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灵杏眼一寒,冷冷的看了毛施则一眼,鼻子间轻哼一声。毛施则话刚说完就已经后悔,想要再说几句好话补救,霍灵已经转过了头,看也不看他。
张明远打个圆场:“霍青桐是福建辅司,是李贵司的最倚重信赖的之人,既然左良玉决意要和李贵司为敌,去巴结张庆元那边的爷们,那么这儿女亲家,就是肯定做不成的了。”毛施则忙道:“是极了!霍姑娘对于李贵司,当然也是绝无二心。”
曾秋雨道:“我虽然是左良玉的辅司,但是他不明正理,助纣为虐,日后相见,大家就当从来没有过交情。”这一句话说的虽然轻声轻语,但语意却甚是坚决 。
王朝寒,铁饭碗,张明远都道:“属下誓死随从李贵司差遣信用。”
李贞卿缓声道:“各位不远万里,护送我夫人到了太原,和南宗许多旧日的弟兄扯烂了脸皮,李某感激不尽!要不是各位的小心维护,我夫人她……这会儿恐怕已经身首异处。这一战下来,王老师,张老师,曾老先生都受了伤,这叫我心里怎么得安?”说着站起身来,朝众人长揖到地。
六人连忙站起身来还礼,连身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雍和也从椅子上站起,身子向后退了几步,走到了李贞卿作揖致敬的范围之外,心里想:“李贵司拉拢人才的手段,确实高明。这回伤了自己夫人,这七个人辱没使命,心里有愧,但是李贵司绝口不提夫人伤势,反过来感激他们几人浴血战斗,救了夫人的性命。这七个人以后恐怕再难生出反叛的心思,定是一心一意的为李贵司卖命。”
李贞卿摆了摆手,道:“各位坐吧。”自己当先坐下,众人也都落座。雍和走前几步,坐回椅子之中。
李贞卿道:“铁宗主年纪还轻,受人在耳边鼓荡几句,就改变心性,一心认为我是要谋窜恩师的南宗宗主之位,居然污蔑我是南宗叛徒,将我排挤出了南宗。李某实在是冤枉。各位都是李某朋友,曾老师更是和我有几十年的交情,他应该最知道我的为人。”
曾秋雨点头称是。
我受着极大的冤屈,平白无说处。只盼铁宗主再长几岁,见识增长一点,能够察辨善恶忠奸,明纳雅言,不听那些小人的胡言乱语。那时候,我再重返福建,自也不迟。”
王朝寒举起茶碗,揭开盖子,喝了一口茶,忽然想起什么事情,对李贞卿道:“贵司,我们这回北上,先是听说张献忠带军离开湖南江西的驻地,看来是要去攻占蜀地。又听说李自成在陕西创立伪朝廷,国号为‘顺’。而且这一路走来,发觉南北各省几乎全有山里的土豪绿林聚众叛乱,自立为王,要颠覆朝廷。唉,好好的大明江山,莫非要葬送在这一班泥腿子手里?”
李贞卿点头道:“闯献逆贼建立伪朝,我也听说了。陕西就在北京旁侧,大明如果没有良将平定叛逆,确实危在旦夕。”众人跟着大发感慨。
他想到几年之后,神州大地就要沦陷于满人之手,自己也说不得要依照满清的命令,剃掉头发,留一条大辫子,心里多少有点恨憾。
他想的出神,忽听一人在自己道:“ 雍爷,你说呢?”
雍和脱口而出道:“当今明廷祸患,实在不在闯献二贼,乃在于关外的清朝。”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
曾秋雨沉吟道:“关外清人,骁勇善战,但是不过区区十几万众。我明国人口,数百倍于清人。清人虽然 数次骚扰我大明边境,又屡次入内掳去人口,攻城圈地,确实是一个心腹之患。但是攘外必先安内,只要平定国内的逆贼,合全国之力,剿灭满清,亦非难事。”
雍和心道:“你哪里知道清人的厉害?”待要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李自成攻入北京之后,崇祯帝自缢煤山,逃到南方避难的福王新立朝廷,史称南明。南明当时兵力强盛,所治辖的区域更是中国最富庶的江南富饶之地,本来实在可能中兴明朝,驱逐鞑虏,平定寇乱。但是南朝皇帝也好,大臣也好,都太过昏庸糊涂,竟然说要什么联虏抗匪,竟然妄想和满清结为父子皇帝,共同平叛 ,然后划江而治,南北大同,错失抗击清廷的良机,等到人家辫子兵杀到南边,才大梦做完。
王朝寒续道:“万历四十五年,当时还自称为金国的女真满国领主努尔哈赤发布所谓的七大恨,对我大明宣战,带兵攻打辽东,占了我抚顺,清河。尤其是清河堡一役,金军破城之后,城内军士百姓五万人惨遭屠杀。攻下了会安堡回兵途中,杀我汉人俘虏三百多名。万历四十六年,萨尔浒一战,我军大败,满人就亮出了金国的牌子,铸‘天命金国汗印’,自称为大汗,不再用朝廷派发的‘建州左卫之印’,胆大痴妄,称呼我大明为‘南朝’,说什么‘王基开,帝业定’,真是狼子野心,逆心昭彰。”
雍和心里暗自盘算,万历四十五年,也就是西元的一千六百一十九年,努尔哈赤的金国对明用兵,直到崇祯十七年清国的摄政王多尔衮率清兵入关,占领北京,满清之患,前后历时二十六年。
仅仅几个月之后,明朝就会败亡在李闯手中,不用一年,清军就会占领小半个中国,到了这会子的紧要关头,曾秋雨,王朝寒等人还是把清国当成蛮夷看待,觉得轻而易举便可以剿灭其族,宁靖辽边。
张明远道:“哎呦,现在大明内忧外患,实在让人担忧。放着满清骚扰辽东不说,那李闯王不过是乡下的泥腿子乡巴佬一个,竟然也学着古代豪杰,扯拉旗帜,起兵造反,如今竟然自己建立伪朝,当起皇帝来了。真是惹人心不古,世道崩坏。”
那人一面说,一面跨进大厅,却是楚光明。他另换了素衣,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呼吸沉重。张明远听他这么说,所说确实在理,一时间哑口无言。待看到他虽然气息奄奄,但相貌威武豪壮,满脸短须,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闪烁着神采,心里生出亲近之意。
李贞卿见他进来,皱了皱眉头,却还是站起身来相迎,拱了拱手,道:“楚兄弟。”向众人道:“这位是北宗的一位弟兄,姓楚,大号叫做光明。”众人心里微微诧异,均想:“李贵司怎么和北宗的人来往。”碍于两宗渊源,仍是站起行礼。
楚光明甚是倨傲,也不回礼,坐到了雍和下首。坐下之后,向着雍和微微点了点头,挤出一点笑意。
南宗众人见他如此无礼,也好生无趣,当着李贞卿的面不好发作,讪讪坐下。
楚光明咳嗽了两声,端起身边桌子上的一只青鲤跳跃的盖碗喝茶。他为人粗豪,揭开盖子,仰脖子一口喝尽碗中清茶,放下盖碗时,那盖碗里桌面还有两三寸,就松开了手,盖碗落在桌上,哐当哐当声响。众人心里有气,强自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