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眼见那书生飞奔而去,待得反应过来,追到门边看时,两人身影已化为一个小点儿,转瞬便已不见,心中着实骇然。
转眼看了看那大汉倒地身死,双手齐断的惨状,胸口烦闷,几欲作呕。
抬起头来,却见那原来奇美无比的云氏睁着一双大眼,正在瞬也不瞬地瞧着自己,见雍和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撞,云氏连忙低下头去,雪白的脸颊上泛起两朵红云。雍和一时之间,看得居然呆了。
云氏虽然低着头,但是却能感觉到雍和正在看着自己,心道:“他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
忽听马蹄声响,似乎有十几匹马一齐奔驰,在大路上由远及近地驶来。
雍和心中打了一个突,想:“莫非是南宗的人来寻晦气了?”回头朝门外看去。只见大路上烟尘弥漫,果然有一队马队急速驶来,马蹄声中夹杂着几声纵情大笑,还有车轮隆隆声音。
雍和心中大急,道:“哎呦,是南宗的人找上门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得赶紧藏起来!”环视空荡荡的小庙,却哪里有什么藏身之处?别说要藏两个大活人,就连一只猫也藏不住。
如果此刻要夺门逃跑,恐怕没有跑出十几步,就要给马上骑士追上拦住。心中焦急,却无计可施,额头黄豆大的汗水涔涔流下。
他本来是中统局的王牌特工,可以不拿枪就去执行极难的刺杀任务,中统局的武术师傅,美国苏联德国的自由搏击教练,他都曾师从,自觉技击功夫不差,但自从来到明代,先是给那“开山八丁”制住,又接连遇到哥舒轻侯,金脸大汉等武术高手,颇觉自己之前的拳脚功夫,不过只是小儿科的花拳绣腿罢了。
以前跟随中国的武术师傅学习拳脚功夫的时候,也曾听他讲过中国古时候的侠客故事,说开碑裂石、飞檐走壁,其实不过是下流功夫,真正厉害的是气功高手。有的武术名家可以用一根柳条劈断木桩,有的可以徒手捏扁银锭子,这都是武术家们修炼气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雍和那时候哪里肯信?只以为是老师傅闲极无聊说的小说故事。武术不过就是防身技,杀人技,人的力量再高强,怎么可能突破生理的极限呢?
但是亲眼见到哥舒轻侯居然空手捏断那黄脸大汉双手骨骼肌肉,竟是丝毫都不费力,这才相信,世上,居然真的有这么高强的武术高手,可以练武练到出神入化,超越人体生理之极限。
蓦地瞥见地上丢弃的几件衣服,那是自己从那两名仆人处夺来的。急中生智,冲上前去抓起衣服,也不除下原来穿着的日本军装,胡乱套上了衣衫裤子,给头上戴了一顶头巾。
耳听马蹄声越来越近,雍和再也无计可施,只有呆立当地,身子僵直,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他开枪打死两名南宗的人,这等梁子结下了,想要化解,谈何容易?
马队驶到庙门口,果然停下,却不见有人冲进庙来捉拿。
雍和正自奇怪,忽听一个粗嗓子汉子道:“哈哈,这回可不是挺美么!咱们趁着清源村新死了牧里,群龙无首之时,好好的挣了他妈的一笔。哈哈,今天张财主可出了大血啦!”
另一名汉子接口道:“可不是么!好多年了,没有做过这么爽快的生意。自从九年前李贞卿他妈的主持南宗事务以来,在福州城内城外十里八乡组建了他妈的保安乡勇队,又打发南宗武功好手做乡勇队的队长,白天站岗,夜里巡逻,他妈的,可不给咱们凤凰山金翎寨的好汉们活路。快十年了,都没有做过这么爽快的一笔生意。他妈的,有了南宗的庇护,山下的那些地主大户可都神气起来啦,胆子也大了起来,居然把财宝粮食就放在他豪宅的库房之中,他们可是做梦也想不到咱们金翎寨的好汉们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吧!哈哈,哈哈!”
先前那名粗嗓子汉子道:“可不是么!张财主看着咱们冲进他家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动也不敢动,连裤子尿湿啦!”十几人哈哈大笑。
这些人南腔北调,七嘴八舌地在庙门外说话,句句不离村中几名财主如何如何脓包,此行收货如何如何丰富,雍和听在耳中,心中一动,向云氏低声道:“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南宗的人,倒像是……倒像是……一群土匪。”
云氏眼中露出惊恐神色,颤声道:“这是……这是凤凰山金翎寨的响马。”
雍和道:“响马?哦,我知道了,响马就是土匪。”
他这话可说错了。
响马和土匪虽然都是占据山头之后打家劫舍、绑架勒索的山贼匪类,但是却有不同。
一般来说,北方平原广袤之地,多有响马。
这些响马豢养马匹,在平原上呼啸来去,劫掠过往客商,做的是有本钱的生意。所谓本钱,就是赖以作案的马匹。
在广袤无际的平原之上,众响马之所以能来去如风,行踪诡秘,全赖良驹。
古时养马,非同小可,且不论马驹儿购进时需要大笔钱银,平日里喂马的饲料,时日一长,已不是一笔小数目。当时能养得起一匹马的人家,已近是家境殷实的小康之家,何况响马山头所豢养的几十近百匹大马?
而南北山区地方,纵马不便,反而崎岖的山势能给匪徒天然庇护,叫官府不宜捉拿,是以往往不养马匹,这类山头寇贼,也叫土匪。
这些贼寇纵马而来,那么就是响马而不是土匪了。
那些响马说说笑笑,仍是不进庙门,但听得马嘶声起,一名妇人声音道:“刘三,李康年,你们留在外面看马放哨吧,受受累 。”
两名汉子同时答道:“是!”其中一名汉子跟着道:“大寨主,您瞧您说的话,什么叫受累?今天做这么畅快的生意,这半年弟兄们可又有好日子过了,刘三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又受累之说?”那妇人嗯了一声。
雍和这一惊非同小可,低声道:“凤凰山金翎寨的当家居然是个女人?”
云氏点了点头。
那妇人道:“清子,你进去瞧瞧。”一名汉子道:“是!”便见一名身材高大的虬髯汉子踏进门来。他还没来得及打量雍和和云氏二人,却先看到地下死状奇惨的那黄面汉子,哎呦了一声,匆匆朝雍和望了一眼,忙退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