了火盆里,那些看起来繁多的纸张没想到一揉,并没有多少了,做完这些他轻道:“还是归功于他父亲传授的技艺,以及脑子换的天赋。”
韩子伏还是觉得她蠢。两人本该远走高飞,还想着不断给都青的将士制衣,一个小民的心怎么这么大。
苏璃虽也可惜这对鸳鸯,但也着实觉得两人蠢得可以,此时反而不好言语了。她道:“那去往天医谷的事?”
“放心吧,你出的去,我也出的去。你也想见见沐清远吧?”
苏璃笑道:“是啊,仰慕非常。”
韩子伏挑眉:“仰慕?”
“不不不,不是那个仰慕。”苏璃急忙解释刚说完就又后悔了。解释个毛啊!苏璃内心嚎叫。
晚饭韩子伏依旧没有吃多少,苏璃觉得他活像是不情不愿的青楼小倌,还是头牌,当下是勉为其难的赏脸陪大家吃个饭,然后对着睡也睡不起的穷鬼收走那点银两,待会还要自己开小灶的。
苏璃为自己想法感到如芒在背,赶紧悄悄去瞅韩子伏的脸色,希望不要被看出端倪才好。
可惜她这点小心思早就被韩子伏摸着了。
韩子伏:“……”
“小二,你们这还有空房没?”
往来这的人本也不稀罕,可这一声却出于坐上几人的熟人。
那人没等小二回答喃喃道:“怎么到处都没空的啊。”看样子就算没有空房也要在这歇口茶。
先前那小二晚间忙的与陀螺无异,难得让齐燿乐了好一阵子,冷不防想去看这穷书生送上去触他的霉头。
果不其然,那小二一见着是个白面书生,好脾气登时被狗吃了,“怎么着,没房不知道早来?算你运气好,本家还剩下随后一间,上!房,便宜的都被包出去了,住不住啊。”他上字咬起来,活像好心提醒这位书生。
李哲自个儿找了个位置茶还没喝上一口,就差点将口中莫须有的茶喷了出来道:“你你你,莫要狗眼看人低。”
小二一听炸了:“你说谁狗眼?!”
这李哲怎么说也原是林府的客人,眼看两人就要在这搭起台子,苏璃果断隔空丢了一锭银子砸过去。
齐燿对她短时间内能摸透这小二的脾性投去赞赏的眼神。
那小二不妨被结实的砸了这一下,忽然也不生气了,两方人看了看确定是认识的才和气道:“东西先给您搬上去嘞,一会来拿钥匙,下次莫要这样戏耍我咯。”
那小二忙去了,李哲收拾收拾自己的脸色,丑奴儿见这位先生胸膛起伏,面红颈绿颇有看头。
李哲过来道谢,韩子伏生人勿进,齐燿与丑奴儿眼神打架,毓湘母子他是初见,满桌也就只剩一个苏璃好说话些。
“多谢小姐。”
苏璃不客气的笑笑道:“先生怎么来这了?”
李哲道:“天医谷主…”
“先生多日前不辞而别就是为了这事吧。”苏璃不愧是苏青暮养野了的,这位先生老是出现在几人眼皮底下,又在这个节骨眼,很难不让人生疑。苏璃内心叹了口气,韩香影啊韩香影多年不见你怎么危机四伏的。
李哲不上她的当还耐心解释道:“不是不辞而别是留了书信的,再说这时日哪对的上,前些日子有前些日子的事嘛。”
苏璃不依不饶道:“那前些日子是什么事嘛。”
“噗呲。”苏璃学着他的口气冷不防让丑奴儿笑出声来。
李哲诶诶呀呀,好脾气的绕来绕去就不告诉苏璃他干什么去了也没露出半点破绽,眼看这一桌也就苏璃还有半碗饭菜都要凉了,家风严谨的韩子伏用筷子另一头敲了敲她的饭碗。
“不聊了我吃饭了。先生随便点。”
厚脸皮的先生半点没提钱的事,好好的回去点菜了,只是不住的偷望韩子伏,颇像山崖见面时那副一顾三回头的样子,韩子伏冷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