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孝隐隐有些紧张,倒不是因为作为正式比赛的评判,觉得责任重大而紧张,而是因为这场比赛的选手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他做评判的这场星组的比赛,选手之一竟然就是远树,就是那个眼睛大脾气更大的女剑侠。
“九华远树,请指教。”远树说着这话的时候,圆圆亮亮的眼睛没有看着自己的对手,却一直紧紧盯着张洪孝,仿佛对手其实是张洪孝一样。
张洪孝苦笑着揉了揉鼻子,退到一旁场外,“那么,就请两位开始比试吧。”
远树收回一直盯着张洪孝的目光,静气凝神,看向场内。她的眼光,却没有看着对手,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手中没有出鞘的长剑,她看的很仔细,仔细到有些出神,仿佛手里的长剑上开出了一朵很美妙的花,美到无与伦比,妙到妙不可言。
对手并不因为远树的出神而迟疑,忽然间开始无声无息地移动了,动的很快,身法很流畅,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地在花丛中飞翔,却不因为任何一朵花而停滞。
远树依然定定地看着自己的长剑,她的目光似乎已经舍不得离开自己的长剑,哪怕一分一毫,哪怕短短一秒。
对手的身形如同飞舞的蝴蝶,在空中画出无规律却曼妙的轨迹,瞬间已经到了远树的身前。
远树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剑。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她的长剑已经出鞘,指在了对手的胸膛。
好快的剑!
对手大惊,连续变幻了四五种身法,想要脱离远树长剑所指。
但远树的长剑,每一次都在对手的身法变化的交替之时,准确地指向对手胸口的方向,对手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远树的剑究竟是如何随着自己的身法而变化的。
七七四十九路九华落英剑法,果然不愧是天下最精妙的剑法之一。
远树,也不愧是近年来号称“最接近剑仙水准”的女剑客。
张洪孝在场边看着,竟也有些发呆了。
远树的剑法,他的眼睛也几乎看不出变化的轨迹,不仅仅是出剑的高速,更因为那种奇妙的出剑方式,让他必须不断快速移动视线,才能让长剑的轨迹出现在视野的盲点之外。
以正常人眼部肌肉带动眼球运动的速度,很难跟上长剑移动的速度。最终眼光里所能看见的,只是剑尖星星点点的视觉残留效果,仿佛落英点点,旋即随风而逝。
张洪孝怔怔看着,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高速的剑,奇妙的轨迹,银光闪闪如片片落英般的视觉效果,剑法中那种倔强而高傲的剑意……
张洪孝皱起眉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的剑法,产生这种奇异的熟稔感觉,那种剑意和剑气……。
远树用神识牢牢跟着对手的身形,她的眼光没有在看对手,她的神识却从一开始就已经锁定了对手的一举一动。
很多时候,眼见未必就是真实,眼睛也有幻觉,也有盲点。只有清澈的心,平静的气,才是最不会欺骗自己的。这是她的师父梅大师给她上的第一次剑术课所教给她的,也是她经过无数次的刻苦训练才真正最终领悟的。
一句话的定理,需要一百步的证明过程才能最终得到验证。也只有经过自己亲自证明的定理,才能成为自己真正领悟的知识。
对手身法已穷,气息已衰,已经无法再逃脱远树长剑的锁定,被一步步逼进了死角,只需要远树最后的一击……
远树忽然微微皱了皱眉,因为她的神识告诉她,张洪孝在皱眉。
难道是看出了我剑法中有什么破绽吗?远树一惊,剑法丝毫不敢放松。
自从上次在玉宇湖边的枫林里不明不白地败给了张洪孝,远树就一直把张洪孝看做是自己最大的奋斗目标。她利用着每一分钟每一秒钟的时间,无休止地磨练自己的剑法。不仅仅是因为她不服气,更是因为她有一种强烈的期盼,期盼着自己下一次与张洪孝的比试将会是精彩而畅快的一战。
这完全是一种剑客的自尊和自觉,从这一点上来说,远树已经是一位真正的剑客。
结果没有任何的意外,最后精确近乎完美的一击,远树击败了对手。
张洪孝被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惊醒,确认了一下,大声地宣布,“胜者——,远树——”
远树礼貌地微笑着,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一场简单的胜利并不足以开怀。
她敏锐地察觉到,张洪孝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心不在焉的意味。
果然,是我的剑法还有着令他觉得不满的破绽吗?远树缓缓将长剑装入黑布剑囊。她的动作稳定而流畅,她的心里却有着困扰。
一场精彩而没有悬念的比赛,九华远树,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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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长廊,精雕玉砌,长廊尽处的园子里传来一阵阵说笑。
谢安高兴地大笑,两个可爱活泼的小师妹正围着他说这说那。
他被分在月组,已经取得了一场轻松的胜利,心情正好。
炭花缓步走进园子,看见谢安和晶晶糖糖,苦笑着打了个招呼,他身上仿佛带着一丝沮丧的气味。他也赢了一场,只是赢得不怎么精彩,甚至可以说有点侥幸。
“你要好好反思一下啊。”昙花真人意味深长的话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着,他知道他师父对他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炭花,来的正好,一块去喝酒吧!”谢安兴冲冲地笑道。
他们已经可以算是熟人,谢安也就免了那些无谓的繁文缛节。
“下午还有比赛,方便吗?”炭花犹疑地看了看谢安,两个小女孩正在园子里嬉笑。
“没事。”谢安会意地小声了些,“我师父跟你师父好像一起去了第一世家的驻地讨论什么事,中午稍微喝点,不影响下午的正事。”
“不好吧?”炭花摇了摇头,“我刚被师父教训了,不敢在这段时间再犯什么错误,否则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会吧?我听说你上午已经胜出了啊。”谢安吃惊地看着炭花。
“唉,别提了。上午我那场比赛赢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如果不是我运气比较好,可能就输给那个十几岁号称天才的小孩了。”炭花叹了口气。
“那个十六岁的孩子,他有这么厉害?”谢安愈发吃惊,他也听说过“天才天天”的说法,只是他一直都认为,少年人有些天赋一时得意,但各方面成长都还没有定性,修为进境再快也是有限。
“他的修为相当不错,否则也不会被安排进六十人名额的正式赛。”炭花又叹了口气,他除了叹气,也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他的天赋很好,修炼的功底也很扎实,但毕竟缺乏经验,我最初的胜算其实已经很高。只是,我却选择了一个最笨的法子跟他交手——拼神识……”
“嗯?”谢安想不出炭花有什么失策,在他想来,跟少年拼神识也是一种极为稳妥的做法,毕竟三十岁的耐性和十六岁的耐性相比,有着很大的优势。
“这个少年不仅仅是天赋高,异能也很厉害,他的异能可以顺应风势越战越强,我发现这点的时候,再想从神识的比拼里抽身,已经不可能了,就一直拼到了最后。”炭花苦笑着解释。“谢安兄,你以后遇见他的时候,也要注意这点。”
“原来是这样!”谢安恍然地点了点头,看来能参加正式赛的的确没有弱者,自己也不能因为一时的轻松胜利而得意了。
……
第一世家驻地。
房间明亮宽敞,一张紫檀木的宽大圆桌边,摆着八张紫檀木的座椅,坐着三个人,东海真人、昙花真人和紫箫。
已经很久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我已经安排了三倍的人手,岗哨的班次也已经增加了一倍,通知了所有前来的门派人员,不要随意离开驻地的警戒范围。”紫箫看向两位真人。这已经是她能够动用的子弟的极限,自从张洪孝发生意外后,警备就成为第一世家最重要的职责。
“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任何线索。”紫箫缓缓把话说完。除了增派人手,增加警备力度,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昙花真人和东海真人对视了一下,昙花真人开口说,“我跟东海真人连日反复检查过所有的禁制,也没有任何的发现。”
“这么说来,无为已经退走。”紫箫点了点头,暗暗松了口气。
昙花真人又和东海真人对视了良久,有些话他们不得不说,但要说的非常慎重,这次换了东海真人开口,“紫箫门主,我与昙花老友在来这里之前已经讨论过一次,我们觉得,无为很可能没有退走,可能还在附近。”
“而且……”东海真人斟酌了一下语气,“我们还觉得无为很有可能会再次出现。”
“哦?”紫箫微微颦起眉头,但她并不是质疑东海真人和昙花真人的判断,而是她对形式下一步的发展无法作出准确的预测,也就无从计划,“那该怎么做才能防止事态恶化?”
无为当年还在人间的时候,就已经以剑术和修为闻名天下修行界,去了蓬莱之后,在那片传说中的仙境修炼了五十年,现在的境界和实力更是高不可测,很可能已经远远超出了通常意义里所说的“剑仙”水准。
这一点,和无为交手过的昙花真人有很深的体会。
“无为现在的修为,靠我一个人是挡不住的,我在他面前也许自保有余,但要击败他,很难。”昙花真人说的很慢,尽可能地客观,“要击败他,需要我与东海真人联手,这样,机会会大很多。”
“两位真人联手?有多大把握制住他?”紫箫追问道。
“击退他有六七成把握,制住他,光凭我们两个人还不够。”昙花真人抬头看向紫箫,“可能需要再加上那位,一起出手了……”
那位?一起出手吗?紫箫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