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怒气冲冲,径自回了蜀王府,别人可以散去,唐道袭是亲军首领,当然要随扈左右。这唐道袭出身优伶,察言观色,逢场作戏那是自带的本事,一向得王建宠爱,蜀王的义子中,王宗弼、王宗诘等人,为了在父王面前争宠,对王建身边的人很是优容,金帛财礼那是常常打点,和唐道袭走的很近。一则是能通个消息,二来也能乘机说点好话。
华洪虽然也是武将出身,却是颇有点书生骨气,为人又方正,对唐道袭以一优伶而居官,很是看不起,即使平时遇到,也是冷冷淡淡,不假辞色。像这次出兵汉中,这兴元府乃是汉中首善之地,虽说华洪治军严整,但王宗诘还是趁机捞了不少,这蜀王府上上下下,都得了不少的好处。倒是华洪,身为主帅,除了向蜀王转送的府库钱帛,这上下人等,一文也无,为这事,这王府的上下,可也没少抱怨,都说华洪一毛不拔,自己独吞了好处。
王建边走边想那书呆子的话,心中狐疑不定,扭头看看左右,除了亲军卫士,就唐道袭随侍在侧,王建道:“道袭,你身为侍卫首领,关防所在,自然消息灵通,那崔呆子说的话,可曾听人讲过?”
唐道袭赶紧上前,回道:“王爷恕罪,末将掌管府中侍卫,身不轻出,哪里听得到这种市井流言,况且,都知末将是王爷身边的人,这话就是有,也传不到末将耳中。”
王建冷冷的一笑,道:“市井流言,这姓崔的居然在大庭广众面前公然宣扬,居心叵测,真是死有余辜”
唐道袭更是恭敬,低声道:“崔主薄不过一书呆而已,大王何必在意。只是无风不起浪,王爷万请留意!”
王建略一沉吟,道:“此封赏一事乃是朱贼反间之计,老夫看得清楚,岂能因此自乱阵脚?况且宗涤随我多年,虽然性子方正,不讨人喜欢,但秉性忠孝,春秋大义还是不会错的。”
唐道袭在王建身边多年,对王建的脾气秉性早就了然于胸,听王建的语气,知道王建已然狐疑,正是扳倒华洪的天赐良机,忙接口道:“王爷英明,朱贼乃是卑鄙小人,这种奸计自然瞒不过王爷慧眼。只是王爷对华洪信重不疑,末将不敢苟同!”
王建盯了唐道袭一眼,道:“怎么?”
唐道袭肃然回道:“大王一刀一枪平定三蜀,天下谁人不知大王神武,华洪是个聪明人,只要大王在,华洪也不会轻捋虎须。”
王建笑骂道:“你这小子,少胡说八道,孤王对宗涤恩重如山,宗懿和宗涤也是相交十几年,即便孤王不在,宗涤想必也会对宗懿忠心不二。”
“大王宽宏,自然看得人都好,末将粗鄙无文,从不读书。哪里懂这些看人识人的道理,只是末将听人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国初之时,建成、秦王、齐王,都是一母同胞的亲生骨肉,尚且相煎不已,为了大位不死不休,大利当前,这螟蛉兄弟又能报的了几分?”
王建听了,心中大惊,这封赏之事,当然是反间之计,可从另一面看,如今宗涤封了郡王,军民归心,现在就有人视为将来三蜀之主。汉中孤悬在外,兵精粮足,万一将来一旦有变,宗懿年幼,哪里是这些骄兵悍将的对手。王建看了唐道袭半天,方才说道:“嘿嘿,你倒是看的透彻,真不枉孤王疼你!”
当日,王建传下军令,唐道袭升任衙内亲军都指挥使,总管侍卫,以市面不静,屑小阴谋行刺军中大将为由,着派500衙内精锐,护卫王宗涤、王宗播府邸。
次日,王建急招韦庄等人密议,随后令王宗弼为利州刺史,权利州防御使,总督利州兵马,领兵一万,防护剑阁咽喉。调王宗播,分两万汉中兵马,驻防金州。并分派军中骁将,管带留防汉中的蜀军精锐,分驻汉中阳平关、西城、斜谷、秦州等处。以王宗诘为兴元府兵马都指挥使,管率兴元城马步军兵,权兴元防御团练使。
一时之间,快马四出,传令调兵。王宗弼更是连夜启程,奔赴利州,检点军马,部署防务。
王宗诘接到蜀王军令,当即大喜,当即派人给王宗播传令,到大营会议,自己立刻率了本营亲军,直接赶到大营,传令亲军,先封了营盘,无令不得出入。随后召集大小将官,在大帐中宣布蜀王旨意,直接接管大军,并按王建的交代,安排骁将,分管精锐,立刻赴各处驻防,一切粮草辎重,均加派营中老弱,随军背负支给,军中将士,虽然觉得这调动有些莫名其妙,但王宗诘原本就是副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蜀王令印,验的真实无误,自然只能服从,各自领军拔营而去。王宗播看王宗涤始终未来,心中疑惑,但看王宗诘意气风发,又是奉了蜀王的旨意,大权在握,自己资历尚浅,哪里能争竞的过,仅仅插了一两句,那信使就附耳过来,轻轻说了两句话,王宗播又惊又恼,只得闷坐在一边,听由安排。
待各军刚刚出发,华洪已经得了信。这蜀军的主力,原本就是王宗涤管带的多些,自然也有不少心腹将官,这些人在营中,虽然是奉调出军,但也有几个机灵的,总觉得事有蹊跷,虽不敢抗令不行,但一边出发,一边趁乱,派一两个心腹暗地里去给华洪送信。
华洪在节度使府得报,当即大吃一惊,顾不得其他,当即带了随府护卫左右牙军,直奔中军大营。
此时的中军大营,营门内外,均已换了王宗诘的亲信关防,刁斗森严,看护严密。数百军士,刀枪出鞘,堵了大门。
王宗涤快马赶来,见门口如临大敌,心中忧愤交加,手一嘞马缰,那战马正跑的欢,当即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王宗涤怒喝道:“何人大胆,居然敢堵了本帅的道路?”
这守门的小校军兵,虽是王宗诘的亲信,但蜀军上下,谁都知道华洪治军甚严,军法严酷。平日没有不怕华洪的。而今虽说是奉王宗诘的大令,任何人无令不得出入,但这华洪,本来就是一军主帅,这任何人是不是包括他在内,可是没人明说,如今华洪喝问,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那领队的小校,知道这事有点麻烦,但别人可以不说话,自己职责所在,可不能躲,赶紧从后面跑上来,躬身施礼,道:“郡王爷,非是末将斗胆堵路,乃是王大帅适才传下军令,让末将严守关防,任何人无令不得出入,郡王爷您稍等片刻,末将马上给你通禀!”
华洪气急反笑:“嘿嘿,本帅为一军之主将,哪里又冒出个王大帅来,赶紧给本帅让开,再敢拖延,误了军机,小心本帅宝剑无情!”
那小校连连行礼,苦笑道:“郡王爷,小的只是奉令行事,你老人家稍等片刻,请你老人家体谅末将!”
华洪只想着尽快进大营,看看怎么回事,哪里有心思和他罗嗦,当即扭头道:“给我冲进去!”
一声令下,身右转出一员骑马的骁将,将长枪一轮,冲小校扫来。那小校可也知道听华洪下令,早已知道不好,见大枪来的凶恶,当即往后便倒,乘机两滚,躲进了队伍之中。那骁将也不管他,直接催马抡枪,往营内就闯。
这些守门的军士,虽说是奉令行事,但面对华洪,积威所在,哪敢真的上前拼杀,那骁将冲向前来,这些军士最多招架一下,哪里挡得住,自是步步后退。华洪背后的亲军将校,看出便宜,一哄而上,舞刀弄枪,将那些军士赶散。带队的小校,早知道堵不住,打马如飞,往中军大帐送信去了。
待华洪赶到中军大帐左近,王宗诘早得了通报,千余名王宗诘手下的蜀军精锐,已经大帐围得严严实实,王宗诘站在阵前,王宗播和几位军中大将,站在跟随在后。华洪看这阵势,还真不明所以,拉住战马,喝道:“宗诘,你怎敢背着本帅擅调兵马?好大的胆子!你想造反不成?”
王宗诘昂首而立,厉声说道:“华郡王,使相大人,话可不敢这么说,本帅奉令行事,何来擅调一说?倒是华郡王,擅闯大营,论军法可是死罪!”
华洪哈哈大笑:“真是笑话,本帅是父王亲封的北上接驾使,朝廷钦定的山南西道节度使,掌管兴元所有兵马,这大营乃是本帅所管,你背着本帅,擅调兵马,居然还敢说本帅犯了军法,我看你是痰迷心窍了吧!宗播,你在这里,怎么由着宗诘胡来?”
王宗诘道:“嘿嘿,山南西道节度使,只可惜,皇上的诏命,管不到三蜀这一亩三分地。我也不和你废话,父王有令,你进帐来听吧!”说罢,转身回了大帐。
华洪看王宗诘有恃无恐,心中疑惑,看向王宗播,王宗播苦笑笑,对华洪道:“父王有令调各军驻防,宗播也要分驻金州,宗诘权兴元防御团练使,管领兴元城兵马。”
华洪气道:“胡说,怎么你倒知道了令旨,怎么反而不知?”
王宗播道:“这军中大小,均已传令明白,信使尚在,您不信问这几位将军。”
那几位将军见说,纷纷点头称是。华洪心中诧异,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当即也不多说,下马往大帐走。
到了大帐,那传令的信使,捧过蜀王的令旨,华洪细细看去,果如王宗诘所言不虚,所有军队调动驻防,首将和人马数量、驻防地点均为王建钦点,华洪看了多时,文印均符。略一思索,心中也明白了**,顿觉意兴阑珊,长叹一口气,道:“即使如此,华某听令就是,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待回到节度使府,将所有人赶开,独自一人,绕夜彷徨,过二日,又接到故旧密信,言及成都流言和家眷形似软禁。华洪忧愤交加,只能上书自辩。
自此以后十余日,华洪在府中,醇酒妇人,聊以自娱,每当醉后,不是狂歌怒吼,就是放声大哭,左右亲信骁将,屡劝不听,反倒被他寻了几个空子,将平素亲信的几个勇士骁将,打了军杖,赶回大营中,只留下数十名老弱军士伺候。
又过了几日,华洪接到王建的令扎,当即带了仅余的亲军,日夜赶路,赶往成都。一路风餐露宿,刚刚过了剑门关,华洪突然后背疼痛,解衣看时,却是发了背痈,请了大夫看时,大夫脸色凝重,道是心火过旺,毒聚于背,甚是凶险。那大夫思索许久,才开了几副药,嘱咐军士,让华洪内服外涂,静卧休养,如能十日不破,慢慢消去,即可无碍。
王宗弼统管剑门关防务。这华洪来到,两人不对付,王宗弼原本也懒得去见,华洪更不会主动去看王宗弼的脸色。等华洪养了几日,王宗弼得知华洪居然发痈,不由幸灾乐祸:趁你病,要你命,你想静养,那在我这一亩三分地是甭想了。当即派人,压了华洪起身。说是蜀王有令,让华洪不得耽误,即可赶回成都。
华洪无奈,勉强上马赶路,奔走半日,背上越发疼的厉害,已经坐不住马。侍卫军士,只好扎了一个担架,让华洪趴在上面,抬了赶路,华洪没想到蜀王如此绝情,放声痛哭,看那痈时,青紫发亮,更加的大了。
好不容易巴到成都,众人抬了华洪,赶往自家府邸,看看将到门前,只见军兵团团围住,严禁出入,华洪长叹一声,道:“算了,回家也是等死,你们抬我直接到王府去。”
华洪虽说治军严明,但待下极厚,又不吝惜财物,这些军士,都是跟他多年的,一贯同甘共苦,情意极深的,原本华洪也想打发走,免得受自己连累,可这几位看出了华洪的本意,死活不走。这才跟着回来,看华洪沦落到此地步,人人都是愤恨交加。听了华洪言语,无奈之下,只好转向蜀王府
到了王府门前,华洪挣扎起来,推开众人,晃晃悠悠,自己往王府里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