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安望着离去的小丫鬟,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同样是晕倒,恐怕苏闭月那也是一样的症状。
陌素的病要瞒不住了。他一直通过苏老夫人,旁敲侧击不让其他人靠近苏陌素的房间。除了柴氏的那个妹妹,最近也一直没有其他人去过苏陌素那里。
为什么疫症突然就爆发了呢?
尚未等陈大夫的诊治结果出来,外门就有小厮跑了进来:“五老爷,林老爷和王老爷过来了。”
苏平安虽在苏府辈分算高,年纪却并不大。他与平城这些世家真正交好的也就只有林、王两家。如今这两家同时过来找他,他也只能先放下家中的担忧事,迎上前去。
“林兄、王兄,今日怎有闲时来探望愚弟。”
林、王二人对视一眼,却是并未进正厅,直接拉了苏平安到一侧。
“我们三兄弟也相识数年,愚兄我就不客套了。我今日来府上,是想跟你借陈大夫的!我知道陈大夫应了你府上的诊,但如今我府上是病倒一片。你也知道,整个平城,就他陈守道医术算是一绝。”林广征说完,又对身边的王成德做了个拱,“我知成德兄也为此事而来,但我女儿如今昏迷不醒,我真是心中忧戚啊!”
王成德本想开口,但林广征都行礼求自己了,他只能艰难地点点头:“我出门前已请了其余大夫回府,只是府上亦是病倒一片。所以广征弟,待陈大夫应诊完,一定要让他来我府上一趟。”
两人又一同望向苏平安:“贤弟可能应允了愚兄的恳求?”
苏平安听二人提家中情况的时候,心中已有九分肯定,此乃时疫爆发。他一方面心中松了一口气,此疫病应该并非从小孙女那传出。但另一方面,亦深深忧心,如今时疫尚未有完全治愈的药方,如此下去,整个平城危矣!
“我这便去请陈大夫过来。”苏平安一边遣小厮去打听陈大夫现在何处诊治,一边领着林广征、王成德走进正厅。
端着茶盏,厅内的三人无一人喝得下,都有些翘首望向门口。
苏平安见小厮回来,连忙问道:“陈大夫呢?”
小厮一脸为难:“大夫人和三夫人又吵起来了。陈大夫说闭月小姐和三夫人院中的曼舞是同样的病症,大夫人便指责是曼舞染给闭月小姐的。三夫人又说是闭月小姐将病带回了苏家。两位夫人非要让陈大夫说是谁先得病的,陈大夫根本迈不开脚。”
苏平安平日里很少管这些内宅之事,只要不涉及到他母亲,他对于侄媳妇们间的争斗素来是置之不理的。可如今这时疫眼看就要席卷整个平城,这两个疯婆子还这般不知所谓,他真是忍无可忍了。
“两位兄台且等等,我这便去把陈大夫请过来。”
林广征和王成德连连点头。其实女人间勾心斗角、争宠斗艳,他们远比苏平安见得多。毕竟苏平安尚未成亲,他二人都已妻妾成群了。
苏平安尚未走出落幽院,就遇上了宁氏和柴氏。
宁氏一脸怨恨地瞪着柴氏:“从来不知道弟妹倒打一耙的本事这样好。你说是闭月染了病回来,怎么不说是陌素呢!她才是最先病倒的人,说起来,陌素不是在弟妹你的院子里晕倒的吗?”
“今日,我们便一同去看看陌素。反正如今她也能说话了,让她告诉我们,到底谁是这个家里的害群之马!”宁氏说完,就直冲冲要往苏陌素房间去。
“胡闹!”苏平安厉声斥责道。
他上前几步,挡在宁氏和柴氏面前:“如今府中病倒几个,你们一个个不想着怎么照顾子女,尽花费时间在这些嘴皮子功夫上了!”
“陈大夫呢?”苏平安望向身后的小厮。
那小厮连忙答道:“陈大夫在老祖宗那替刘妈妈诊病。”
听到刘妈妈也病了,宁氏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她原本只是刻意与柴氏过不去。谁叫柴氏竟敢不让大夫与她,还当众和她争吵呢。
但如今听苏平安说,刘妈妈都病了,宁氏便真的害怕起来:“叔父您看,如今府中病倒的可不止一个。当初您不让我们去看陌素,莫非真的是她那传出的病?”
听宁氏还要往苏陌素身上牵扯,苏平安是彻底恼了,他阴沉着脸道:“说,继续说,大声说。如今府上还有其他客人在正厅中,都是为了请陈大夫而来。他们家中病倒的可不止我们家这一个两个。你尽管把污水往自己家身上揽,看真坐实了这名声,是你能得银子还是能得脸子。”
苏平安阴鹜的目光从宁氏和柴氏身上掠过:“只是我得提醒一句,平城我苏家可排不上第一。若是那杜将军府上也有一个两个发热不适的,又得了消息,说这病是我苏府传出去的,且看你们都会是什么下场!”
听了苏平安的话,宁氏和柴氏的脸都同时一白,她们根本没有想到,如今这病已这般严重。
苏平安又望向宁氏和柴氏身后的仆从婢女:“这些都是菀香院和荷风院的人吧?”
“柴氏,我似乎听说你娘家兄长如今颇为长进,前些日子才寻了门路,进了京城五军营?”苏平安又把目光放到柴氏身上,“如今正厅中坐着的林大人,长子就是五军营的总兵。你可要随我去见见?”
柴氏如何不明白苏平安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其实她内心深处,简直比苏平安还要不想苏陌素被人怀疑。因为苏陌素不仅是晕在自己院中的,更是为了自己才被咬、才惹上这病的。真去追究苏陌素,最后扯出来的,还不是她柴绣绣?
她对着苏平安俯了身子道:“叔父教导,侄媳铭记于心。荷风院中,定不会有那等瞎眼缺心的奴才,更不会有什么不实的谣言传出。”
宁氏扯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她简直想指着柴氏破口大骂。你说谁瞎眼缺心呢!但她心中也清楚,方才苏平安不威胁她,全因为她本就是苏老夫人的娘家人。真正苏府出了事,宁府也落不了半点好。
“叔父,我知错了。”宁氏胜过她女儿苏追月的一点就是,她低得下头。宁氏虽是苏老夫人的侄孙女,但她家世出身根本不能与苏老夫人相提并论。
苏老夫人是长宁侯的嫡女,宁氏的祖父却只是苏老夫人的庶弟。既无资格袭爵,又不够长进,依靠父亲和兄长,混了个司经局洗马便到头了。
因此,宁氏嫁入苏府这些年,在苏老夫人面前,实际是十分卖乖讨巧的。这也是当初她拉拢苏陌素,教她讨好苏蔓玖的原因之一。宁氏操心苏瑞文的续弦,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博得苏老夫人的欢心。
而另一个原因,说起来便有些好笑了。宁氏觉得苏瑞文不续弦,太过彰显他对王氏的一番深情。两相对比,宁氏的夫君苏瑞祥却是纳妾不断,宁氏很是嫉妒这位已过世弟媳。因此她愿意替苏瑞文促成婚事,让地底下的王氏也添添堵。
苏平安调查到苏陌素对苏蔓玖的所作所为时,不仅怀疑柴氏,也怀疑宁氏阳奉阴违,就是因为他根本想不到宁氏的第二个理由。
作为一个男人,苏平安这辈子都恐怕很难理解宁氏这种妒忌产生的热诚。你这么操心,你过世的弟媳知道吗?
尽管宁氏和柴氏的争吵解决了,但苏平安却并不安心。他推开苏陌素的房门,只见床榻上的小孙女睡得微沉。
因为一直在用弥叶的缘故,苏陌素的房中已经有一种难以挥散的药味。如今时疫已经爆发,苏平安更不敢让其他人来苏陌素房中。
尽管弥叶能够压制疫症,但他苏家如何解释来由?若真拿了弥叶方子出去,就像那没脑的宁氏一样,将这屎盆子扣死在自己头上了。
“不。”
听到床榻上的人有声音传出,苏平安连忙从桌边走到苏陌素的床前。他一直坐在苏陌素的房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因为先前一直是坐着的缘故,突然站起身来,苏平安腿脚有些发软。他又走得急,整个人就扑倒在地上。
苏陌素借着窗口倾泻下来的月光,这才看清摔倒的人是苏平安:“叔祖父,你要紧吗?”
苏平安摇摇头,重新站起来,他扶着脚坐到苏陌素床边。
“是做噩梦了?”看到苏陌素额角微微有些汗水,苏平安用袖子去揩她额头。
苏陌素望着苏平安的脸,人却有些恍惚:“叔祖父,时疫爆发起来是不是很恐怖?”
苏陌素前世并未直观过瘟疫的惨烈情景。她只记得,在京城的瘟疫过后,那悲天悯人的诗人写下了瘟疫席卷几城的惨况。“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便是说的瘟疫发生的第一处——平城。
“叔祖父,我梦见整个平城都疠气流行。”苏陌素告诉李允的三味药,就是前世京城治疗时疫的药方。前世的苏陌素也是服了这药方才好起来的。
她不担心师父解不开暗语。但为什么师父和李小花一直未来看过自己,时疫是不是已经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