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紫微公子一抬头,雪发逆风后飞,一勾唇角,像是教训死不听话的鬼孩子般:“又耍小聪明,是不是?”
“反正师父教导了我三招武斗要素,细想来,任何时候都通用的。”谢琅琊顶住紫微公子的气劲,血瞳一扫,他正被对方扣住腕脉,再进不得一分。
“哦?”紫微公子方才被谢琅琊瞬间穿破幻影,暗道这小子速度着实不差,但还是游刃有余地赶在他抓住自己之前,先行扣住了他的腕脉。
“不择手段是必要的。”谢琅琊凝起真气,血脉中冲出一团游丝般的黑光,千万条飞速冲起,成流火之形缠绕周身:“师父速度太快,幻影又缠的紧,想来是在扰乱我的感官。”
“所以?”紫微公子饶有兴趣,口上随意言语,手上却钳制得谢琅琊无法再行动作。
“我就一直跟你说话啊。”谢琅琊眯起血瞳,罕见地露出了眉眼笑弯的笑容。这种爽朗的笑容出现在他寒冰般的脸上,比他不笑时更令人觉得危险:“有声波的定位,即使再乱,我都能准确判断出本体的所在。”
“我说小子,”紫微公子紫眸一扫,看了一眼少年周身散发出尖锐邪气的黑光,眼神意味不明地一沉:“这种小聪明,不要总用。”
“当然,勾人说话以确定方位,这种伎俩不会一直有效的。”谢琅琊血瞳一睁,两片法印疾速现形,浮现在瞳子之中:“所以师父才说,要助我用实力盖过运气,不是吗?”
“轰——!”
谢琅琊周身黑光砰然一炸,所有散碎的光影统统凝成利刃之形,齐头调转方向,飞速刺向紫微公子。
紫微公子只是歪了歪头,在谢琅琊强力的拉扯下,身形没动半分,却已然如水溶般当空一化。
谢琅琊眼前,瞬间之留下一双紫眸的轮廓。
再一眨眼,连这紫眸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片暴雨般纷纷刺空的光刃。
谢琅琊叹了口气,甩手扔开手上缠绕的黑光,身形飞速上冲,想要凌空转身。
“咔啦——”
这时他才发现,万里弥漫的朝晖之光早已远远退去了。他这一转身,身形在空中刮出一阵粗糙的摩擦声。
这能量压力……
一股极度刺冷的寒流轰然沉入心底,四肢百骸迅速发出沉沦的僵冷感。
谢琅琊立刻提起真气,护住周身,流火状的黑光更涨一层。
他四下一看,不见紫微公子。
“喂。”这时,紫微公子的声音远远穿透风声,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琉璃。
谢琅琊循声一看,没等看到紫微公子,一片高耸万丈的山脉状的冰川已然扑面而来,眼看就要撞上他的身法。
他立刻一记拔高,背靠长天,作鹰隼状强力飞跃了甚高,才到达落脚处。
他翻身鱼跃,落在冰川顶上,天际仿佛就在他一指之外的距离。
紫微公子站在他百步之外,正站在冰川最陡峭的地方,稍微一歪就能倒头摔下去,刮擦得骨头粉末都不剩。
这家伙却是悠闲抱臂,成仙鹤状独腿站立,向侧面抬了抬下巴:“这就是「玄冰三千里」的最深处,你小子把那副得意的死样收一收,我们再进去。”
谢琅琊搓了搓脸庞,凝眉沉眸,作严肃状看向紫微公子:“这样?”
紫微公子唇角轻抿,微抬下巴,作势认真观察。
他打了个响指,指了指万仞冰川彼侧:“这应该是你最正经的脸了。”
谢琅琊身形一滑,化光重组在他身旁,侧身望去。
瞬间,他只觉眼前忽悠一下,仿佛蔓延开万丈迷雾般。
眼前景象,仿佛与身后的无限冰川分割开来,错落成两个强强对立的空间。
隔着一座高耸连天的冰川,就仿佛隔着一道永世无法越过的鸿沟般。
谢琅琊眼前是漫天呼啸的霜雪,雪片如席、风似刀割。
长天一片浓雾翻滚,阴蓝色的天光像是吸取了满世界的尘埃一般,沉压压盖在头顶上,半分舒畅喘息的空当也不给。
谢琅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寒风,决然不同于背后刮割而来的风力。
那股挟霜带雪、力道尖锐的风力,仿佛能穿透肌肤,一直吹到人心里去。
冻伤的不仅是血肉,还有脏腑。
谢琅琊看着眼前霜雪冲天、迷蒙无边的景象,隐约有海川冰山的轮廓在风影深处显露,像是一个个潜伏的猛兽,正在舔爪待时。
一种异样的压抑感流入心底,谢琅琊清楚感觉到寒气刮割心脉的疼痛。
那是一种……
铺天盖地的迷茫感。
这种巨大的迷茫感很容易让人沉沦,失去方向感和斗志。
细细听去,仿佛能听到血液寸寸结冰的声音,热流不复存在。
谢琅琊握住心口,强力顺下一口呼吸,将真气压成流水状,充溢四肢百骸。
他那邪气带来的毒辣热度,此刻却是唯一的温暖来源。
“师父,”他望着眼前迷网般有进无出的霜风雪箭:“这是一个分割开来的空间吗?”
“不算。”紫微公子负手转身,在万仞之高的冰川上优雅转身,如在平地:“我们脚下的这座冰川,是「玄冰三千里」的天然分界线,胜过一切人为施加的结界。”
“天然分界线。”谢琅琊淡淡重复。
他忍着心里汹涌冲撞的巨大迷茫感,仍是紧紧盯着这片无限风霜。
遥远的兽吼仿佛拉近了些,隐藏在任何一个角落。
“这座冰川,是当年天地开辟之后,神魔争夺领域之战所遗留的东西。”紫微公子声色深沉,寒风仿佛是他的弦乐,他在应和其吟诵出一首最古老的谣曲:“最后,「扶风大陆」在「上古八神」的庇护下建立起来,这座冰川则融合了神魔争霸的能量残片,成为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存在。”
“所以,”谢琅琊侧过血瞳,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冰雪世界:“它将「玄冰三千里」的最深处,自然隔离开来?”
紫微公子点点头:“我们要捕猎的对象,就在这里面。”
“吼——”
一声闷雷般的兽吼从最远处响起来,稍纵即逝,仿佛是一声警告。
谢琅琊收回视线,血瞳微微一低,看向自己脚下深渊般的阴影。
霜雪沾满了他的眉睫。
“做好觉悟了的话,”紫微公子道:“我们就进去。”
“师父说的觉悟,”谢琅琊侧头看他:“是说我有可能死在这里吗?”
“我会尽量保你不死。”紫微公子歪歪头:“既然你叫我一声师父,虽然麻烦,我还是要尽师父的责任。”
“啊,少见师父说这么没底的话。”谢琅琊啧了一声,心中揣磨着“尽量保你不死”的意味:“难道我们将要遭遇的状况,有可能连师父你也掌控不了吗?”
“听好。”紫微公子紫眸一横,抬腿踹了他一脚。
谢琅琊身形一歪,却是立刻稳稳一收。
换了旁人,冷不丁挨这么一下,再加上周身能量压力的压制,肯定不及开动身法就摔下去。
“我要重塑你的经脉,以达到「至邪之体」的规格。”紫微公子淡淡道:“饮下「鲛人露」只是第一步,让你的经脉按照「至邪之体」的线路重组。现在,你需要将你重组的经脉激活。”
他伸手一指,广袖翻卷,尖长的手指仿佛能刺破天际:“就在霜雪深处,有一个神魔之战留下的巨大陨石坑,你所需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谢琅琊拂去眼睫上的碎雪,顺势看过去,满眼都是霜雪飞流的暗影。
“这里沉睡着一个我一眼也不想看的东西。”紫微公子道:“在惊动它之前,我们最好抽身。”
谢琅琊挑挑剑眉,心中暗道:“这就是他说的,‘尽量保我不死’的理由所在吧。”
是什么东西……
让这修为几乎接近神祗的家伙,都心存忌惮?
“师父。”谢琅琊一直在暗中积蓄真气,这片霜雪中处处含有尖锐的反冲能量,真不是说进就进的。
他耸耸肩膀,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如铁石:“我准备好了。”
紫微公子一挪身形,紫眸一直紧盯着风雪深处的冰川暗影。
谢琅琊也盯过去,忽觉眼角一动。
……嗯?
他血瞳一闪,手指不觉握紧。
那些冰川暗影微微移动了一下!
虽然几不可察,但的确如此。
“这是……”谢琅琊喃喃道。
“你也看到了,”紫微公子道:“这些冰川是活的,它们在不停改变方位。”
谢琅琊侧眸看向他。
“如果不确定好方位的话,一闯进去,就会被围死在里面。”紫微公子撩起胡乱吹拂在眼前的雪发,轻翘眉角,一脸“真麻烦”的感慨:“一会儿跟紧为师了,路痴徒儿。”
谢琅琊哼笑一声,垂下眼睫,瞳子中溢满阴影。
他周身黑光更高一分,形成流转圆弧之形,随时准备开动身法。
“轰——”
一声沉鸣从风雪深处传来,尾音卷得破碎,震荡出一片凌乱的魔音。
紫微公子紫眸一紧,手指抵了抵唇瓣,身形倏然化光冲出。
谢琅琊立刻跟上,两道光影风驰电掣,冲入迷茫的霜雪之中。
光影交相缠绕,上冲下折,不停避开错落横生的冰刺、高耸阻隔的雪川。
谢琅琊知道紫微公子方才的示意,收敛周身邪气,只以真气强力推动身法。
他若想跟上紫微公子的速度,要使出两倍的身法才行。
在这样的压力下,谢琅琊强迫自己提高身法,周身经脉暗中轻扭,仿佛在修复重组之后最后遗留的缝隙。
不觉间,两道光影已然冲入霜雪很深,一时高高折上万丈冰川之上,一时又紧贴地面掠冲飞行。
在贴地掠冲的瞬间,谢琅琊不由扫了一眼身下的地面。
这地面……不似冻土,也不像冰面。
无数粗糙卷连的纹路交错延展,一直扩散到不见边际的方位。
“呼——!”
谢琅琊血瞳一闪,忽见紫微公子旋身上冲,周身碎光凝成光柱,向上直飞。
他错动身法,用力一踏足下血光,紧跟上去。
这一冲,他竟是瞬间超过了紫微公子,跃到对方上方。
当然,紫微公子微微一闪身,就再次赶到少年前面。
“就在那里。”紫微公子打量了少年一眼,眯眼的动作更像狐狸了。
谢琅琊满眼只有迷茫无限的霜雪,开动法眼竟也无法穿透:“‘那里’是哪里?”
“就是……”紫微公子身形一炸,大团黑色碎光在百丈之外的下方重组。
他凌空翻跃,落在一处平地凸起的鱼跃形状的冰刺上。
谢琅琊也翻身落下,刚接近紫微公子所在的方位,就被一股从极深之处倒刮上来的猛烈强流,迎面扑中了。
少年身形一晃,立刻错动双腿,成倒挂金钩之形蹬住冰刺,逆向绕了一个巨大的弧度,借势飞旋上来。
他落在紫微公子身后,扶住有些发晕的额头:“师父,刚才那冰川之地的能量压力,是大陆其他地域的百倍。那么这里,应该是千倍有余了吧?”
说话间,少年肌肤一皱,裂出一道凹深的血口来。
“就是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紫微公子白了他一眼:“才能练出最强劲的真气。”
他一拍谢琅琊的肩膀,指着前方一片方圆百里有余的大得恐怖的凹洞:“那个。”
谢琅琊前滑一步,清晰感觉到强流的来向。
强流就从那个凹洞中,滚滚席卷上来。
“就在这里激活你的经脉。”紫微公子靠近少年耳畔,像是唠家常般悠然道:“别紧张,那只是个第一次天劫遗留下来的黑洞而已,是个坏死的「洪荒虫洞」。”
谢琅琊后背微微一挺,皱眉看向他:“即使是坏死的,「洪荒虫洞」也具有吞噬时空的功能,方圆之内都会受其影响。”
“说得对,看来修炼知识这方面,你无须我太费心。”紫微公子一脸“真是个好徒儿”的欠揍模样。
谢琅琊一看到他这副表情,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么,”他看了看那个令人只看一眼就感到恐怖的大洞,又看看狐狸般眯眼含笑的紫微公子:“具体怎么做?”
“很简单。”紫微公子道:“跳下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