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先回到登羽阁把自己最贵重的那对雪莲飞翼流苏用绢子包了揣在袖子,然后才趁着韩芊羽小憩的时候偷偷溜去了尚宫局。
为了迎接七月份即将到来的万朝会整个尚宫局忙得昏天暗地,飞燕想见崔尚宫一面也十分不易,最后还是靠亮明自己是崔尚宫表侄女的身份才得以相见。
崔鑫年过四十却精神头十足,玄衣红裙的搭配亦是衬得她大气凛然,不愧为在掖庭沉浮多年的“老江湖”。
“燕子?真的是燕子啊!哎呀,早听说你进宫了,这几年怎么也不来看看表姑母啊?”崔鑫品级比飞燕高很多,飞燕又是近侍,平时很少有机会能接触到彼此。
“是侄女不懂事,早该来看望表姑母的。可是表姑母身为尚宫贵人事忙,侄女实在是不敢打扰啊!”虽然是表亲但到底隔了一层,总不好腆着脸攀附。飞燕将流苏头饰拿出来塞到崔鑫手中,不好意思道:“区区心意,不成敬意。表姑母别嫌弃,侄女拿不出更好的了。”
“瞧你说的,哪里就谈得上打扰了。你看你还带什么见面礼?我看你这孩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崔鑫的眼神何等毒辣,飞燕在尚宫局最忙的时候来找她,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谁也不会这么没眼力见。
“飞燕不敢瞒表姑母,飞燕最近的确遇到了些麻烦……”飞燕将韩芊羽产后的种种失常以及对她的苛待一一描述给崔鑫听。
崔鑫听过之后很是同情飞燕的遭遇,索性一拍大腿道:“姑母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是怕在羽嫔身边呆不下去了想另谋个出路嘛!放心吧,只要你不嫌尚宫局的活计辛苦,司珍、司制、司设、御膳四房随你挑,姑母都安排得了。只不过……得先委屈你从一等宫女做起。还有,这个我不能要。”崔鑫将头饰还给飞燕。
“不委屈、不委屈!飞燕在此先谢过表姑母了!这头饰您就留下吧,反正现下我也戴不成了,您就笑纳了吧!等一切有了定数飞燕再来叨扰您。”崔鑫见她这样说也就不再推辞了。一开始就能得个一等宫女的身份,这比她相像中好太多了,她还以为自己要从最末流的三等宫女做起呢!一等宫女拿的月例跟她现在差不多,地位也低不到哪儿去。她首先得想个办法从登羽阁脱身才行。
“不妨事,都是亲戚,能帮上忙的自然要帮一把。你且先回去吧,想好了就来找我。”二人商量一番,暂时就这样决定了。崔鑫事忙就先回去了,飞燕一个人在回去的路上想了又想,终于有了决断……
又是一个夏日午后,韩芊羽午睡未醒,飞燕抱着端雯来到韩芊羽寝室的外间。她特意支开了乳母,伸手在孩子的大腿根儿狠狠地掐了一把,端雯顿时放声大哭。响亮的哭声吵醒了好梦正酣的韩芊羽,她最讨厌别人吵她睡觉,这一生起气来可就不得了了!
“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又把这小崽子弄哭了?还让不让主子我睡觉了!飞燕!”韩芊羽果然大发雷霆。
“小主息怒!奴婢是看公主醒了、乳母又都不在,奴婢不放心公主一个人,又怕小主醒了找不见奴婢,于是就斗胆在外间一边哄着公主一边等小主睡醒。不知怎的,公主就突然啼哭起来……”飞燕抱着端雯半蹲在地上请罪,同时又悄悄地捏了一把孩子的屁股,端雯的哭声陡然升高,尖锐得刺耳。
“够了!快叫她闭嘴!别再哭了!”韩芊羽头痛欲裂,尖叫一声扑向飞燕,双手狠狠一推将飞燕连着孩子推翻在地。飞燕一时不察松了手,卷在襁褓里的端雯被掉地上骨碌了一圈。好在被褥厚实、飞燕又是半蹲着倒下,公主不至于受伤,但是却把小娃娃吓得不轻,更是鬼哭狼嚎。
“啊!不许哭!闭嘴闭嘴闭嘴!再不停下我就掐死你!”韩芊羽捞起地上的婴儿,用手捂住孩子的嘴不让她发声。
“小主,快放开公主!您这样会闷死她的!”见韩芊羽根本不听她的劝阻,飞燕只好大叫:“来人啊!快去通知皇后,小主要杀了公主!要出人命啦……”飞燕喊得老大声,外面的小灵子听见了拔腿就往凤梧宫跑;而屋里的飞燕还欲再喊,却被愤怒的韩芊羽一个窝心脚踹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多一会儿,凤舞和刚好在凤梧宫请安的几名妃嫔都一同到了。凤舞一进门看见的便是飞燕将号啕大哭的端雯紧紧护在怀里,而韩芊羽正劈头盖脸地对着飞燕一通乱打。
“都给本宫住手!德全,快把羽嫔拉开!”韩芊羽早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任谁说都不听,只得靠德全和几个小太监强行将她拉开,以免她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伤害到公主。
德全几人暂时控制住了疯狂的韩芊羽,飞燕这才得以喘息,将公主完整无缺地抱给皇后。飞燕涕泗横流地控诉道:“求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主啊!小主是要闷死公主,奴婢不能见死不救啊!可小主这是要生生打死奴婢呀!娘娘,奴婢实在是怕了,奴婢不敢再在屋里伺候了,求皇后娘娘做主将奴婢打发了吧!”飞燕还有意无意地露出袖子下面被打得青青紫紫的伤痕。
凤舞一脸嫌恶地看了看状若疯妇的韩芊羽,颇为同情飞燕,于是格外开恩:“内务府或是尚宫局,你乐意去哪当差明日便去哪儿报道吧。”
“多谢皇后娘娘开恩!多谢皇后娘娘开恩!”飞燕磕了一连串响头后退下,她回到屋里边收拾行李边如释重负地笑了。
飞燕牺牲了自家小主谋得出路,而谁又能给韩芊羽母女俩一条出路呢?
温颦早就心疼不已地将端雯抱在怀里柔声哄着,凤仪也对韩芊羽失望至极,她建议皇后道:“皇后娘娘,嫔妾觉得以羽嫔目前的状况实在不宜将公主养在她身边。还望娘娘垂怜,为公主择一良善养母。”凤仪此话一出,刚刚还七嘴八舌数落韩芊羽不是的妃嫔们顿时不吭声了,公主不同于皇子,没人愿意上赶着抚养。
温颦抱着还在啜泣的公主跪到凤舞面前,眼神和声音俱是坚定不已:“皇后娘娘,嫔妾愿意暂时抚养公主,待羽嫔的状态彻底平稳后再将其归还!”一时间满室哗然,好些人替温颦不值。
凤舞倒是觉得温颦是个真性情的人,她佩服这样的女子!于是当下就答应了温颦的请求。只有精神恍惚的韩芊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事后帝后二人商量了一下,端煜麟也觉得让公主跟着温颦更好一些,将端雯送去尚梨轩的同时也请来两名太医为韩芊羽调养。韩芊羽的魔怔还是不时的发作,清醒了之后就到处找女儿,宫人没办法只好请恪嫔抱公主回来看她。可是公主现在一看见母亲就啼哭不止,端雯一哭韩芊羽就又要发病。三番两次之后温颦便不敢带公主回登羽阁了,而韩芊羽的病也时好时坏。最后还是皇上下旨暂时撤去羽嫔的绿头牌,命其安于寝宫静养,无事不得外出,这也算是变相软禁了韩芊羽。
韩芊羽软禁、飞燕调入司珍房、雪凝公主由温颦养着倒也相安无事,端煜麟总算在万朝会之前暂时平息了后宫的风波。但是前朝看不见的暗涌正悄然地波及着各方势力的平衡。
顺着琉璃珠的线索,楚沛天暗中积极调查所有持有此种珠子的官员,并以疑似与南方劫案犯人勾结为名使一大批与其政见不合的官员获罪。受牵连之人不在少数,其中轻者如靖王长史李康,被停职查办;重者如通政使司副使柳家全,被革职抄家流放。端煜麟念在柳家全从前的功绩法外开恩,允许其家中女眷留于京中,不限制她们的自由。柳家全之女柳漫珠深信其父断不会做出危害江山社稷之事,欲为父亲讨回清白。只是她一介女流之辈,暂时还没有恰当的方法为父伸冤,但她并不放弃,总有一天她要帮父亲洗尽冤屈,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父亲李康被停职,儿子李书凡的日子也不好过,再加上李书凡的发妻吴氏上个月刚刚病故,现在的长史李府可谓是内忧外患。李书凡无比盼望着能有一个机会让他立下大功,这样他便有能力帮助父亲复起。
除了李、柳两位大人不幸被牵连之外,驸马秦殇则是被波及得有些哭笑不得。当年那一批五彩琉璃珠自然少不了皇亲国戚的份儿,皇帝赐予秦殇以十八颗琉璃珠子串成的手串一条。但是早前手串被他不小心弄散过,珠子滚得到处都是,好多年也没找齐就放弃了。如今出了这一档子事,他怕找不全珠子就要被扣上成乱臣贼子的帽子,于是命全府的人掘地三尺找出这些遗珠。只可惜他竭尽全力地找寻,最终还是差了四颗。好在秦殇与楚沛天素无过节,经他一番费力解释,楚沛天也就将信将疑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万朝会了,所有人都期望这场五年一次的盛宴能够给阴郁的皇宫带来一丝轻松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