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假的？”霍霜君也不顾沙子满嘴扑了，将额前碎发一把撩到脑后：“你真能感觉出来是一种沙子？”
谢琅琊反手捏起一团真气，光华薄膜一碎，流了一手沙子。
这是他从那些个被灭门门派的死地中抓的，一直用真气包裹了，保存在身边。
霍霜君眼睛真有点发直，这小子的聪明，简直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谢琅琊一把将沙子塞到他掌心：“我赌我仅剩的这条胳膊，绝对是同一种沙子。”
霍霜君心里咯噔一下，用力攥了攥手里的沙子，反手凝聚一团紫光，又将扑面吹来的风沙吸了一团。
这种沙子颜色奇异，灰暗中带着些许微红，触手感觉也与其他沙子不太一样。
说是粗糙，流质又很细腻。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触摸着野兽的肌肤般，纹理粗糙，但又有活物般的细腻。
等等……
活物？
霍霜君被心里突然炸出来的这个形容词，吓了一跳，甩手把沙子都扬出去：“我怎么感觉……”
谢琅琊盯着他明光烈烈的瞳子。
“这沙子有点像……”霍霜君沉声道：“活物！”
在掌心流泻刮擦的感觉，像是一堆极其细小的小虫子，活生生地动弹着。
谢琅琊面无表情，眸光平行一转。
此时，风沙已经扑到「孔雀城」城下。
风沙掠地，地面上扯出一道极长的线条，不停推进，仿佛厚厚的地皮被成片掀起。
到了城下，风沙的呼啸声已经震耳欲聋，仿佛最远方狂奔而来的猛兽，已然一声暴吼窜到了眼前。
风沙弥漫，卷起海啸般的巨大阴影，整个高高掀起，形成万丈浪涛般的灰色风柱。
方才还一片寂静，宛若鬼城的「孔雀城」，突然被吼啸的狂风乱沙团团包围。
谢琅琊只觉脚下的大地震动不觉，那震动带着一股类似疯狂敲打般的频率，仿佛是地狱中的鬼魂狂力敲打地面，拼命想要冲出来般。
“扑啦啦——！”
风沙顿时席卷两个少年全身，衣衫长发立刻没了本色，全是灰土。
谢琅琊用力一晃头，被风沙这么迎面狂吹，他头痛得更厉害了。
他调动真气，迎头一转，光芒扯散铺展，形成一层薄膜。
借着这层真气薄膜的遮挡，谢琅琊一抬血瞳，只见风沙以狂涛之势，平地卷起万丈高弧，猛扑而来。
满世界一片灰暗，苍月不存，大地也模糊了形状。
“呼呼呼——！”
狂风席卷，直扑城门，厚重的高门发出强烈的反弹声。
整个城墙连根震动，硬是将两个靠着墙面的身形健硕的少年，就这么崩弹开了。
两人一个踉跄，各开身法，鱼跃翻转，血影紫光平地炸开。
“轰——！”
谢琅琊释放真气，血雾迅猛成形，将他托入高空。
就这么一瞬间，一声爆裂轰开强烈气旋，照着他的头部就扫了过来。
谢琅琊立刻长腿一错，扭转血雾方向，飞快倒退闪避。
那边，霍霜君紫光环身，足下法阵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也是紧急闪避气旋。
谢琅琊一抬血瞳，就在他眼前，「孔雀城」仿佛无人之境般，城门被兜底轰开。
城墙的根系都微微撅了出来，整个城池翘起一分。
这风沙力道好大！
谢琅琊一拽霍霜君的手臂：“往上！”
两人身法正处于风沙席卷的中心，压力甚强，身法被搅得混乱。
两道光影迎头一冲，风沙如同暴雨一般，扑啦啦拍打过来。
谢琅琊的眼睫上满是碎灰，连法眼的红光都生生蒙上了一层细灰。
他一口气冲到云端，身形疾旋，如同钻头般倒头向下。
血雾腾腾流转，围绕少年周身，遮挡了一部分逼人狂风。
谢琅琊血瞳一横，只见火光隐约的「孔雀城」内，夜色仿佛活了一般，四面八方暗影流动。
暗影速度极快，又极轻飘，迅速融到一处，向破裂的城门处推进。
而哨台之上，早已是一片碎石崩塌，不见了那些人影。
谢琅琊长发飞扬，根根胜血：“那些影子……”
风沙涌入城池，以惊人的速度扩散，仿佛一场洪流般，将风沙扑满每一个角落。
同时，那些暗影顶风推进，流入风沙包围之中，变得十分模糊。
但谢琅琊法眼光闪，还是能看见那些暗影道道分裂开来，眨眼间形成密密麻麻的黑点。
满世界狂风呼啸，飞沙走石。
长空之上，乱卷的黑云不断扯成寒雾，噼里啪啦拍在谢琅琊身上。
“冰块脸！”霍霜君催动法阵，一肩膀撞了过来：“这沙子好奇怪！”
谢琅琊剑眉凝紧，瞳子深得像两片黑洞：“我想，这就是毁灭一个门派的过程！”
霍霜君眼神一变：“你是说这些沙子，就是杀光一个门派的凶手？”
他一巴掌拍在谢琅琊额头上：“你是不是头痛得变傻了？”
谢琅琊啧了一声，他的脑洞，果然是别人难以理解的：“现在状况有点不对，你别说话！”
“呸！”霍霜君侧头呸出一口沙子，他感觉自己跟个沙子吸引体一样：“我还以为这沙子不会扑我满嘴！原来狂风一起，照样满嘴都是！”
这种感觉很不好，他抓狂地胡乱揉揉头顶。
谢琅琊一直觉得情况不太对，脑筋飞速转动着。
在这空当，沙尘已经溢满了城内，即使在高空之上用肉眼看去，都能清楚看到高堆的灰土。
狂风持续。
这时，谢琅琊的太阳穴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整个脑袋嗡的一下，几乎一个不稳，整个身子倒栽下去。
一丝尖锐的感应刺入谢琅琊的感官。
他立刻按住太阳穴，忍痛调动感应。
有人！
谢琅琊足下一转，猛地转向风沙扑来的方向。
这风沙仿佛是从天际线深处冒出来的，远远连接着遥远夜空，根本看不清具体的来向。
可是谢琅琊仿佛看到魔鬼一般，血瞳冷得吓人，直直瞪着风沙那端。
“叮！”
那感应在谢琅琊法眼的锁定下，骤然更深。
那是一道完全不同于「扶风大陆」之人气息的感应，在满世界狂撞的风沙中，尖锐放大。
谢琅琊瞳光一闪，提起一口真气，将那感应猛力拉近。
那是……
一个名字汹涌浮现在谢琅琊脑海中，就应着这道灵光，一颗血红色的光球隐约浮现在风沙深处。
霍霜君也一眼看到了，足下一踏，身法拔高：“那是什么？”
谢琅琊仿佛一只亟待扑食的雪狼，紧紧盯着那个光球。
光球飞快浮动，但是始终游离在风沙深处，仿佛就是这无限狂沙的发源。
随着光球的浮动，风沙汹涌更烈，整个「孔雀城」火光全熄，陷入黑暗。
谢琅琊心思一动，身形砰然一碎，化作血色碎光直穿云端。
“喂！”霍霜君眼前一闪，再一看，谢琅琊已然逆风冲下，拉开几十丈远。
他飞快一动，破风追去。
谢琅琊猛然一停身形，血雾上涌，悬浮在高空之上。
霍霜君险些一头撞上他，气结得也有点头痛了，伸手重重按住他的肩膀：“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
谢琅琊不理，在这个角度，层层旋绕的阴云能遮蔽一下他的轮廓。
还能将那个血红色的光球，看得更清楚。
谢琅琊的感官也拉近了，侧耳倾听着那狂乱的风声。
他的耳廓鼓出一圈血痕，灵感集中到头痛欲裂的地步。
他捕捉到了那个光球中传出的波动！
一个低沉的男音在狂风中摩擦，发出电流般的回声：“这里……是个空城吗？”
谢琅琊的剑眉几乎皱断。
“跟掌握的消息不一样。”那男音低沉得仿佛能通入地狱：“无论如何，空城也要踏平！”
那声音尾音一炸，散作极其尖锐的电流。
谢琅琊身子一晃，脑袋好像挨了一记重锤一般，整个感官都被那电流包围了。
他用力敲了敲额头：“没错！”
“哈？”霍霜君的脸忽悠一下在他眼前放大。
谢琅琊也吸了一口沙子，侧头狠啐一口：“那家伙是……”
破天荒地，连他那冷酷的声线也有被打断的时候。
打断谢琅琊的是一声剧烈轰鸣，就像整个大地被连根掀起，一把倒扣过来一般。
海啸般的风沙再涨一层，形成劲浪拍下之势，冲着「孔雀城」迅猛席卷过去。
风沙所过之处，城墙碎石狂飞，如同被无形巨铲生生铲平一般，迅速矮了下去。
突然，风沙浓密包围之中，出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影。
谢琅琊心中一震：“是城中那些影子！”
“撕拉——！”
只见那些黑影个个扯开，每一个黑点都迅速组成人形，姿态仍然十分轻飘。
在这般狂沙中，黑影居然没有被立刻吹碎，而是迅猛突进，直入风沙最浓之处。
一片血红强光砰然亮起，狠狠刺了谢琅琊眼角一下。
谢琅琊血瞳一横，只见那个光球高高飞起，疾速旋转，发出尖锐轰鸣。
光球周围形成一圈流星般的气涡，全部由飞沙组成，烈烈闪烁血光。
“嗡！”
光球发出一阵强烈气波，垂直下冲，撞进风沙深处。
本来只是满城席卷的风沙一个倒流，形成逆潮之势，反向扑向那些黑影。
风沙一面倒扑，一面借风扯开形状，比那些黑影分散成人形的速度更快。
高空之上，两个少年只是一眨眼，只见风沙之中扯开无数健硕身影，乘风猛进。
谢琅琊也微微结舌，半张的嘴唇上扑满了沙子。
“嗷嗷嗷——！”
一阵震天鬼吼冲天而起，比谢琅琊所经历过的黑色石球的轰炸，更胜一层。
是那些风沙组成的健硕身影发出的！
那帮身影如同冲击的军队一般，轰隆隆狂卷而来，霎时间将那些人形黑影全部遮蔽。
谢琅琊迎风急睁法眼，眼角微微撕裂，那颗血砂闪烁出更妖艳的光芒。
视线推进，他看到那些健硕身影，一个个仿佛身骑飞马、乘坐战车一般，气势极其凶猛，狂扑行进。
每一个身影，都是由滚滚狂沙组成的，只勾勒出健壮的轮廓，以及铠甲的线条。
头发、肢节、动作，这一切都是呼啸狂飞的风沙构成的！
“嗷呜——！”
就在谢琅琊法眼之下，一片狂沙人影发出猛啸，蘑菇云般的浓烟之中，猛地撕裂开一张张人脸。
不。
是骷髅！
这般狂沙人影，每一个都是骷髅头，三个空洞撕裂大张，牙床破碎，锐齿如狼！
风沙成千军万马之势，反扑过来，早就一头将那些黑影撕裂开来。
漫天一片疯狂的撕裂声，连喘息的空当都没有，风沙中到处冲出碎末。
谢琅琊明白了。
那就是各个门派被毁灭的过程！
被这样的狂沙扑满空间，不及反应间，狂沙中便凭空冲出这样可怖的人马，眨眼就能撕裂一批血肉之躯。
更何况那些扑入狂沙的黑影……
是纸片！
是……
「式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