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还的确是个问题。张洪孝听了精卫的问话，苦笑了起来。
直接说清楚发生的事情当然是种最正确的办法，如果他们能理解自己，当然还可以做好朋友。
但万一他们不理解呢？或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干脆就是一种背叛呢？
张洪孝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到何三少那种能吓死人的笑，还有凤凰那种可以把人烧融的眼光。
不说吗？
那岂不是还得跟着他们去冲去杀？眼看本可以避免的流血发生？
张洪孝用力揉了揉鼻子，这样也是断乎不可以的。
那么隐瞒部分的事实呢？
不行。张洪孝这个念头一起就立刻主动打消了，不说寻找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本来就是一件很复杂很困难的事情，只要想到要在这种大事上欺瞒自己的朋友，他自己首先就不能原谅自己。
“走吧。”精卫看着张洪孝犯愁的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当先领着张洪孝走上了回去的路。
一路上，张洪孝愁眉苦脸，还是想不出一个万全的法子。他本来因为可以顺利回到人间去的愉悦心情，却全被这个问题搞得心烦意乱、乱七八糟。
“到了，你自己先回去，我还有事。”精卫简单说完，指了指远处，那就是他们出发时的地方了。
“嗯？到了？”张洪孝一愣，他一路上都在苦思冥想，没留意间居然已经到了。
“多谢了。”张洪孝苦笑着对精卫道，问题想不到答案，但必要的礼貌还是不能少。
精卫点了点头，算是还礼，转身要走，又忽然转头说了一句话。
“如果我是你，我就把这个问题先想明白了再回去。”
听了精卫的话，张洪孝几乎绝倒，他除了苦笑还是苦笑，这算是建议吗？
这实在是一个很绝的建议，一个绝对正确但毫无意义的建议。
就好像有个故事说，一个人开车迷了路，于是就向一个戴着著名咨询公司胸牌的人问路，我这是在哪里？
这个看起来很聪明的人很仔细地想了半天，终于回答，你现在就在你自己的车上。
如果这个故事是事实的话，这位精卫，如果是在人间，凭着他这句建议，绝对有着可以成为世界著名咨询公司高管的实力。
张洪孝还在想着，脚下却无意识地缓缓走向出发的那条街上。
远远就看见十散仙等人已经迎了上来。
糟糕，还完全没有想好……张洪孝苦笑着揉了揉鼻子。
黑肚已经大力拍上了张洪孝的肩膀，笑道，“老弟，跑哪去了，有没有什么收获？”
十散仙皱了皱眉，“这里是精卫的地方，做事还是小心些，刚才我看见你在那成衣店的留言，我总觉得有问题，好在你自己回来了。”
“没事就好了，你皱什么眉头。”凤凰嗔怪地看了十散仙一眼，“小老弟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十散仙也是担心而已，凤凰你不也说要到处找找了嘛。”何三少笑道。
“哈哈哈哈。”几人看见张洪孝平安无事，放心地相互打趣了几句，大笑起来。
张洪孝看着几人，心里有一股暖流涌起。
这就是朋友，会记挂你，会担心你，会责怪你，会原谅你的朋友。
面对这样的朋友，还需要多想吗？
张洪孝鼓起勇气，终于开口，“各位，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们……”
十散仙等人看着张洪孝郑重其事的神情，都纷纷静了下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山外僻静处再说。”十散仙看了看四周，制止了张洪孝的话头。
几人很快就到了山外一个僻静的所在。
这里绿树成荫，又有绿草铺地，风声鸟语，还有花香阵阵，的确是个说话小憩的好地方。
张洪孝酝酿了一下，整理了一番思路，缓缓开始说起天道以及无为的事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各人的脸色。
十散仙面色如常，黑肚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凤凰似乎也没有什么激动的表示，只是何三少的脸却微微有些发白。
“……就是这样。”张洪孝终于说完。
忽然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有任何的反应，仿佛时间完全凝滞了一般。
也许只是十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张洪孝却觉得仿佛过了一年那么长，他心里很是紧张，不知道众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这种忽然的沉默最是令人心慌。
说好也行，说坏也罢，哪怕是动手打几下都可以。张洪孝忐忑不安地想着。
一阵清风吹过，树梢枝头上的密叶摆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张洪孝的额头已经开始出汗，手心也已经粘腻潮湿。
但就是没有人先开口说一句话，也没有人动一动，仿佛连呼吸都已经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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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滴的汗珠从张洪孝的额角滑落，落在眼睛里，火辣辣的。
他的浑身都已经在发冷，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直向上蔓延开去，这阵冰冷而僵硬的感觉甚至已经冲入了他的胃里，他胀的难受。
张洪孝已经无法忍受这种死寂，终于缓缓张开了口，一种艰涩而嘶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冒出来，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出那是自己的声音。
“各位，对不起。”这是他此刻唯一浮现在脑海的话语。
“哼哼。”何三少终于冷笑出声。
“我，我只是觉得天道所说的话似乎也没有错……”张洪孝无力地辩白着，声音越来越小，终于连自己都已听不清。
“天道没错，你也没错，错的是我们吗？”何三少冷笑道。
“你们也没错……”张洪孝嚅嗫道，“我也不知道谁错了，只是我……只是我想回人间，也不愿意见到你们再有流血厮杀。”
“哼。”何三少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平心而论，张洪孝的这种行为也绝对和“背叛”两个字不沾边，只是何三少就是觉得心气难平。
“这是你的选择，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十散仙缓缓摇头，“而且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你，帮我破了那禁锢我千年的赌约。所以，我并不会责怪你什么。我相信其实黑肚、凤凰和何三少也都不会责怪你什么。”
说着，他环视了一下黑肚等人，似乎在等着他们说话。
“十散仙说的不错。”黑肚终于也点了点头，只是说完这句话就闷声不响。
十散仙又看向凤凰，凤凰也缓缓点头，“不错，他有选择的自由。”
十散仙再看着脸色不善的何三少，何三少不情不愿地抬起了头，看了看十散仙，恨恨跺了跺脚，咬牙道，“罢了罢了，已经如此，多说也是没用了。”
四人都已表态，十散仙再次看向张洪孝，“无妨，你按照你自己想的去做吧。”
这样就没事了吗？张洪孝愣住了。
不对，不对！张洪孝心里一点点轻松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尽管在十散仙的斡旋下，黑肚、凤凰、何三少都已经没有再追究些什么的意思，但张洪孝就是觉得不对。
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在心里大喊。
他也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样子，但他就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应该像这样子结束。
这些天的相处，亲热拍着自己肩膀叫自己老弟的朋友，一起饮酒大笑的日子……就要这么过去了吗？
他们就这么冷冷淡淡的要成为路人了吗？
再也不会有黑肚笑呵呵地看着自己揉着肚皮，再也不会听见十散仙睿智而理智的话语，再也听不到何三少有趣而精辟的妙论，再也喝不到凤凰那可以融化金刚的绝世好酒。
张洪孝浑身就好像被泡了在冰水里，从头到脚都变得冰冷麻木，连心都已凉透。
他明明知道，这事情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也的确是他自己的原因造成的，可他心里还是有一丝不服气。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他不服，只是因为他觉得十散仙等人的反应让他不服。
十散仙等人如果真的打他一顿，也许他心里还不会这么不舒服。
只是他们忽然就变得这么淡淡地放过了自己，甚至可以说变得很有距离感，这种突然而来的转变简直是张洪孝完全没有想到的。
一股无名火焰直冲张洪孝的大脑，这股热火瞬间让他的四肢和全身又恢复了功能，他看着十散仙等人已经在缓缓转身，纷纷准备离去。
“等等！”一声大喝突然响起。
居然是张洪孝！十散仙等人惊讶地看向张洪孝，十散仙等人都已经不再追究了，他还有什么话说？
“你，你们！你们就这么说走就走了吗？！”张洪孝满脸胀的通红，说话也有些结巴，嗓门却还很大。
那你还想怎么样？何三少脸色又变，刚要发作，黑肚连忙一拉何三少，示意先听听张洪孝想说些什么。
十散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有些失态的张洪孝，眼光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表情。
“我，我，我……”张洪孝哑着嗓子，一连说了几个“我”字，一股不平气哽在咽喉，竟再也说不下去。
“咳咳咳咳——”张洪孝用力咳嗽了几声，终于透过气来，“我一到蓬莱，就认识了黑肚大哥，要不是黑肚你带着我，我也不会认识十散仙，那次我几乎被灵气胀死，要不是你们尽力救我，我也不会得救，你们忘记了吗？”
他喘了一口气，看向黑肚，语速竟越来越快，语气也越来越激烈，“为了帮我回到人间，你和十散仙不惜布下一个局，引我险些和何三少拼的同归于尽，你们全部都忘记了吗？”
“还有凤凰，你听了十散仙的计划，毫不犹豫就同意加入。还有你的好酒，我这一生从来都没有喝过那么好那么烈的酒，你们竟全部都忘记了吗？”
“我们在一起时间虽然不长，但你们每次叫我‘老弟’的时候，我觉得就是无比的自然亲切，你们难道也忘记了吗？”
张洪孝说话竟有些语无伦次，他并没有为自己开脱辩白，反而说的都是别人对他的好处，他到底想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