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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土崩瓦解

班超回马便走,赤萧马快,等他急驰回汉使团,并一齐退入大营,联军万余骑已经追到营外壕沟边,约百余骑直接追上吊桥。可疏勒人分明早有防备,此时辕门已经关上,大营箭堡、外圈围墙内万弩竞发,矢石如雨,冲上吊桥的骑卒被射杀数十人!

呼衍獗赶紧将人马勒住,退回射程之外,手指大营痛骂一顿怏怏退兵!

当天晚上哺食后,班超对中军军侯华涂下令,“速派可靠快卒,至葱岭河畔截住鹫雕营,命尉迟千直出温宿,夺王治南城(注:即今温宿县城北坡地),截断呼衍獗从石城循河翻越北山(注:西天山汉时也称为北山)逃向乌孙赤谷城或伊列水畔夏都之归路。只需杀伤其士卒即可,不必求歼敌。”

夜里子时,天上乌云笼罩,寒风呼啸,联军几彪人马衔枚疾进,悄然接近赤河城大营。壕沟上吊桥已经放下,营内辕门大开,连卫卒都没有,大营内影影绰绰,只有辕柱顶上的四盏白色大灯笼的两层围墙的辕门灯笼在寒风中颤抖着,哆哆嗦嗦,不停地摇晃。

联军劫营士卒一涌而入,直扑内营,并点燃了两座营帐,但冲到内圈围墙中间的中军大帐前便都愣了,所有人在寒风中静立不动。

原来,在班超中军大帐和旁边高高的点将台前,分别立着一块大木牌,上面用胡文、汉文分别书写着汉使府告示:“令尉头、温宿、龟兹、焉耆等国兵入营见此牌后,留下战马、兵械、铁甲,宜即刻徒步返回各国,违令者杀无赦,且罪坐诛九族!汉大使班超!”

这真是道不可思议的汉使令,徒步到龟兹国一千三四百里,到焉耆国则超过二千里(注:均汉里),难道这便是惩罚?将领士欲哭无泪!

不一会儿,竟然有几匹战马出营驰至赤河西城下,众人下马跪于护城河前,一人高叫道,“吾乃温宿国都尉耶茯,吾等四国兵愿听汉使令,请汉使允吾等降之!”

成大按照班超将令,率疏勒军已经退到赤河城,只留下一座空营。此刻他怀抱宝剑,趴在赤河城西城门谯楼下的城垛口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心里大为感叹,“汉使真神机妙算也,彼果然不战而降……”

光线黯淡,成大放声对城下跪着的那几个人影喝道,“彼等反复小人,为北匈奴人走卒,本罪无可赦。吾乃疏勒国都尉成大,现传汉大使令:尔等皆反复小人,令尔等留下战马、兵械,脱下甲服,速还本国为民。如敢为祸,杀无赦,坐诛九族!”

耶茯道,“小人遵令,今即就国,定不敢违背汉使令!”

言毕,几人再叩首,起身离去。旋即,各国兵留下战马、兵械,将领们则脱下铜甲或铁甲,各部次第出营,徒步北返。

班超率汉使团和昆仑屯哺食后便悄然出营,他们先向西,到了沙漠戈壁上后便兼程北上,长驱九百里追击到姑墨国南城(注:东汉初又称为石城),与汉使营、鹰鹫营汇合。

而呼衍獗果然厉害,他派联军去劫营,自己一个金蝉脱壳,早已率本部五千骑与五千龟兹、焉耆精骑,抢在汉使营、鹰鹫营截断北山古道的前夕,顺着姑墨城至乌孙赤谷城的河道涧道(注:即今库玛拉河谷,汉时姑墨国与乌孙王治赤谷城间通过河道畔的商道相连),已翻越北山退进乌孙国王治赤谷城(注:故址在今吉尔吉斯斯坦国伊塞克湖州伊什提克)。

“真名将之行也!”班超恨恨地望着奔流不息、轰鸣作响的河水暗暗感叹。

此时,或许呼衍獗已经越过阗池(注:即今吉尔吉斯坦国伊塞克湖),入伊列水畔乌孙夏都,与呼衍王汇合,并北遁匈奴故地了。

原来,中军军侯华涂派出的驿卒于当天天亮前,便在葱岭河畔截住了鹰鹫营,尉迟闻令,迅速带着人马扭头北上,待赶到姑墨国南城时,还是晚了一小步,呼衍獗已北全军进入北山林海雪原之中。三人纵兵追击一番,在山巅仅俘获一队运载珍奇异宝的辎重队,全军余则无功而返。

窦固隐秘出疏榆谷和务涂谷,一记釜底抽薪,令北匈奴数十年经营陡然土崩瓦解,至此战事全部结束!

汉使团率昆仑屯、汉使营、鹫雕营在南城外扎下大营,北道各国早在疏勒军到来前,已经遣使至车师前国向汉军宜禾都尉曹钱投降。曹钱又带着各国使节亲至天山北金满城,正式向奉车都尉窦固投降。

此时见大军到来,尉头国国王樚律、温宿国王偾鹊、姑墨国王差矧忍、龟兹国王白建、焉耆国王龙广,以及尉黎、乌垒等各小国的国王,都先后亲至姑墨国的南城大营向班超再次请降。各国国王均带来珍宝、牛羊,犒赏汉使团和疏勒国三军,姑墨国王差矧忍则在王宫一次次举大宴款待贵客。

你死我活打了两年多,这是班超与白建、龙广及北道诸国国王第一次相见。

尤其是白须飘飞、已居花甲之年的龟兹王白建,以及留着好看的小胡子、身材瘦小精悍、一双小眼睛深不见底的焉耆王龙广,北道诸国东西两大盟主,曾是南呼衍部的西域都尉呼衍獗的铁杆追随者,虽然他们战战兢兢、俯首帖耳,生怕班超会挟恨斩杀他们,把全部罪过全部推到呼衍獗头上。

此时西域全境属汉,形势一片大好,但时间太过仓促,这是一锅夹生饭。

班超到达姑墨国南城后不久,窦固专门派来的密使便送了密函。班超知道与他们的较量远未到结束的时候,他原想斩杀白建、龙广及诸追随北匈奴的两国贵族,另立国王,以震慑各国铁心归汉。但是,现在北道诸国事务归西域都护陈睦统辖,他无权这么做。

于是班超训导、抚慰一番后,便命各国国王归国,听候大汉西域都护陈睦发落、调遣。

窦固在密函中不无忧虑地道,“此信仲升、兀然阅,阅后焚之。圣上已派可靠谒者来军中,言‘沉疴渐重,常感不支。数由天定,非已能为。’并命吾‘卿为重臣,宜速班师。襄助太尉,扶助太子!’圣上密令吾不能违,国将有变,吾已上书班师,诚不得已也。”

“吾已请立西域都护,建都护府于乌垒城,建戊已校尉府屯田金满城、柳中城,重建宜禾都尉屯田伊吾庐。汝不能来车师见吾,需尽快返归疏勒,安民、积栗、练兵、固城,以长相坚守。此信切切,派专吏告吾‘收之’即可!”

没有胜利的喜悦,有的尽是对未来的忧虑。形势即将发生不可预料的变化,在西域孤军奋战二年多的班超,从窦固令其“长相坚守”西域南道这一安排,隐约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因此送走各国国王后,班超便率领全军踏上归程。大军一直撤到疏勒城①,右相权鱼、辅国候成大迎接大军入营。

权鱼这次可谓发了大财,二万五千余龟兹、焉耆、姑墨、温宿联军在赤河城外大营内全部留下战马、兵械和少量铜甲、铁甲,是垂头丧气徒步走回国的。现在,兵器、甲服已经全部运回盘橐城武备库,权鱼又在桢中州设疏勒国昆仑厩,建桢中马场,由桢中州负责养育这两万五千匹战马。

这可都是乌孙马与焉耆龙驹,这可是一笔战略性资源,疏勒国历史上何尝有过这么大一笔财富?!只可惜的是北道诸国多为牛皮札甲,只有百骑长以上将领才会有简易的铜甲或铁甲。

班超在疏勒城外赤水河畔的疏勒军大营升帐,众将环列帐内,只见班秉、班驺已经建了一个巨大的沙盘。大胜之后,汉使没有按功行赏的意思,这分明是又一场大战来临之前的景象,众将颇为震惊,大惑不解!

只见淳于蓟手握竹杆,立于沙盘前道,“汉军大胜,北匈奴人已被逐出西域,然此绝非举酒庆功之时。单于和呼衍王只是暂时遁回燕然山,会秣马厉兵择机南犯西域。现传汉使令,命鹫雕营驻屯无屠置,汉使营驻屯赤河城,辅国候成大率一千人驻屯勒丘城,左将苏矸率一千人驻屯北岭城,汉侯吴英将昆仑屯驻疏勒城!”

言毕,一一发给众将兵符,又说道,“给诸将三个月时间,调停人力,修筑、整固城池,积栗贮薪掏井,以待最严峻之局面到来。三个月后,各城应能自拒万余敌军围城半年。所需钱粮,由汉使府商尉府一并解送。”

“末将遵令!”

众将都接兵符在手,但都感到十分诧异。尤其是“以待最严峻之局面到来”一句,令众将汗毛倒竖。难道还有比过去两年孤军对抗北道诸国更严峻的局面么?此时形势大好,即便呼衍王再来,又何惧哉?可汉使分明如临大敌,这是何故?

班超深知众人的疑虑,但此事太过机密,他无法说服众将。他却又指着沙盘上无屠置位置下令道,“命尉迟千在无屠国绿洲选址建城障,名无屠城,以能驻守三千人维持半年为限,三个月内必须完成。民力由莎车国调集,木材、红柳、粮秣、柴薪等所需钱财皆由商尉府筹集,不够则由鄯善国、于阗国襄助。三个月后,务要用坚隘遮断葱岭河南北通道。”

“令旋耶扎罗在盘橐城外建沙匪营,并率护商队缜密侦查,扫荡南道从乌即城、蒲犁城至敦煌郡之各地沙匪,集中于盘橐城外沙匪营中,务在三个月中将其训练为死士,补入各营,以为大用。令于阗国国王广德与林曾大都尉整固城防,防护于阗,监视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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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即今疏勒县城,原疏勒国王治,故址不详。耿恭驻守的车师后国疏勒城,故址在奇台县城南半截沟镇麻沟梁村的天山北坡丘陵上,二者直线相距近2500公里,并非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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