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评论我的画,话说的很客气,但其实评价给的其实很低。”黑肚微微眯起双眼。
“真是抱歉,其实我也并不太懂,只是胡乱说话。”张洪孝微微有些紧张了。
“别人看见我的画作,不论他们抱的是什么心思,说好还是不好,其实他们都不懂画。”黑肚直起身体,直直注视着张洪孝,“只有你,张洪孝,你也许不精于绘画,但你对我的画的评价却很客观,客观而且简单明了,说明你懂画,而且真正见过大师的作品。”
“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能够懂画并且见过大师级作品的人,在这个地方几乎没有,只有那些很有背景和门路的人,才有可能会懂得这些。”黑肚终于说出让张洪孝评论画作的真意。
“这……”张洪孝想要辩白,却不知从何说起。范宽、黄宾虹、张大千、刘海粟……这些人在这个世界里很可能根本就没有人听说过。
“不用怕。”黑肚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刚才说来历的时候,眼神并不慌张闪烁,虽然有些紧张,但你说的基本都是实话,有些细节我也不会太在意。如果你刚才想骗我的话,现在你已经消失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淡,态度很随意,他并不是刻意要让张洪孝害怕,他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这里不是什么慈善机构,杀一个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洪孝并不意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可以留下来了。”黑肚忽然哈哈一笑,笑容居然很温和,“不过你不是做为小猫的手下留下来,只是做为一个客人留下来。你想留就留,想走也不会有人阻拦你。我们这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太多的规矩,唯一的规矩就只有一条——每个人都必须自食其力,能力不足也不要紧,只要服从指挥就可以。”
张洪孝这下真的很意外。他没有想到黑肚对他说了这么多,最后却给了他这么自由宽松的一个条件。就是加入一个健身俱乐部,也要先交押金,并不是想退会就可以退会的。
“很意外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们这里应该有很严厉的山规,违反者三刀六洞点天灯什么的。”黑肚看出了张洪孝的意外,笑道。
“这样岂不是会很难管理?”张洪孝轻声道,他实在觉得一人之力治理这么大的地域,没有一套严格而完整的制度,是一件非常吃力的工作。
“哈哈哈哈!”黑肚大笑起来,“人心所向!你明白吗?大家都想活下去,就必须心齐!只要大家都明白了这个道理,就绝不会有人敢于破坏大家的生存环境。”
人心齐,泰山移的道理张洪孝并不是不懂。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象过,求生而一致的努力,那种凝聚力的强大程度。为了理想、为了未来都只是一句很空洞的宣言,只能吸引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只有为了生存,这才是所有人都关心的最实际的硬道理!
张洪孝开始佩服这位外表粗豪心思却很缜密的大哥了,一个好的领导,除了要有能力有魅力,更重要的就是要懂得手下人的心理。任何的组织和集团,其实都是由无数的个体组成,只要准确把握住个体的变化和心理,就能够牢牢掌控住整体。
他忽然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仿佛他在哪里也曾经遇见过这么一位看起来心宽体胖而满不在乎,其实却精明强干的杰出领导者。
黑肚大笑声中,小猫笑着端着一个足有半人多高的酒壶走了过来。
她的心情非常轻松,因为她很远就听见了黑肚大哥畅快的笑声,这说明张洪孝并没有令黑肚大哥感到生气。
“来!为了咱们黑风山,喝一杯!”黑肚举起篮球般大小的酒杯,一饮而尽。
张洪孝看的呆住了,他面前的酒杯比黑肚手里的杯子要小一些,那也几乎有半个篮球般大小了。
他苦笑着揉了揉鼻子,这个,是不是有点夸张?
他看着身材窈窕的小猫端着半个篮球般大小的酒杯,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的时候,更是汗颜。不要说是酒,就是水,一般人可能也一口气喝不下这么多吧。
他只好用双手捧着这个比他自己的脑袋小不了多少的杯子,大口大口喝着。
“大哥,以后是不是让这个小子跟着我?”小猫一杯酒喝下去,脸颊微微有些酡红,满眼的期盼,她从来都没有过正式的手下,很是向往那种一呼就应的感觉。
“张洪孝以后就是咱们的客人了,不算是任何人的手下。”黑肚笑道。
“那怎么行,本来都说好了的……”小猫不服气地嘟哝着,她不敢顶撞黑肚,只好狠狠用眼睛斜张洪孝,“我最讨厌不讲信用的人了。”
小猫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张洪孝苦笑起来,一口酒喝的急了,呛的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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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那个,小猫姑娘。”张洪孝咳嗽了几声,脸也微微有些发红,他实在不好意思让这个单纯又美丽的女孩失望,“我是新人,什么也不懂,以后还要请你多关照了。”
“关照?你又不是我罩的,我干嘛要关照你。”小猫撇了撇嘴,她没有听出张洪孝话里的意思其实已经是效忠投靠了。
“呃——”张洪孝无奈地把话说的更明白,“我是说,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小猫这才转怒为喜,笑嘻嘻地走到张洪孝身边,用力拍了拍张洪孝的肩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黑肚大哥也听见了,我可没有强迫你哦。”
还能说什么?张洪孝苦笑着点头。
“那好,咱们干一杯,以后看见我要叫猫姐了,知道吗?”小猫笑着一碰张洪孝的杯子,不等张洪孝反应过来,自己又满满干了一杯。
黑肚看得有趣,大笑起来,“好,好,好!小猫也终于有手下了!”
张洪孝两大杯下肚,微微有些发晕。
这就算找到组织了?以后这个女孩就是自己的领导了?他微微**地看着小猫兴高采烈的样子。
小猫的酒量并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好。
她很坚持地要先带张洪孝安排个住的地方,却不得不由张洪孝搀扶着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去。
“那个谁,你就睡外面,没事别吵我,否则猫姐我……”小猫眼睛已经迷糊,却依然强撑着颐指气使地说道,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否则要怎么样,就扑通一头栽倒,很快轻声打起了呼噜。
张洪孝苦笑着架着醉成一滩泥的小猫,安放在小猫自己的床上。
小猫住的地方,其实是一个很干净的山洞。张洪孝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山洞,在他的印象里,山洞都是阴暗潮湿,角落里密布着蜘蛛网,地上搞不好还会散布着一些白骨什么的。
这里空阔而不压抑,通风透气,一点也不潮湿,地面打磨的十分平整,洞口处是一扇木制的房门,洞里放着一些明显是手工制作的家具,有石有木,样式简约而不粗糙,四处打扫的一尘不染。
在小猫的床头,甚至还有一个花篮,里面放着一些新鲜而不断释放着清香的花草。
张洪孝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在靠近洞门处找了一个地方,把自己的衣服卷成枕头,躺了下去。
一点也不冷,又很干净,连一丝难闻的气味都没有。张洪孝深深呼吸了几下,舒服地摊开四肢。
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
被小猫缠着喝酒,却忘记了问问黑肚大哥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张洪孝苦笑着想道。明天有机会要问问清楚才好,这么胡里胡涂的总是不踏实。
什么日子很要紧吗?这里是什么地方很要紧吗?张洪孝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轻轻问着他自己。哪怕这里真的都是妖怪,这里不是人间,能不能回到人间真的那么要紧吗?人间还有什么是他这个无足轻重的人一定要赶着回去做的事情吗?
要紧。张洪孝自己在心里轻声答道。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确定的回答,他只是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仿佛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也许是什么人……
他迷迷糊糊地睡熟了。
……
黑肚的住处,火把依旧通明,把空旷的山洞映照的有如白昼。
一张宽大的书桌,黑肚庞大的身躯稳稳地站在书桌前。
他凝神静气,注视着面前书桌上的一张白纸,手里握着一只已经蘸满浓墨的毛笔。
他忽然下笔了,笔走龙蛇,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副大模样。
随着他的笔不断挥动,一幅生动的画面跃然纸上。
片刻之后,他终于驻笔,长长吐出一口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高山之侧,明月照大江,水汽朦胧,怪石嶙峋,山风凛冽,人物的冠帽都已被吹歪,手中有酒,抬头向天。墨汁淋漓间,一种不羁和狂放的气息从画面中散发出来,笔力老辣纯熟,意境更是高妙至极。
好一幅月夜江畔行酒图!
如果张洪孝看见这幅作品,一定会抚掌叫绝!这才是黑肚真正的水准!国手大师级的水准!
黑肚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脸容也从最初的满意渐渐变得面无表情,似乎很不满意。
他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衣袖一挥,这幅可称是大师级精品的画幅就飘然飞起,在空中卷成一个卷轴。再一挥手,卷轴就飞到了山洞深处的角落里,掉进了一堆卷轴之中。
那里已经堆起了无数的卷轴,就那么随地堆放着,显见都是他的画作。
他明明有这么高的造诣,为什么偏偏要把一幅拙劣无比满是败笔的画作带在身边,还一定要让张洪孝评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