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琊伸手拨开高出他一头的青草,一股浓烈的植物腥气扑面而来。
他打散满眼飞舞的细小尘埃:“「长虹」,你这是跑到哪儿来了?”
前面开路的小狼扭过头来,低鸣一声,乖巧地摇摇尾巴。
“它说快到了。”谢琅琊回身将安子媚拽上来,这是一个很陡的斜坡,即使用真气托举爬上来也很费劲。
安子媚拍拍头上的草叶,「太阳神乌」一蹦一蹦跟在她脚边:“已经走出很远了。”
谢琅琊沿着斜坡望去,透过浓密纷乱的草木,明月十分遥远,连巨大的抽空了瀑布的山崖都只能看见一点细微的轮廓。
他拍拍安子媚的肩膀:“坚持一下。”
安子媚一步一坑地跟着谢琅琊,这片土地湿软异常,稍微踩重一步,整个身子就要往下陷落:“我不是坚持不住,只是有些担心。”
谢琅琊听了,心里暗道:“确实比一般女孩子坚强。”
正想着,眼前又是一片高过人头的青草,密密麻麻疯长了一片。
沙沙一阵纷乱响动,青草一波波摇摆,钻出几道影子来。
“咳咳咳。”谢琅琊憋了一口气,鼻息里全是草木腥甜。
眼前骤然开阔,是一片银灰色的土地,砂石杂乱,松软异常。
谢琅琊放眼望去,四下一看,伸手一指:“小咕。”
小咕跳上他的肩膀:“「绝世林」。”
谢琅琊比划了一下:“再往前去就能到达「绝世林」,这两块地方是相连的。”
小咕沉吟着轻抚眼珠。
“从没来过「断情崖」背面,原来这里的地理是这样。”谢琅琊轻吹了个口哨,叫小狼过来:“「长虹」,土豆在哪儿?”
小狼轻盈跑过湿软的泥土,远远地低嚎了一声。
谢琅琊足踏真气,波光轻闪,微微悬空地飞滑过去。
安子媚也跟上,上前几步,蹲了下来:“这是……”
小狼让开身子,亮出一片横生地面之上的藤蔓。
谢琅琊弯腰拎起一条藤蔓,只是手指微微一捏,就有浓厚的汁液渗了出来。
他甩甩满手的绿色汁液,晃了晃藤蔓:“你还真能拿,难道刚才都给拿光了?”
小狼抬脚挠挠皮毛,大方点头。
藤蔓上生着众人方才所食的“土豆”,只有零星几个了,小小瘪瘪,看上去抽巴巴的。
安子媚翻看了看,抬头道:“这绝对不是土豆。”
谢琅琊沉吟,沿着藤蔓生长的方向看过去,那端埋进了幽深的黑暗中。
一团浓重的黑暗铺展开来,沿着这片土地的长度包围了一圈。隔着这黑暗,那边隐约就是「绝世林」的森森树顶。
谢琅琊拉着一道藤蔓拽了拽,彼端没有传回什么感觉,但也没有被拉动。
“小咕。”他盯着黑暗凝思:“现在你还能感应到什么吗?”
小咕踩在藤蔓上,跳了几下,全身发出弹簧似的柔软反弹声:“没有新的感应。”
谢琅琊微皱剑眉:“难道只是野外生长的奇怪的果子?”
“那也不可能发出我同类的感应。”小咕干脆道。
“你的同类?”安子媚惊讶道。
小咕只是看了她一眼:“得去查看一下那片黑暗。”
谢琅琊也很在意藤蔓彼端连接的东西,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安子媚:“你就在这里等着。”
安子媚站起身来,一左一右蹭过来两个小动物:“你没关系吧?”
“没事。”谢琅琊点了点头,只是个轻轻的动作,却充满安慰。
他转过身,将小咕放在肩膀上,御风浮游,滑向藤蔓彼端。
越是接近黑暗,他越是觉得心跳沉重,周围的景物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琅琊。”小咕紧盯着近在眼前的黑暗:“感应变强了。”
它的同类?
“确定是黑洞中的那玩意吗?”谢琅琊减慢了速度,左右一看,远远的山脊影子变得模糊,连天际的界限仿佛也有点扭曲了。
满眼所见的东西就像被一片无形的琉璃笼罩了,所以全部的东西都有些失真,或多或少发生扭曲。
只是这感觉很微妙,谢琅琊再仔细一看,又没见什么异样。
“确定。”小咕道:“它还是「卵」状态,与其他同类截然不同。这股感应,就属于它。”
谢琅琊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掌心,回过头去远远张望一眼,安子媚一身白衣,在幽蓝色的暗影中还比较扎眼。
确定她没事,他转过头来,看着足下没入黑暗的藤蔓,再往前就不知底细了。
谢琅琊很想干脆揪住藤蔓一拽,看能带出来什么东西,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不行。
他微微倾身,身子贴上黑暗,只接触了一个缝隙,想要近距离感应一下是否有异常。
这个动作完成的瞬间,谢琅琊心里哐当一声,仿佛被巨石砸了个正着。
一股强烈到一时难以忍受的震动冲入心窝,他触电般收回身子,大口喘息,心跳咚咚作响。
小咕抬手抵住他的后背,转过清澈得发毛的大眼珠看他。
“呼……”谢琅琊喘了几口,只觉咽喉处的血脉跳的更厉害,花纹发出一种延伸花瓣的错觉。
他抚上咽喉,低声道:“有反应。”
小咕迅速转过眼珠,冷冷盯着这堵无边耸立的黑暗之墙。
谢琅琊稳定心神,无声开动咽喉花纹,一股冥冥中流淌的花瓣生长的幻觉沿着花纹流淌。
他提起一口真气,扩散血脉,再次缓缓靠近黑暗。
“嗡!”
这次整面黑暗之墙发出一声清晰的轰鸣,道道波光皱了起来。
同时,那一条条藤蔓如同章鱼触手一般,微微动了起来。
一股热流传入谢琅琊的咽喉,花纹鼓动更烈,但是他无法准确锁定来向。
那热流仿佛是从这面黑暗之墙的每一个角落,凌乱纠缠透露出来的!
谢琅琊红瞳酷寒,这时小腿突然挨了一记重重的甩打。
“呃!”他一时没防备,疼得一躲,低头便见小腿上裂开一道血生生的痕迹。
再抬头,只见那几条藤蔓如同被热水烫了的蛇般,大幅度摇摆起来,跟着黑暗波动的频率一起拍打。
“你的咽喉花纹激活它们了。”小咕道。
“穿过去看看。”谢琅琊沉吟了一下,一甩衣袖,一把拎起一条藤蔓:“有东西在牵扯我咽喉的花纹,黑暗对面一定有猫腻!”
小咕伸长两只小手,顶端化形成两道尖刺:“小心。”
谢琅琊紧紧握住藤蔓,被它激烈的摇摆带的一阵踉跄,突然向前一甩。
黑暗在他眼前迅速铺满,一头撞上。
“琅琊!”黑暗迅速吞没谢琅琊的身体时,一声娇喝冲了过来。
他身子猛地前倾,速度很快,满眼只有模糊光影。
眼角掠过一线白光,直冲他而来。
“这丫头!”谢琅琊心里轰然一震,但是身子已然收不住了:“可别过来!”
没等这个想法完全冒出来,他的身子砰地向前一扑,整个扑倒在地上。
他捂着蹭破了血皮的侧脸,使劲摇了摇头,发间落下一片细碎的沙子。
小咕也被这股扑倒的强力甩了出去,在地上弹跳几下,稳稳落定。
谢琅琊拍抖去身上的沙子,回头一看,身后是一团微微形成旋涡状的黑光,暗流涌动。
“小咕……”他刚转头轻叫了一声,忽见那黑光漩涡中心一陷,凝成细密螺旋,猛地一开。
一道光影冲了出来,比谢琅琊扑面着地的力道还强,带起一阵强烈气流摔下来。
谢琅琊眼疾手快,足下一蹬,飞身抢上,将光影整个接在怀里。
强劲的冲力被少年强健的身子一挡,减缓许多,饶是如此还是落地画出好长一道轻尘。
谢琅琊被尘土呛了好几口,拍拍把自己仰面压在地上的人:“快起来。”
安子媚使劲晃晃头,云鬓散了,落下一头青丝。
她有些迷糊地睁开眼,胡乱看了看,一下子回神,翻身就收回了这个骑马似的姿势。
谢琅琊翻身而起,叉腰看着那位大小姐,重重叹了口气:“不是让你原地等着吗?”
“我看你突然被那片黑暗吸进去,觉得不对,想拉你出来。”安子媚也不知怎么,一见谢琅琊状似遭遇危险,想也没想,直接一头冲上来了。
现在反应过来,她也有点不好意思,甩了甩手上满满缠绕的银白丝线:“本想用这丝线拉住你,谁知道丝线反而被不知什么东西一拽,我也一头摔进来了。”
谢琅琊收敛了无奈的笑意,与小咕对视一眼:“你的丝线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是啊,我根本收不住身法。”安子媚站起身,拍打尘土,撇撇嘴道:“怎么,嫌我给你添麻烦?”
谢琅琊摆摆手:“罢了,既然已经这样,多说无益。”
他一转身,虚声道:“我是因着咽喉花纹的牵扯之力才摔进来的,她怎会……”
小咕暗暗看了她一眼,眼珠中映出那些丝线细小的银光:“她还是有点问题,存在心里,以后再说。”
谢琅琊点点头,仰头转着圈查看,又细细看看四周。
这是一片空地,上方仿佛连接着一个极高的天顶,微开一线光芒。
包围这里的是一片坚硬的类似青铁的东西,却生有极其细密的粗糙纹路,摸上去也不似金属。
细小的砂石铺了满眼,谢琅琊转了两圈,只有上方透露着一点光晕:“这是什么鬼地方?”
小咕用柔软的触角蹭了蹭围墙:“琅琊,你仔细感受一下。”
谢琅琊手掌触在围墙上,长长走了一溜摸过去:“像是……”
他的剑眉越皱越紧,突然停下脚步。
小咕与他对视,点了点头,淡淡道:“是树皮。”
谢琅琊气息一紧,缓缓抬头,环视着这个巨大柱状的围墙:“我们在……一棵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