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冲站在望夕楼上远远看着众人在镇外徘徊,按照目前的距离他们应当是看不到自己的,但是他却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他当然知道如今的沈烈鸣和沈延青等人已经知道他的本来面目,而他也并没有打算再掩饰下去,否则也不会来到此处。
经过多日的盘问和威逼利诱,水叔依然没有说出沈烈鸣和秦雪初的下落,不过他终究还是从别处得到了他们的消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留在这里而不是赶回中原。
昨夜当孙松带着孙柏的尸体来到月湖镇的时候沈延冲正在又一次和水叔陷入僵局之中,见到孙松如此模样以及怀中身染血迹的孙柏十分吃惊。待孙松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中后沈延冲更加坚定了他想要做那件事情的决心,在旁人眼中看来他恐怕是那个狼子野心的虚伪狠毒之人,但是沈延冲并不认为追求自己所想要的东西是错的。
他生在沈家,生在五灵庄,更是沈烈鸣的长子,可是却因为小时候一次偶然的事件让沈烈鸣从此对他心生芥蒂。回想当年年幼之时,沈延冲也不过是个黄毛小儿小小少年,当时的他并无失德之举,只不过是有一次在玩弄一只小鸟雀的时候被沈烈鸣看到,狠狠喝斥了自己一顿并且斥责他身为兄长却不能以身作则给弟弟妹妹树立榜样。
不过是小小鸟雀,却能够让一个父亲狠心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两天两夜不能进食,跪在祠堂之中面壁思过。沈延冲一想到此事心中恨如潮来,那时的他已经被沈烈鸣施以偏见,更不用说在沈延庭渐渐长大之后身体却没有好转的时候,所有人都对沈延庭关怀备至,而他这个本应该最受瞩目和关注的长子却一直被忽视、被警惕!
沈延冲恨恨的回想着自己的父亲一直以来对他的偏见和当年的小题大做,这么多年来在他的心里沈烈鸣并没有公平对待每一个儿子,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留给了最为没用的沈延庭。那个既不能为五灵庄效力,又不能在武林中为沈家博得威名的沈延庭,那个连下地走路都做不到的沈延庭,却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最好的一切。
五灵庄最为神秘而精奇的金针术传给了沈延庭,更因为保护沈延庭不受自己的迫害而被迫将庄主之位传给了自己。为了沈延庭,连庄主之位都可以拱手相让给自己这样一个他一直看不上且戒备之人,这更是说明沈烈鸣对于沈延庭的爱之深、护之切。
“即便是你们再对他保护有加也改变不了他注定短命的宿命,更不会想到他会为了一个女人白白浪费你沈烈鸣倾尽一切心力维护至今的性命!”
沈延冲恨恨自语,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柱子边的秦炼雪。直到她走上前几步沈延冲才惊觉身旁有人,转身见是秦炼雪才放下心来,道:“前辈找延冲有事?”
当初这秦炼雪来找自己说要结盟之时他并不全然尽信,毕竟他也知道秦炼雪的身份以及和秦雪初的关系,一个本是幕后之手的阻碍之人突然现身说要和自己合作,并且所要针对的对象正是秦炼雪的徒弟秦雪初。面对这样的秦炼雪,沈延冲如何不会心生警惕和戒备!
只不过秦炼雪似乎也知道自己一开始并不会相信她,所以才会策划了当初在小镇集市上的惊马之变那一幕,许乘月险些丧命马蹄之下虽然让沈延冲有些不安,毕竟他如今也算是正武王的盟友,若是许乘月当真出事正武王一定会彻查到底,那么便一定会追查到自己的身上。只不过经历这件事情之后沈延冲倒是相信了秦炼雪是当真和秦雪初分道扬镳了,所以二人才会停留在这月湖镇并且扣下了水叔。
“他还没有说出什么?”秦炼雪一步步朝着沈延冲走来,问的自然是指是否从水叔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沈延冲摇摇头,远远看着镇子外的方向。秦炼雪见他目光之中似乎闪烁着不安和犹豫,冷笑一声道:“怎么?难道沈庄主这是近乡情怯一般的表现?如今你的父亲和弟弟妹妹就在百米之外的镇子口,他们也知道你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不知道沈庄主打算如何应对,或者说面对呢?”
秦炼雪的嘲讽之意很明显,这让沈延冲颇为不悦,但是碍于今后也确实需要秦炼雪相助,因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脸上不仅流露出颇为冷漠的神色。秦炼雪自然看的真切,心中讥讽于沈延冲的心狠手辣的同时却又庆幸在秦雪初抽身而退之后自己能够这么快找到新的合作伙伴。
“前辈何必出言讥讽,如今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是在这里栽了跟头,前辈哪里去找延冲这样合适的合作伙伴?”沈延冲反将一军,成功让秦炼雪收起嘲讽之意。
的确,如今她找不到比沈延冲更加适合且有力的联手之人了。二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她为了复仇和报复秦雪初,而沈延冲则是为了能够完全在江湖中成为鼎力之人,并且借由许苍桦之手步入朝堂之中。如此宏愿,当然只有许苍桦能够帮他完成和达到。可沈延冲也并不尽信许苍桦,毕竟他很清楚他们二人之间本就是相互利用而已。
有朝一日利尽人散,待宝藏一事解决和有了定案之后,许苍桦又会如何对待他?尽信人,则不如靠己。
正是出于这样的意识,沈延冲知道正武王绝不会太信任自己。虽然他也知道许苍桦最终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小小宝藏一事,更有惊人大事需要用得上自己。假如称帝一事能够做成,那么他沈延冲便是开国功臣。可是若是许苍桦事败,那便是株连九族的必死之罪。
沈延冲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更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他虽然希望能够在五灵庄庄主之位上更上一层楼,但是如果跟随许苍桦的结果会是牵连五灵庄受到灭顶之灾他定然不会愿意。费尽心思才从沈烈鸣手中得到的庄主之位,如果五灵庄不复存在,那么这庄主之位又有何意义!
秦炼雪看着沈延冲脸色忽明忽暗,也知道他在心中他们二人之间的结盟关系以及他和许苍桦之间的利益纽带。轻移几步,扶栏远眺,沈烈鸣等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进到镇子里来。回望一眼沈延冲,只见他脸色凝重很是有些不安之色。
“不必担心,毕竟是亲生父亲,难不成真要了你的命不可?”这倒不是秦炼雪的安慰之语或者出言讽刺,她是当真觉得沈烈鸣绝不会杀沈延冲的。
“哼,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沈延冲并不领她的情,挥挥衣袖便转身离开下楼。他需要做好应对的准备,更需要确认他的筹码是否安然无恙。倘若真到了鱼死网破的那一步,这个水叔便是自己最好的护身符。
看着沈延冲下楼的身影,秦雪初心中倒是颇为期待即将要发生的场景。亲生父子在这望夕楼相逢,没有父慈子孝却只有两目相恨。一边是想要置秦雪初于死地的儿子,一边是势必保护秦雪初的父亲,如此两相矛盾的立场,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沈烈鸣等人已经走到了镇子上的主干道上,眼看着就要来到望夕楼,秦炼雪收起玩笑之意也紧随其后下了楼。
而沈烈鸣等人在镇子外徘徊一段时间之后自然还是决定进镇,即便是明知道其中必然有陷阱或者埋伏,也知道这背后之人正是沈延冲,但是即便如此难道他们当真就可以从这月湖镇以外路过而不进?
无法回避的前路,除了迎面而上别无他法。可以选择的除了做好应对的准备,还有直接面对现实的心态。
月湖镇还是当初那个热热闹闹的月湖镇,满街上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各族人士。在这里,不管是中原人还是西域人,不管是平民还是商人,不管是江湖中人还是普通百姓,在这里都是能够得到同样的待遇。
在这西进之路上无人不晓这繁华之地月湖镇,更人尽皆知豪华而又贵气的望夕楼。众人站在望夕楼门前,抬头仰望这朱红色的红木牌匾,不禁回想起当初来时之路路过此地的情景。那时的众人虽然对前路同样的迷茫不知,但是至少那时候他们心中还是抱着希望的。那时他们以为沈延庭是被颜落回挟持到大漠,心中以为颜落回不会对沈延庭如何,所以心中才有所宽慰。
谁想到最终这一切不过是秦雪初为了将众人引到大漠为其所用而设下的障眼法,只不过谁也没有料到沈延庭最终还是间接死于颜落回之手。若不是颜落回告诉了沈延庭他可以救秦雪初,沈延庭就不会做出这个让秦雪初永远不能释怀的悲壮之举。
一切红尘中事皆有因果,孰能知晓这因果究竟是会带来姻缘还是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