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端煜麟四十岁寿辰。为了避免铺张浪费,今年的承光殿照往年显得冷清不少,宴请的宾客可不过往年的一半。但是即便如此,轮番登场的美酒佳肴、莺歌燕舞也很快把气氛感染得热烈起来。
端煜麟坐在主位之上,徐萤与凤舞一左一右陪伴圣驾。徐萤殷勤地为皇帝斟酒、夹菜,端煜麟却只专注于堂下的表演。凤舞瞧着徐萤“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模样,不由得轻蔑一笑。
徐萤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又要勉力维持在公众场合的端庄形象,那般无比憋屈的神情更是让凤舞心情大好。凤舞拿了歌舞单子呈给皇帝:“皇上,您瞧瞧,有没有特别想看的节目?直接点就成,臣妾都安排好了。”
“朕瞅瞅。”端煜麟拿过单子浏览,视线突然停在了《丝路花雨》上。他长指一点道:“朕记得,这出《丝路花雨》还是前年万朝会上欣赏的,如今也好久没看了。不如就先点这一出吧。”端煜麟并非真的想看此歌舞,他是忽然记起了表演者中貌似有几名少女风姿很是出众,只是当年她们年纪尚小,他也没做多想。两年过去了,端煜麟十分好奇她们现在出落成何等模样了?
凤舞哪里会瞧不出端煜麟的心思?只是在心中暗暗鄙夷,面上却陪笑着赞同:“好啊!臣妾也刚好想看这出,皇贵妃觉得如何?”凤舞故意刺激徐萤。
“全凭皇上、皇后决定。”皇上都说想看,难道她还能说不吗?徐萤仰头喝下一杯酒,压住胸口的闷气。
不多一会儿,《丝路花雨》的演员们便准备就绪,锣鼓、音乐一响起,一群妙龄少女迤逦登台。
两年后再见这群少女,众人依旧为她们清丽的神貌所折服。如果说,两年前的她们是一朵惹人怜爱、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那现在的她们便是清早第一缕晨光中初绽的百合,鲜嫩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真叫人欲罢不能!
尤其是海棠和碧琅,她们在相貌上本就是这群女孩子中最出众的,经过两年的成长,她们变得更加出色了。
单从容貌上看,碧琅长得更为精致一些。只是她身为舞者必须保持体态轻盈,因而纤细瘦弱的她除了略显单薄外,还少了几分成年女人的妖娆韵味;海棠的变化要大了许多,十八岁的她已经发育成体态丰盈的大姑娘了。高耸的酥胸紧紧束在五彩斑斓的舞衣下,那喷薄欲出架势让在场的男宾无不口干舌燥、女宾羞于直视。
看着堂下翩翩起舞的少女们,端煜麟的眼睛都快直了,目光更是有意无意地朝吹笛子的海棠身上飘。她发髻上那朵标志性的青绿色牡丹绢花随着节奏微微颤动,撩拨得端煜麟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狐媚!”徐萤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道,只有挨着坐她下首的德妃听见了。
季夜光掩袖一乐,劝慰道:“妹妹啊,你还是这么想不开。果然,年轻真好啊!”
季夜光的感叹被端煜麟听了去,他有些好奇地问道:“德妃在跟皇贵妃说什么好笑的事啊?也说来让朕听听。”
“回陛下,臣妾和徐妹妹这是在感叹舞者们的青春活力,叫人羡慕不已呢!”季夜光不是傻子,她能看出来皇帝对海棠等人的兴趣,哪敢说徐萤因妒忌暗地里正辱骂皇帝中意的人儿?
“二位姐姐何需艳羡?皇贵妃与德妃的风姿半分不输豆蔻少女,更何况姐姐们的高贵典雅是她们一辈子也学不来的!”洛紫霄这番恭维之言虽说有些夸张,但是听到耳朵里却有几分舒坦。徐萤轻哼一声,算是暂时揭过去了。
“恪妃说的好!赐酒。”端煜麟赞赏地看了看洛紫霄,方达立即将御赐美酒端给她。洛紫霄举杯,遥遥向端煜麟敬酒谢恩,嘴角欣喜的笑容却是连酒杯也掩不住。
此等郎情妾意的场面看在徐萤眼里,自然又是一阵刺心。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育有子嗣的恪妃!徐萤想着,也许该把对付洛紫霄的计划提上日程了。
一直不曾出声的李氏姐妹不约而同地看向洛紫霄的方向,李姝恬一边给李婀姒夹了一片三汁焖羊肉,一边小声说:“姐姐你瞧,恪妃是不是和从前不同了?从前的她哪里会恭维皇贵妃?她现在跟我们都渐渐开始疏远了,我听江姐姐说恪妃也已经好一段日子不跟淳贵嫔走动了。”
“以前光听你说倒不觉得,眼下亲眼见了的确有些不同。后宫这个大染缸能让人的欲望无限放大,人会变也不奇怪。但是恬儿,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也不能变了自己的良心。恪妃跟你们疏远了也好,她以后的麻烦恐怕不会少。”有些事,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李姝恬点了点头:“姝恬会牢记姐姐的教诲。”她决定往后与洛紫霄少走动就是了,还是多与堂姐和温颦、江莲嬅在一块儿比较好。
说话间,一出《丝路花雨》已几近尾声,几位少女利落地做好收势,齐齐跪在大殿中央听候皇帝的评赏。
“好!好哇!”端煜麟带头鼓掌:“没想到这群丫头功力不减当年啊!看赏!”端煜麟看着姑娘们接过赏赐时兴奋得脸蛋通红的俏丽模样,心情也不由得快活起来。他又特意看了看矜持端庄的海棠,那朵扰乱他心湖的青牡丹依旧绽放得肆无忌惮。
端煜麟朝方达摆摆手示意附耳过来,他在方达耳边说了几句,方达立马会意转身暂时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再回来的方达,手中多了一盆盛开的绿牡丹。在场的妃嫔们都认得,这是花房精心培育出的新品种,名贵得很!除了送去皇后、皇贵妃和淑妃宫里,其余妃嫔都不够资格享有。
方达来到海棠跟前,将花儿交给她,道:“皇上特意赏给姑娘的,姑娘还不谢恩?”
海棠双手接过牡丹,惊讶地看着方达,又怯怯地瞄了瞄皇帝的方向。见端煜麟也正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她瞬间红了脸,连忙跪谢隆恩。而身边的碧琅看着海棠捧着的珍奇植物,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毫无新意的珠钗,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
皇帝别有用意的举动让下面的嫔妃们坐不住了,已经开始有不少怨毒的目光射向海棠了。徐萤更是首当其冲地不痛快。她本想看看皇后也面露不豫之色的窘态,没想到让她失望了。凤舞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高兴,反而与皇帝有说有笑地点评着刚才的歌舞。
这厢李氏姐妹又开始窃窃私语了:“姐姐你看,皇上赏了这舞伎那么名贵的花儿!和姐姐宫里的绿牡丹一模一样,想必皇上很喜欢这名女子。”
李婀姒将视线从远处端禹华的方向收回来,答道:“是啊,牡丹可是花中之王、是皇后的象征。皇上把如此名贵的牡丹花送给一介舞伎,难得皇后宽宏大度,竟然也不生气。”皇后宠辱不惊这点倒是叫人不得不佩服。
江莲嬅也用团扇遮挡着嘴巴,悄声与身边的温颦议论着:“这选完秀女还不到一年,咱们的皇上就失了新鲜了?这喜新厌旧的速度还真是惊人!”
“姐姐还不知道皇上么?对女子什么时候有长性了?依我看除了淑妃再没哪个妃子能受宠这么多年而不受厌弃了。”温颦在失去孩子的时候就看透了皇帝的冷情薄幸,早早地对他没了期待。
藏在帷幕后面观察着正殿内节目进程的端祥暗呼不妙,这个海棠怕是要扰乱她的计划啊!不行,她得想个办法阻止事态继续发展下去。端祥偷偷溜回后台蝶香班的更衣处,她拿起待会儿蝶君上台表演时要戴的假发头套,趁人不备将其与真发衔接的部位弄松。
此番她要兵行险招了,如果不能出其不意,势必盖不过海棠的风头。端祥自言自语道:“成败在此一举了。蝶君,你不要怪我。”
终于轮到端祥参演的《表花名》了,她穿着绮丽的戏服与扮作丫鬟的齐清茴联袂登场。虽然整场戏下来,端祥的唱词总共没有几句,但是从她表演时的动作和神态可以看出,她也是下了苦功的。
看了端祥的表演,端煜麟龙颜大悦,直夸她有孝心,还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她和齐清茴。端煜麟对这个扮相柔美逼真的小郎君赞不绝口:“要不是瑞怡告诉朕少班主是男儿身,朕还真看不出来!少班主的扮相真是绝了!”
“父皇,扮女角是少班主的拿手好戏。但是少班主的能耐可不止于此,武生、小生他样样都行!父皇,不如我们再看一出少班主亲自改编并参演的《白蛇传》?”端祥撒娇般地建议道,端煜麟自然不愿拂了女儿的意,爽快地答应了。
在等候齐清茴去换装的空档,蝶香班的侏儒螟蛉又呈现了一场精彩绝妙的缩骨杂技。他将自己矮小的身躯缩得更小,直到完全缩进一个敞口的坛子里。螟蛉的表演再次赢得了一片叫好和丰厚的奖赏。
开戏的锣鼓点终于敲响,今个儿压轴的重头戏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