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晼贞回想起她迁宫的头几天,她谢珊聊天正聊到兴头上。慕梅就带着一帮宫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说要给她的锦瑟居换家具。当时,慕梅还说了一些冷嘲热讽的话,似乎是在故意刺激她!
事后,她还就担心徐萤存了什么坏心眼,所以碰都没碰那些新家具。后来又听了谢珊的一通分析,才下决心要迁宫。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皇贵妃特意挑了个谢贵人在的时候,派慕梅来讽刺我。谢贵人是个好管闲事的人,皇贵妃知道她一定会为我出谋划策。她这是一步一步算计着,实际上是把我给‘逼’到了漪澜殿来!”而漪澜殿里,早已事先为她备下了落胎利器!
“皇贵妃果然心机深沉!太可怕了!居然能算计好你的每一步?!”夏语冰也不禁被惊呆了。
陆晼贞陆续将南巡归途中,徐萤抓她做挡箭牌,害她昏迷数月;太后寿宴企图用毒物害她,却误杀了周氏姐妹等事,都一一讲给夏语冰听。
“我知道,说出来没人会相信。我没有证据,所以也不敢对别人说。可是这些都是真的!就说那碗杏仁乳酪,很多人知道我对银丹草过敏,偏就是那碗里被下了剧毒,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若不是情浅机敏,将银丹草调换了一下,死的就算我了!”陆晼贞恨恨地拍着桌子:“她是怕我把她做过恶行抖出去,所以才三番两次地要置我于死地!”
杀人灭口?太像皇贵妃能使出的手段。夏语冰到处来意:“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想找你商量一下,我们是否该揭发皇贵妃的罪行?”
陆晼贞脑子一热道:“揭发?对!我们去告她!告诉皇上和皇后,她是多么恶毒!干了多少害人的勾当!”可冷静下来之后她有顾忌良多:“光凭这些碎片,能行吗?她之前害过我的手段,我们都没有证据的!”
“你就是顾虑太多了!你都沦落至此了,还想那么多干嘛?她可都把你逼上绝路了,你就一点都不反抗?这一点上,你竟不如卫美人!”夏语冰用上了激将法。
陆晼贞果然上钩:“关卫美人什么事?”接着她的话茬,夏语冰将卫楠的事情讲出,并传达了卫楠想与她结盟、联手状告徐萤的意愿。
“且容我想想,好好想想……”陆晼贞无比心动,却又不敢轻易涉险。她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那你再考虑一下吧,只是别太久了。卫美人……她可熬不了多少时日了。”夏语冰留下一句提醒,扬长而去。
东配殿。
“小主,成了吗?”梓悦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谈判结果。
夏语冰费了半天口舌,可算喝上了一口热茶:“她说还要考虑,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陆晼贞是怕动不了皇贵妃根本,反而伤了自己的气数。
西配殿。
“小主,豫嫔的提议你答应了?”情浅颇为担心地询问道。
陆晼贞应对得身心俱疲,仰头将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我说我还要考虑考虑,我知道她在计划什么……”
夏语冰是想借她和卫楠之手报复皇贵妃,自己则全身而退。
然而,让陆晼贞下定决心放手一搏的,不是夏语冰的“苦口婆心”,而是另一个人无心之言。
昨夜又是一场疾雨,打落一片桃红。清早雨势转小,毛毛微雨点映着绿水浮萍。陆晼贞凭栏而立,感受着“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 出自 唐·王维《辋川别业》]的意韵春景。
“小主,清晨湿气重,又下过雨。对您的旧伤不好。”情浅劝晼贞回去。
晼贞摇头,淡淡说道:“心里的伤太痛,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了。”她执意要去御花园走走,情浅只好撑着伞陪同。
来到御花园,雨彻底停了,天边挂着半道彩虹,令人欣喜。
“小主,你看!是彩虹!”情浅收了伞,兴奋地指着天空,像个孩子。
陆晼贞抬头望去,却总忍不住担心太阳出来后虹景的消散。美丽的东西,总归不得长久。为它欢喜,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悲观的情绪萦满她的心田。
晼贞转身欲走,却见慕蘭、夏禧陪着灵毓公主姗姗而来。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灵毓公主安好。”
“你是?”端琇久不在后宫走动,加上陆晼贞又覆着面纱,她一时竟认不出来。
“公主,这是贞嫔。”慕蘭悄悄提醒道。
“哦,原来是贞娘娘!贞娘娘吉祥!”端琇毫无公主架子地礼貌问好。
多年未见,端琇已然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姿态。一袭粉嫩的雾霭桃花绣服,俏丽可人。端的是年少不惧春衫薄,唯有遂意最逍遥!
见陆晼贞并无寒暄的意思,慕蘭只好打破尴尬,解释道:“奴婢与夏公公陪公主来折几枝桃花,不妨碍贞嫔了。”说着福了福身,准备带着端琇走开。
端琇少年心性,总是好奇擅问。可一不留神,也容易闯祸:“贞娘娘为何轻纱遮面?”她转过头,眼中没有半点恶意。
“我……嫔妾不喜欢桃花的气味。”陆晼贞胡乱编了一个借口。
“这样啊……”端琇疑惑地歪着脑袋:“我曾听说过,贞娘娘素有‘桃花夫人’之称,还以为您定是极爱桃花的!原来是我想错了。”她笑得无邪:“想必是因为贞娘娘容貌娇似桃李,故而才叫做‘桃花夫人’吧?”
陆晼贞身子一震,油纸伞从手中脱落。面若桃李……如今已经是遥不可及的赞美了!
“公主,别说了!”慕梅皱了皱眉,朝端琇直摇头。都怪她没告诉公主,陆晼贞已经容颜有损。
“呵呵呵……”一阵不和谐的笑声传来,慕梅挎着竹篮从众人身后走过来。她向主子们略行一礼,笑着面向端琇:“公主真是天真单纯!人家说什么,公主就信什么?”
“你这话是何意?”德妃不待见宸栖宫的人,端琇自然与母妃“同仇敌忾”。端琇也不喜欢皇贵妃和她身边的奴才。
“贞嫔破相了,公主不知道?”慕梅用手掩着嘴巴,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她的脸没法见人了,所以才不得不戴上面纱。什么讨厌桃花的气味,哄傻子罢了!”
“大胆!你敢指桑骂槐,暗讽公主是傻子?”夏禧一甩拂尘,翘着指头怒斥慕梅。
“哎哟!奴婢失言、奴婢该死!奴婢绝对没有讽刺公主的意思!奴婢只是不想公主被人蒙蔽,好心提醒罢了。我说的对不对啊,贞嫔?”慕梅是典型的狗仗人势、奴大欺主,根本不把端琇和陆晼贞放在眼里。
“你……放肆!”陆晼贞忍无可忍,不顾情浅的拉拽正要冲上去教训慕梅。可有人比她先出手了。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端琇这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劲儿,慕梅的脸都被扇得偏了过去。她转回脸来,不可思议地盯着端琇。这个灵毓公主不是一向温驯软弱的么?怎么今日像换了个人似的?难道当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你看着本公主干什么?你不该打?”端琇挺着胸脯,正气凛然道。
“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慕梅不服。
“你言语轻慢,对主子说话冷嘲热讽,便是以下犯上!本公主打你一巴掌还是轻的!你是皇贵妃身边的人,不该不懂规矩。今后若再敢出来丢人现眼,本公主和母妃,不介意替皇贵妃娘娘好好教训你!还不快滚!”端琇一甩衣袖,俨然是动怒了。
慕梅不好把事情闹大,被主子和德妃知晓。只能忍气吞声,灰溜溜地“滚”了。临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地剜了陆晼贞一眼。
“贞娘娘没事吧?可受到了惊吓?”知道实情的端琇,委婉地安慰道。
“多谢公主替嫔妾出头。可是为了嫔妾而得罪了皇贵妃,实在不值。”对于端琇的做法,陆晼贞心中感激却不赞同。
“什么值不值的?我只知道我心里痛快了便好!”小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自己是被寄养在景怡宫的庶出公主,凡是都该忍让退避。一直以来都是夹起尾巴做人的。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长大成人了,不再是从前那个畏首畏尾的小女孩儿了。长姐瑞怡的事迹,更叫她明白了“人生得意须尽欢”的道理。身为公主,可能要面对很多的身不由己,可至少她的心要由自己来做主!
端琇折了一枝开得最艳的桃花,放入陆晼贞手中:“后宫中人,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儿。你要是示弱了,他们反而变本加厉。所以啊,我们不应该怕他们,我们要反抗!总有一天,也叫他们尝尝害怕的滋味!”说完蹦蹦跳跳地往园子深处走去。
陆晼贞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桃花,嘴里下意识地念着:“反抗……要反抗……”
“对了!”端琇突然回头叫住陆晼贞,这才让她回过神来:“什么?”
“虽然不知道对贞娘娘的伤有没有帮助,但是我母妃宫里有上好的淡痕霜!待会儿我叫人给贞娘娘送过去。等娘娘的伤好了,可别再叫人欺负了去!”端琇展颜一笑,胜过春天里最美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