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树和卡布遥遥对峙着,他们谁也没有一丝一毫要先出手的意思。
他们只是默默地调整着呼吸和神识,缓缓地把自己的状态提升到最佳境界。
然后,他们依旧很有耐心地对峙着,安静地、全神贯注地。
他们在等待一个契机,也许是一个先发制人的契机,也许是一个后发制人的契机。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契机会在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出现,目前他们所能做到的,只有等待。
……
张洪孝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倒不是因为他对台上的对峙场面已经失去了耐心,而是他发现,匆匆赶来的另外两位评判并不是昙花真人和东海真人。
两位真人在最后一刻才传讯给大会,临时有事,赶不回来了,大会直到比赛开始之后才更换了别的评判。
他转头疑问地看了看站在评判区外不远处的炭花,炭花耸了耸肩摊开手掌,示意他也不清楚昙花真人和东海真人有什么事。
就在他满腹疑虑地转头回来的瞬间,台上忽然好似有一道闪电划破了寂静。
远树先出剑了。
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能够保持一分钟不眨眼,正常人眨眼的频率大约在每三秒到四秒左右一次,每次眨眼大约需要三分之一秒的时间。
远树观察出卡布眨眼的频率大约是六到七秒钟一次,每次眨眼大约需要六分之一秒的时间。做为一个剑客,远树对时间的估计非常精确,误差绝不会超过百分之一秒。
永远都不会没有机会,只是要看,这机会你懂不懂得去把握。
远树预判出了出剑的最佳时机,那就是——卡布眨眼的瞬间,那六分之一秒的瞬间。
于是远树就在卡布开始眨眼的那一刹那,出剑了。
她的长剑奇异地一闪,剑身仿佛在空气中融化不见,只有剑尖那一点银色的光芒,在空中幻化出许多处残影,化作点点落英,飞速而不失优雅地飘向卡布周身的要害和空隙。
七七四十九路九华落英剑法。
远树一出剑,就已经用出了威力最大的招数,既然是她耐心等到的一个绝佳进攻机会,就一定要做到用尽这次机会带来的优势,争取在一次攻势中打败对手,否则就失去了先发制人的意义。
“太急。”张洪孝忍不住微微皱眉,轻声地自言自语道。
语声很轻,炭花却听得清清楚楚,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远树这一剑,貌似抓住了一次很好的机会,却的确有些急躁冒进了。
像卡布这种修为的人,不要说眨眼,甚至是闭上双眼,也能够用神识捕捉到周围发生的一切。远树绝对是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这种错误,在这种级别的比试中是致命的。
果然,远树也发现了自己所犯的这个常识性错误,卡布索性闭上双眼,身法简洁而轻灵地避开了她的剑。
她已经骑虎难下,只能把剑法尽力发挥到极至,试图用不断的犀利攻势扼制卡布可能的反击机会,以便重新找到双方的平衡,弥补自己的过错。
卡布忽然远远拉开了和远树之间的距离,莫明其妙的停手。
远树怔住了,她没有想到在自己全力的进攻下,卡布居然想拉开距离就可以拉开距离,想停手就停手,她吃惊之余,完全搞不清楚对手想要做什么。
“你已经败了。”卡布缓缓垂下双手,慢慢睁开双眼,淡淡地说道。
远树的脸忽然间涨的通红,却不甘心就这样认输,她抗声说道,“我们还没有比完,我还有机会赢你!”
“不对。”卡布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打断了远树的话,“你犯的错误已经太多,你已经完全没有胜算了。我本以为你会是一位很好的对手,可惜,我还是高估了你。”
远树的脸色渐渐由红转白,苍白,她嚅嗫着,却说不出什么。
卡布依旧用平淡的声音耐心地说下去,“从刚才你选择出剑的时机开始,你就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你选择了我眨眼的瞬间出剑,却忽略了我根本不需要用眼睛就能察觉你的一举一动。其次,当你察觉了你犯下的错误之后,你选择了用一个更大的错误来弥补之前的错误,你攻的太急,完全失却你剑法中最精髓的那种飘忽不定捉摸不透的剑意。第三……”
卡布想了想,悠悠停住了自己的话头,他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够多,甚至有些过多了。
“第三是什么?”远树脸色苍白地咬着嘴唇,她已经承认自己的确败了,但出于剑客的本能,她却忍不住要追问自己还有什么破绽和错误。
卡布缓缓叹了一口气,他本不愿把最后一句话说完,“第三就是,我早已研究透了你的剑法和战术习惯,你却始终没有机会了解我的修为和法门。所以这一战,早在我们交手之前就胜负已定了。”
卡布之前的每一次胜利,比赛时间都不超过一分钟,这就给了他充分的机会去了解他的其他对手。
尽快的速胜,并不是他在刻意炫耀自己的修为,只是他为了准备之后的比赛所采取的一种战术而已。
可怕的卡布!张洪孝转头忧虑的看了看炭花,炭花也恰好看向张洪孝,两人的目光飞快接触了一下,眼神中都带着一丝不安。
这样的一个对手,真的能够打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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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到晚饭的时间,谢安住所之外的院子里,却已经飘开了浓郁的酒香。
全部比赛已经结束的谢安,趁着东海真人和昙花真人都不在驻地,急不可耐地拉着张洪孝、孙莉和炭花,已经在院子里喝起酒来。
很意外的是,碰巧途经这里的远树,闻着酒味,居然也不请自来,二话不说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端起杯子就喝。
“咳咳!”远树被烈酒呛了一下,用力咳嗽起来,“这,这酒怎么这么辣!”
她在九华山上只喝过梅大师亲手酿制的果酒,芬芳醇厚、香甜可口,从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喝这么烈的酒,一口喝下去,竟似有一股火焰热辣辣地从喉咙烧下去。
“远树师姐,这可是好酒哦。第一口喝着辣,再喝几口就会觉得很好喝了。”孙莉吐了吐舌头,轻轻拍着远树的背,笑嘻嘻地怂恿她继续大胆尝试。
不知道她喝醉了会是什么样子哦?孙莉心里暗笑着,这实在是个很令人好奇的有趣问题。
几个男人偷偷对视苦笑了。
远树半信半疑地又喝了一口,果然眼睛一亮,第二口喝下去,入喉已没有那么强烈的火辣感觉,反而有一股暖暖的热流,流遍了四肢百脉,热烘烘的很是舒服。
“孙莉师妹,你说的真对。果然第二口就变得舒服多了。”
“等你再喝几杯,会更舒服的哦。”孙莉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于是就有了第三口、第四口、第五口……
“咦?你们怎么不喝了?”远树端着杯子,眯着眼看着几个苦笑的男人。
“来,来,来,这酒真不错,你们也多喝点。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喝烈酒了。”远树的脸颊已经升起了红晕,端着杯子的手却依然很稳。
“来,我们干杯。”不等别人表态,她已经自己干了一杯。
这杯酒喝了下去,她连脖颈都现出粉红色了,眼神也像她的七七四十九路九华落英剑法一样,飘忽不定捉摸不透了。
“张,张洪孝!”远树忽然一伸手拉住了张洪孝的衣袖,“跟,跟我干一杯!”
张洪孝苦笑着,“远树姑娘,你醉了,不能多喝了。”
“谁说我醉了?”远树不依不饶地不松手,“我,我明明没醉。你不喝,你不喝难道是看不起我?”
“不敢不敢。”张洪孝无奈举杯,“那我敬你一杯吧。”
“唔,这,这还差不多了。”远树嘻嘻笑起来,一仰头,又干了一杯。
“大师兄!你又在院子里偷偷喝酒!师父说了不让你喝酒的!”一个用红***结扎着两根羊角辫子的小姑娘,抱着一只粉红的猪娃娃跑了过来,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谢安,这是糖糖。
“师父不在,大师兄输了比赛心情不好啦,让他喝两杯好了。”一个用绿头绳扎着十七八根小辫子的小女孩,背着一只绿色的青蛙背包跑过来,拉了拉糖糖,帮谢安说着好话,这是晶晶。
远树听见晶晶的话里说到“输了比赛”几个字,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酸,趴在桌上,竟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傻眼了。
“她到底喝了多少?醉成这样。”炭花小声问张洪孝。
“我不知道啊,刚才没留意。一直是孙莉妹妹在劝她喝酒。”张洪孝茫然地看向孙莉。
孙莉一脸的无辜,“拜托,她只喝了三杯而已哎。那么小的杯子,我怎么知道她酒量居然这么差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呀。”糖糖拖长了声音叹息道,清脆的童声和着故作深沉的语气,听着十分有趣。
“不对啦,糖糖。应该是借酒浇愁愁更愁。”晶晶老成地摇头,她的分析判断能力比糖糖更胜一筹,引用成语的水平也明显高了一层。
“还说!都是你们把这个姐姐惹哭了。”听着两个小鬼还在这里胡说八道,谢安终于拿出了大师兄的气魄来,“去,回自己房里认真做功课。”
“嗯?你说什么?”晶晶和糖糖不约而同地瞪着谢安,眼睛一个比一个圆亮。
谢安被两个小女孩瞪的心里一惊,想起自己还有把柄落下,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呃,两位小师妹,回头我请你们吃好吃的,你们就先自己玩去吧。”
“嗯,这还差不多。”两个小女孩满意地点头,笑嘻嘻地手拉手走了。
这两个小丫头。谢安苦笑着,偷偷擦了一把汗。
小姑娘的问题解决了,这个大姑娘还哭着呢。只见远树肩膀耸动,抽泣的很是伤心。
“你劝劝她?”
“为什么我去?你去。”
“我怎么会这种技术活?孙师妹去。”
几人正在商量对策,远树却忽然不哭了。
远树双手一撑桌子,直直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张洪孝,“张洪孝,今,今天我要让你见识一下,呃,七七四十九路九华,九华落英剑法。“
完了,怎么又找上我了!张洪孝哭笑不得。
“远树姑娘,不如我让孙师妹送你回去早点休息吧。”炭花看见势头不对,赶紧打岔道。
远树摇晃了一下,眯眼看了看天,“胡,胡说!天还没黑呢!休,休什么息!”
远树麻利地抽出从不离身的长剑,“来,来,来看看我的剑法。今天教你见识一下本姑娘的剑法。”
说完,远树嗖地一剑刺出,这一剑刺的居然还很快准稳。
远树剑如落英缤纷,姿态曼妙优美。
万幸,幸好只是要舞一遍剑法给我看。张洪孝大喘了几口气,放下了心。他还以为远树又要逼着他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