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笑道:“好吧,好吧,你若不愿意,那也就罢了。请你倒吧!”
小女孩脸上倔强神情微微释然,走近前来,为雍和茶碗中添满了水,把铁壶放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西洋画珐琅玻璃瓷瓶,拧开瓶盖,给装了滚水的茶碗之中弹了些茶叶,复又拧上瓶盖,把那小瓶放回怀中,提了铁壶,转身就走。
雍和道:“喂!等一等!”
那小女孩转过身来,烛光下一对大眼睛睁着,怔怔地看着雍和。
雍和见她始终不说一句话,道:“你不会说话么?”那女孩神色一黯,摇了摇头。
雍和道:“咦?不是么?那么你能说话?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那小女孩抿住嘴唇,仍是摇了摇头。
雍和心想:“哦,原是是个哑姑娘。这么漂亮的小孩,真是可惜。”心生怜惜之意,道:“好了。你去吧。”那女孩儿点了点头,提着水壶吃力地走入堂后。
雍和端起茶碗,吹开茶叶,轻轻呷了一口,尝出是上号的铁观音,汤色青黄,味道甘冽,绝非俗品。
他心中思绪如潮,侧过身子,看挂在中堂的那副虎嗅蔷薇图,一口一口饮着茶出神。
一盏茶未讫,方才那小姑娘走出堂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雍和道:“怎么了,去哪里?”放下茶碗,站起身来。
那小女孩当先带路,朝堂后走去。雍和跟随其后,由楼梯上到二楼。那小女孩儿在一扇门前停下,推开了门,让开身子,请雍和先进去。
屋内陈设古雅,挂剑悬琴,壁上也有字画,房中炉火烧得通红,炉中不知放了什么香料,熏得房内甚是芬芳左手里屋中摆了一张紫帐大床,床上锦衾绣枕,甚是豪华。
雍和回头见那小女孩兀自等在门口,道:“好了,没什么事儿了,你去休息吧!”
那小女孩儿点了点头,却不立刻离开,径走到内室,把床上被褥铺好,这才低头出了门去,把门轻轻带上。
雍和摘下琉璃切和紫稚,想了一想,从腰间摸出一把随身佩戴的六轮手枪,将手枪和倭刀放在桌上,跟着和衣仰卧床上,看着床上华丽的锦帐发呆。
约莫过了一个钟头,他思潮起伏,哪里有心思睡觉?站起身来,拿起手枪,插在枪袋之中,走到门边,听得并无声息,轻轻打开门,走廊里只燃着一根红蜡烛,十分昏暗,并无人影,不知那小女孩睡在什么地方。
他缓步出门,轻轻走下楼梯,拐了个角儿,却见楼梯口有一团黑影,仔细看时,竟是那小女孩坐在第一级楼梯之上,双臂抱膝,头靠在栏上睡得正熟。
雍和缓步下楼,每一步都尽可能轻盈,免得惊醒了她。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脚上更是像裹了棉花一般,没有发出半点儿声息。
往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一瞧。
小女孩儿纵在熟睡之中,身子仍是微微颤抖,仿佛一匹小猫儿一般缩成一团,甚是可怜。雍和心中不由生出怜惜之意,走到厅堂之中,揭下一张虎皮椅披,轻轻盖在那小女孩身上。
那小女孩鼻子“喔”了一声,紧缩的身子渐渐舒展。
楼梯口燃着一只蜡烛,雍和烛光下细细打量这有些可怜的小姑娘。
她肌肤白皙,头发黑直,睫毛又密又长,微微向上卷曲。每一下呼吸,晶莹的鼻翼随之翕张,甚是可爱。
雍和心想:“她长相标致,日后定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只可惜身有残疾,不能说话,又只是个服侍人的小丫头。唉,真是可怜。”
便在这时,忽听那小女孩“咭”的一声轻笑,肩头跟着晃了一晃,熟睡的脸上露出笑意,喃喃梦呓:“这条年糕真香,我也要吃。哎呦!你慢些抢……幺弟,你要乖,要听妈妈爹爹的话。”
雍和听她竟然会说话,心中惊讶,想:“原来她不是哑巴。”
隔了一会儿,那女孩接着低声梦呓:“不成啊,幺弟,你纵然不喜欢吃白饭,可以要吃啊。你不吃……你不吃怎么能长高呢?爹爹将我卖了做人家的丫头,才给你买来了大米……”
她说的是闽南方言,话音又是十分微弱,雍和边听边猜,只懂了大概意思,心道:“原来如此,为了让小儿子吃上白饭,竟然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儿卖了,世上竟有这样的父母?大伙儿一家人一起喝稀饭,又能怎的?能饿死人么?唉,我要是有这么一个漂亮乖巧的女儿,可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把她卖掉的。”叹了口气,正要出门。
忽听那小女孩儿又道:“爹爹,妈妈,他们为什么捉了咱们家幺弟去?”
雍和听得大皱眉头,心道:“听起来像是有人将这小姑娘的弟弟抓走了。到底是谁?捉去这样一户贫家幼子做什么?”想听下去,那小女孩儿却不再说话,沉沉睡去。
忽听背后有人嘿嘿一笑,雍和大吃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后颈一疼,已给人捏住脊骨一截,只听一人冷冷道:“不要动哦,一动,我就杀了你。”
雍和只觉脖子上比着冷冰冰的一件东西,知道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当即不动。
那人笑道:“很好,很好。将你的双手背在身后!”
雍和本来打算乘其不备,悄悄拔出手枪,但那人叫自己背负双手,冷冰冰的利刃比在脖子上,他哪里敢不听,咬了咬牙,将双手背负。
“很好。”那人嘿的一声低笑,用一根又纤细又坚韧的牛筋将自己双手绑缚了。
雍和心中惊惧不定,想要大声呼喝,转眼看到兀自熟睡的那小女孩儿,心中一动,寻思:“我这么一喊,吵醒了这小女孩儿,这小女孩儿见了这情景一定大喊,这家伙泄露了行藏,说不定恼羞成怒,一刀将这小女孩儿刺死。”
他咬了咬牙,低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哼,别废话,往出走!稍有异动,我一刀结果了你!”那人狠狠说道。
利刃威胁之下,雍和不敢有违,只得随他往外走。
两人出了“扶清楼”,继续在“大十字寺”中穿梭快走,雍和只要脚步稍慢,那人立刻用刀背剐蹭他脖子皮肤,威胁他乖乖就范,不可异动。
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来到那广场的橡木大门之前停下。
那人左手握刀,指定雍和胸口,走到门边,右手伸出,推向大门。
雍和这才瞧得清楚,这人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大汉,身材结实,面容不善。
吱呀呀声响,橡木大门缓缓打开。这大门十分厚实,那大汉轻轻巧巧一推,居然就已经推开,雍和忍不住心中暗暗称奇。
那人推着雍和进了大门,只见月挂中天,偌大的广场之上空无一人,只有那散发柔和光芒的时光机器停在高台之上。
雍和皱眉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
他一出时空机器,立即就被人当做什么“尊主”、“迷失诃”,百般崇敬尊重,已经让他云里雾里,这会儿被人用刀子抵住胁迫,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人却不回答,把左手小指放入口中,发出一阵咕咕咕的鸽子鸣叫声音。
广场围墙之上,倏地闪现七条身影,七人身材都十分粗壮高大,向地上那人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