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和太子那儿碰了一鼻子灰,端璎瑨的心情十分不快。一出了皇宫门便迅速撂下脸来,啐道:“顶着个太子的虚名,却被皇后压得死死的,直到现在还禁足未解。神气什么?”
“太子也就在几位皇子面前还能摆摆架子,爷犯不着跟个‘外强中干’的空架子计较。王爷消消气,王妃准备了好酒好菜正候着王爷回去呢!”瘦猴儿涎着脸宽慰。
“哼,你不提她还好,一提起本王就会想起她那个处处与本王作对的‘好姐姐’!” 一想起凤家的‘背信弃义’,端璎瑨就恼恨得很。他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她备的饭菜谁爱吃谁吃,本王才不稀罕!爷我今晚要出去找乐子,不回府了!”
“这……恐怕不好吧?出门前王妃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小的尽早护送王爷回府。王爷您看……”瘦猴儿有些为难,府里没人不怕王妃的骄横跋扈,更怕王妃身边那个本领高强的影卫褐风。别说是下人了,就连王爷也要忌惮他三分。
“呸!给你脸了不是?你小子究竟是本王的随从,还是凤卿的奴才?你若这么听她的话,从此便不必跟在本王身边了!你只说去还是不去,不去就滚远些,别挡了本王的道!”见自己的贴身小厮都慑于凤卿淫威,端璎瑨愈加恼火了,扬起马鞭作势就要往瘦猴儿身上甩去。
瘦猴儿机敏,深知谁才是自己真正的主子,也明白正在气头上的王爷是惹不得的。于是立马改了语气,打了自个儿嘴巴一下:“瞧奴才这糊涂!真是被冷风吹坏了脑袋!小的的正经主子唯有王爷一人,自然是为王爷马首是瞻。管她是王妃还是什么,通通跟小的无关。王爷只说去哪儿,小的这便给您开路!”说着立即扯着缰绳,向着端璎瑨的方向挪了两步。
“算你小子机灵!” 端璎瑨被瘦猴儿这么一说,气也消了大半。别人不好说,瘦猴儿他还是了解的。虽说油嘴滑舌,但心到底还是忠于他的。端璎瑨放下举着的马鞭,改朝马臀上狠狠一抽:“驾!”主仆二人向着“花红柳绿”之处打马而去。
端璎瑨带着瘦猴儿途径曾经的蝶香戏楼,被烧毁的部分早已修葺重建,半点颓损的痕迹也无。只不过戏楼早已易主,连名字改叫做“蠡苑”了。
“真是可惜了,想当初蝶香班也算名噪一时,谁曾想还不到一年便解散了?”瘦猴望着戏楼里的灯火,无奈感叹。
“登高跌重,怕也是最令人唏嘘的。且看它高楼起,又见它高楼塌,不过是命……”端璎瑨隐约闻得蠡苑之中传来的咿呀唱调,比起从前的蝶香班似乎相去甚远。大抵也只是个虚有其表的消遣之处。
瘦猴儿见主子驻立于此迟迟未动,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王爷可是想进去逛逛?”
端璎瑨嘴角一挑,摇了摇头:“罢了,突然就没了兴致了,回府吧。”说着便调转了马头。
“诶?王爷不是说……”瘦猴儿有点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了,刚出口的话怎么说变就变了?
“你不是说王妃备好酒菜正等着本王吗?本王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该‘辜负’了王妃的美意。回府,驾!”端璎瑨狠狠一夹马腹,座下良驹如离弦之箭,带着他奔驰而去。瘦猴儿赶忙打马追上。
凤卿已经命下人将饭菜热了第二遍,总算等来了夫君。
她抑制不住兴奋地迎上前去,亲手替端璎瑨除了大氅:“可还顺利?”
端璎瑨斜瞟了妻子一眼,不无讥讽地反问:“顺利?王妃指的什么?”
“哎呀,自然是皇上……皇上请王爷去,可是交代了什么要紧话?”凤卿不好说得太直白。
“要紧话?呵,再要紧的话也是说给太子听的!与本王何干?”端璎瑨愤愤地落座,为自己斟了一杯热酒。
端璎瑨的话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凤卿心头那点热乎劲,她呆呆地跌坐在凳子上,难以置信道:“皇上还传召了太子?太子何时解了禁足?”
“父皇不光召见了本王和太子,就连泰王、显王都一并叫去了!”话毕将酒一口气饮尽,末了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搁。看得出,端璎瑨很是不快。
“王爷,那我们……怎么办?”凤卿是真没了主意,她原以为太子失宠、泰王轻浮,其他皇子年幼,晋王应该是最最有希望得到皇帝的重托的。可如今……她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咱们就等着太子复宠好了,权当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端璎瑨故意激她,凤卿果然上当。
“那怎么行!我不甘心!王爷甘心吗?”凤卿拍案而起。
端璎瑨心中冷冷嗤笑:“你当然不甘心,你打从嫁给我的那天就是不甘心的!”但是表面上他并不露出半点厌恶,只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卿儿为夫对不住你,恐怕许不了你太子妃之位的承诺了。也罢,这都是报应……唉!”
见端璎瑨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即便是对政局毫不知情的凤卿也晓得出了大事了。她急忙攥着丈夫的手臂,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端璎瑨苦笑,他这个妻子就像养在温室里花朵,哪里懂得外面世界的风云变幻?朝堂上与皇后的针锋相对、与凤家势力的疏离角逐,这些他通通瞒着凤卿。凤家人自然也不会主动告知凤卿,因此她还一直蒙在鼓里。她或许还天真的以为,她的姐姐、她的母家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着她和夫君。
“唉!事到如今,为夫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晋王府与你凤家的关系……已然破裂许久了。”端璎瑨为难地望向凤卿。
“怎么会?怎么可能!”凤卿不敢相信,她腾地站起身来,不小心拂落一只茶盏。
一声脆响,茶盏碎成几瓣,正如此时夫妻二人的心。
“难怪皇上对王爷的态度忽冷忽热……可为什么啊?为什么姐姐和爹爹不再襄助我们了?”凤卿沉默一瞬,突然想起了初露头角的外甥端璎宇:“可是因为显王?”难道家族想要改为扶持凤仪的儿子?
这种可能端璎瑨怎么会想不到?然而,他却更倾向于皇后发现了胎儿惨死的真相。端璎瑨狠了狠心,决定和盘托出:“这个原因自然是有的,但也只能说是本王‘自作孽’。”
“此话何讲?”凤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禁握紧了双掌。
“我杀了你姐姐的孩子。”言简意赅的表达,然而还是让凤卿懵了一阵儿。
“姐姐的孩子?你是说皇后……”凤仪的显王和阳顺公主都活得好好的,那便只能是凤舞了。瑞怡虽性情大变,身体却无恙;永王……也是早夭于十几年前,那时的端璎瑨也不过九岁稚龄,怎么可能会是凶手?
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可能,直到她想起了两年前凤舞未出世便流产的那胎。凤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丈夫,说话似乎也打着哆嗦:“你、你……是你害得皇后小产?”
端璎瑨死死握住凤卿指着他的那根指头,沉声道:“是我们。”
凤卿激动地甩开端璎瑨的手,怒斥道:“你自个儿存了害人的心思,与我何干?更何况,我就是再卑鄙,也不至于去陷害自己的嫡亲姐姐!你……你……”凤卿又气又害怕,整个身体都微微发抖。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成全你!”端璎瑨也火了,他在宫里要看皇帝的脸色、要听太子的嘲讽,还要受皇后的打压,回到家他可不愿再受妻子的指责了!
“为了我?我看是为了你自己的欲望野心!你不就是想取太子而代之么?姐姐若生下嫡子,你就又多了一重障碍。所以你才要除之而后快!”凤卿不住地摇头,她没想到自己竟嫁给了这样一个阴狠毒辣的男人。
“住口!”端璎瑨盛怒之下,甩手赏了凤卿一个嘴巴。手起掌落,整个房间都沉静下来,对着妻子愤恨的眼神,端璎瑨有些后悔。
“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凤卿何尝受过这等委屈?说话就抄起桌上的酒壶往端璎瑨身上砸,还好端璎瑨身手敏捷,及时避开了。
端璎瑨上前抓住凤卿的双手,欲制止她疯狂的行为:“你疯了!想要谋杀亲夫吗?当心被外面的下人听见!”
“我不杀你,你以为自己还有活路吗?你敢谋害龙胎,皇上和皇后不会放过你的!”犯下此等大错,别说夺嫡了,身家性命恐都难保!难怪姐姐和家族都忌恨上了晋王府。
“要说害死龙胎,你可也有份参与呢!”端璎瑨冷哼一声,将利用香粉打落龙胎的真相道出。
“你居然利用我?!你、你真是好狠的心!亏我还以为你是真心爱护我!”凤卿这才觉得,自己真真是瞎了眼了。
端璎瑨扶着凤卿的肩膀正色道:“凤卿,你听我说。我敬你、爱你不假,可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要知道,欲成大事,有时候必须做出牺牲。”
“所以你要牺牲我?”凤卿的眼泪流了满脸,她真不敢相信她的夫君竟薄情至此!
“你不过是被我小小地利用了一下,算不得牺牲。况且我若成事,将来你也能母仪天下。到时候,皇后就是太后,岳父依旧是国丈,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呢?”端璎瑨扳过凤卿扭开的脸,直视她的眼睛质问:“你敢说你不想当皇后?你敢说你对皇后和她的孩子就半点怨恨也无?”
端璎瑨目光灼灼,直刺凤卿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她竟一时语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