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妙忙驻足行礼,笑道:“郡王妃,三夫人。怎么才几日不见二位又客气起来?只管称呼我名字便是了。”
“你说的是,妙儿,此番是第一次出远门吧?”三夫人上前来搂着齐妙的胳膊,笑着道:“你如今身子重,车马颠簸的可还习惯?”
“还好。”齐妙略有羞赧。
她极少遇上这般关切自己的女性长辈,万贵妃对她再好,奈何她原本就是冷淡的性子,也绝不会表现的多明显,更何况二皇子观察敏锐,如今她跟在万贵妃身边还要配合着演戏,生怕叫人看出端倪呢,是以如安郡王妃这般亲切待她的却是少数。
齐妙看向安郡王妃的眼中便充满感激。
安郡王妃活到这个岁数,又是经常在京城上流贵妇之中来往的,对于那些虚伪钻营一套甚是熟悉,而齐妙看着她时候那双明媚的大眼湿漉漉的,格外的叫人心底柔软。
安郡王妃对她的怜惜更甚,唠叨了许多身为孕妇需要注意的那些,又摇头道:“这些事情三两句说不清楚,你家的帐子如今还没理好呢,不如先跟我去休息一会儿?晚上咱们一同吃饭?”
安郡王妃关心则乱,已经忘了她是个大夫了,既身为大夫,又如何不了解这些?
可是齐妙享受这种关切,并只觉甘之如饴。
“多谢王妃,那我就不客气叨扰了。”今晚皇上与臣子们有晚宴,女眷们不会参加,自己吃饭也是无趣。
三夫人抚掌笑道:“如此甚好,我叫他们单独给你预备一些可口的,你放心,于中馈上我也有些研究,正巧也可以请王妃给你说说该要注意的,虽说你精通医理,但经验之谈也有些用处,正巧可以中和一下取有用之处,只要对你身子有好处。”
三夫人这番话,正是担心安郡王妃这般热情让齐妙心里有想法,也是给自己婆婆打圆场,齐妙哪里能不懂?便只微笑。
安郡王妃也理会过来,对这个三儿媳妇越发的满意。
虽是临时宿营在一处,可各家的帐子错落有致的搭建,俨然构成一个个小区域,安郡王妃引着齐妙到了帐篷之中,齐妙便仔细打量起帐子里的装饰摆设来。
地当中铺了一张花色繁复的大红地毡,两侧有临时铺设的坐榻矮几等物,黄铜仙鹤灯立在墙角,灯光明亮,篝火燃着,火苗舔舐着吊在三角架子上的黄铜水壶,水壶中的水已经沸腾,燃烧出的烟气则从帐篷顶端故意留下的空洞散出去。
齐妙觉得很新奇,这个世界京都用的帐篷倒是有点前生所见过的蒙古包。
她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打量和兴趣,像是个爱新鲜的孩子,安郡王妃现在是看齐妙怎么瞧都顺眼,对她的真诚和善良更加喜欢,她又不会像其他的官家千金那样端着藏着的,就显得格外的自然亲切,甚至是比她嫡亲的孙女还要多一些率直和天真。再联想她的身世和家庭,想她在那般辛苦的环境之下依然能苦读医书自己学得一身的本事,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内心的强大或许是她这样阅尽千帆的老妇人都无法相比的。
安郡王妃牵着她的手往里头走,叹息道:“你这孩子,着实是招人疼惜,我知道梅翰林家的老封君认了你做孙女,也知道万贵妃娘娘是你夫婿的义母,这会子想与你再亲近,反倒不好再认干亲了,但是你救了我那三儿子的性命,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们可是一辈子不会忘记的,又这一层关系在,咱们就只能更加亲近。”
齐妙能感觉得到安郡王妃对她的善意,穿来这个世界虽然遇上了许多不如意,也遇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奇葩,可是身边的人对待她却是有几分真心的,她她自然也不愿意永远都用怀疑的想法去思考所有人都有叵测的居心,自然欢喜能有安郡王家的女眷陪自己片刻。
安郡王妃引着齐妙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了,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便都侍奉在婆婆的身边。
上一次在安郡王府为三爷陈朗治病,比较熟悉的只有三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不过是有一面之缘,如今再见自然要观察一番。
大夫人年过四旬,身材微胖,皮肤光泽有些暗淡发黄,穿了一身石青色的对襟箭袖袄子,下头穿了紫色挑线裙子,头梳元宝髻,头上戴了赤金累丝金凤簪,凤口中衔着水头极足的水滴状祖母绿。她的穿着打扮自然符合世子夫人的装扮,但首饰的光泽太盛,却将她容颜显得暗淡无光。
二夫人生了肖肩膀水蛇腰,身量风骚,一身绯红色的簇新褙子,头上却是简单的玉簪子挽发,反妩媚风流之中又有端庄良家之态。齐妙便觉得二夫人有一种十分爱拔尖儿,嘴皮子很难对付的感觉。
看来看去,还是三夫人贤淑得体,大方又不失处事的玲珑。
也难怪安郡王妃会对幺儿媳喜欢。
“你们都坐吧,既是出来游玩,各自放松才好,也不要太拘泥了。”安郡王妃笑着让儿媳妇们落座。
有婢女来上了热茶,齐妙面前的则是一盅温热的羊奶子。
齐妙其实觉得羊奶腥膻气重,并不是很喜欢,但是如今她有身孕,便不是能凭自己喜好来选择饮食的了。便对安郡王妃道了谢,端起白瓷盖盅来吃了一口。
“妙儿,觉得可还好?”安郡王妃笑着问。
齐妙颔首微笑,自有一股温婉的气度:“我很好,多谢王妃挂怀。”
“那就好。”安郡王妃叹息道:“你这一身医术是你的傍身法宝,可也是你的累赘,就如同现在这个光景,若是个寻常妇人,可不就能在家里头好生将养着了?何至于要出来受颠簸之苦。”
三夫人听婆婆这般说,唯恐让人听了传在万贵妃耳中反而不好,便又笑道:“也多亏有这本事傍身,身边儿的人才都受益啊。”
“三弟妹说的是。”
一直插不上嘴的世子夫人也笑着道:“若是咱们自个儿有个什么,太医们瞧女眷的病也并非那么方便的,如今有了妙儿在,咱们可不是也多沾光了。”
齐妙便笑着点头。
医者父母心,即便不是看在安郡王妃的面儿上,就是个普通人,有个病痛灾的她也不会袖手旁观。虽听得出世子夫人言语中的故意亲近之意,她却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二夫人娇笑道:“到底是大嫂见识广,懂得利用时机,我们可不就是跟着沾了光么。”
世子夫人听了心中很不愉快,但毕竟上了一些年纪,又是在婆婆和外人的面前,且也素来知道二夫人就是那样拔尖要强的脾气,她尖刺儿也就随她罢了,便只是笑而不语。
安郡王妃见二夫人的表现,心下很是不喜,便咳了一声吃了口茶。
齐妙全当并未发现他们妯娌之间的交锋,专心致志的吃杯中的羊乳。
三夫人极不满二夫人的态度。她态度轻慢,那是因为她家中没有需要依靠齐妙医术之人,而她家三爷可是好容易才好起来一些,此番随行而来,就是指望着齐妙的针灸之术能够让他再度好转。
三夫人便岔开了话题,与齐妙说了一些轻松的,最后将话引到了三爷的病上。
齐妙笑道:“我听说明儿个再走一日就要到达普兰围场了。到时安顿妥当后我再为三爷请脉施针,瞧瞧是否需要更改方子。只是依着我看,三爷的病不是一日得的,药材再好也不是仙丹能够一蹴而就,须得长时间的服用调养才能好呢。”
“你说的是,是我太心急了。”三夫人笑着,只觉得这样坦言药力缓慢的齐妙更加可信,她没有如同许多大夫和太医那样拿大,没有吹嘘和夸大自己的医术,就是这样坦诚的直言才更叫人觉得信服。
不多时晚膳已经送上。是出行在外,且还是临时扎营,自然不会如在家中那般煎炒烹炸,只是简单吃一些,齐妙如今还有反应,炙羊肉的味道有些冲,她并不喜欢,只用了清粥小菜。
这方正说着话,外头便有婢女行礼问候之声。
几人回头看去,就见玉莲进了帐篷,行礼道:“王妃、世子夫人。”
安郡王妃和安郡王世子夫人都颔首示意免礼。
玉莲便到齐妙跟前行礼,道:“夫人,皇上身边儿的苏公公来请您去一趟。”
齐妙挑眉。
苏名博虽是宦官,却是皇帝身边亲近的内臣,苏名博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足可见这一次是皇上找她。
齐妙便起身来,歉然施礼:“王妃,我失陪了,便先告退了。”
安郡王妃理解的道:“既是苏公公寻,那就快些去吧,外头天色暗了,让丫头多打几盏灯,仔细磕碰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齐妙心下温暖,笑道:“是,我知道了。”
两厢礼数周全了一番,齐妙与玉莲到了帐外,就见身着铁灰色锦绣外袍的苏名博笑着一甩犀柄拂尘,笑着行了礼:“白夫人。”
“苏公公。”齐妙顿了个礼:“苏公公有何吩咐,单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