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
林间静得出奇,夜枭的鸣叫不断地回环,让人不寒而栗。
一盏青灯孤悬在那百年老树的枝杈上,清寒的光晕淡淡地拢成一圈,照亮了树下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长长的身影对立而站,一人是南宛至高无上的帝王——百里玉树,一人是南宛的战王——百里独孤。
百里玉树,人如其名,有玉树临风之貌,其母来自边地异族柔然,听说是那里最美的公主。他完全继承了其母绝世的容貌,身形修长、四肢匀称,既有江南人的婉约,又带有丝丝北地民族的刚毅,形成了其独特的魅力。在这个注重品相德操的时代,容貌是百里玉树成为帝位继承人最有力的筹码,因此反倒让人忽视了他本有的智慧和城府。殊不知若非他在先皇卧病在床的三年里,力排众议启用百里独孤,南宛早已是昨日黄花;若非他手段狠辣,杀人如麻,南宛现在恐怕依然是内战不止的局面。百里玉树超卓的眼光和气魄才是他能牢牢坐稳帝王之位的真正原因。
百里独孤,与百里玉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容貌自然与兄长相差无几,但他最引人瞩目的却非外表,而是他超卓的武艺和战功。十年前下唐与东越两国合兵六十万入侵南宛,南宛连输九场,战死了四位大将军,半壁江山陷于敌手,当时的百里独孤才十六岁,却在国难之际毅然投身军营,带领仅存的二十余万部队直扑下唐国都。在敌军仓惶回撤之时伏兵于半路,七战七捷,亲手于万军中斩杀两国主帅,迫得下唐和东越割地赔款。南宛在绝境中重生,此后五年的时间里,百里独孤率领大军东征西讨,踏平了下唐和东越,大小六十余战,未尝败绩。
曾经彼此信任、生死与共的亲兄弟,如今却形同陌路,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杀气。
“你怎么会在这?”百里玉树问的干净利落,没有因为百里独孤的突然出现而失了分寸。
百里独孤铁拳握得咯咯作响:“皇上岂不是明知故问?”
百里玉树淡淡一笑:“你虽是朕至亲手足,可朕和你却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的事朕又何曾知晓?”
百里独孤语带不忿:“皇上说的好,既然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应该保持距离,魅酒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白日里你遣那苏南来强索她入宫侍寝,今日夜间又派瞿老将她掳至此处意图不轨,皇上,敢问你一句,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百里玉树长袖一甩,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惊飞了栖息于古树之上的一群宿鸟,惹出了好大一片动静,许久之后才重归于寂。
“事到如今,朕并不想瞒你。酒儿在她嫁给你之前便怀上过朕的骨肉!”百里玉树直言不讳道:“她深爱的是朕,而不是你。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不愿与你行房的原因,她不能容忍的不是朕,而是你!”
百里独孤身形微震,看向面前孤傲男子的目光里却不带半点惊诧:“当年你知道我对酒儿用情颇深,又怕那些阁老拥我为帝,夺了你的皇位,你让酒儿来劝我放下手中的兵权,逼迫她嫁给我……这些本王都清清楚楚!”
“原来你都知道,那你为何还要答应?”百里玉树不以为然。
“她为了成全你,生生打掉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百里独孤被他冷然的态度激起了怒火:“我只当她看穿了你的薄情,对你心灰意冷才会选择我,可我后来发现她手臂上的守宫砂已经不见,都是你……”
百里玉树眼中光华鄹现:“既然你已经知道酒儿早就是朕的女人,而今你们也没有夫妻之实,不如你将她还给朕?你要什么,朕可以答应你!”
“我没兴趣!”百里独孤推开走近自己的兄长:“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般无情?当年那些阁老十之八九都站在我这一方,只要我点下头,立刻便能和你划分疆土。可是我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魅酒儿,她不惜牺牲自己、牺牲骨肉来成全你的野心,你伤她至深,我就是死也不会再把她交到你手里了。”
“那你要怎样?”百里玉树直视百里独孤:“不要怪朕没有提醒你,朕才是天子,南宛的最高统治者,朕要什么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不惜任何代价!”
百里独孤轻笑一声,随即认真的说道:“当年我已经错过一次,若是十年前我没有坚持要出征,而是留下来照看魅酒儿,她爱上的人会是我,那么她便也不用受这些伤害,也不会整整十年不惜伤害自己,服下月寒丹,所以我要她,不会为了江山而将她拱手相送!”
“那月寒丹用量适中,并不会伤她身子!”百里玉树心里隐隐作痛,其实他最清楚不过,长年累月服食这调控月事之药,多多少少会影响生育健康,可他并未制止,因为他容不得酒儿和除了他以外的男人有亲密行为,更何况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名。
“你要是在乎她,她自是会明白,可她刚才已经拒绝了你,只能说明一点,酒儿心中的人是我百里独孤!”
“是你错了,若酒儿心中有你,她就不会一直服用月寒丹来避开与你的接触,朕才是她心中的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
“锵!”
一声清越的剑啸,百里玉树拔出了手中的长剑,斜斜地指着百里独孤:“小时候兄弟相争,父皇总让我们打斗一场,赢的人得到所有的奖励,今日依旧如此,凭手中的剑说话,谁输了就永远离开。”
“只怕是你早对我动了杀机,你到底怕什么?我现在手中无兵无权,又怎能对你形成威胁?你现在唯一怕的就是酒儿爱的人是我,所以才这么急着要置我于死地。”百里独孤并未拔剑,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难道你忘了,自从十三岁起,你就再没赢过我,这一次难道会有例外?”
“有没有例外,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要朕放下酒儿,除非朕死!”
百里玉树说着手中青锋剑一振,狭长的剑身竟然泛起一层蒙蒙的微光,笔直地刺向百里独孤。
“你自以为是,以为处处把握先机,但武学之道千变万化,始终是要靠实力说话。”百里独孤处变不惊,手肘微抬,悬于腰间的碧水刀便来到了胸前,刀身微微离鞘,挡住了百里玉树的剑尖,妙至巅毫。
可是百里玉树舞剑犹如鬼魅,磅礴的力道更如山岳般撞击在刀身之上。
“你竟然……”百里独孤呕出一口鲜血:“想不到你一直隐藏实力。”
百里玉树施施然收回长剑:“论行军布阵,朕输你十万八千里;论武艺,朕依旧差你一截;但论心术,你却与朕有着云泥之别。你一直以为武艺远胜于我,岂不知你十三岁时,朕已经十六,岂会再和一个孩子去争?你以为你百战百胜全是你一人之功?若非朕暗中打探消息,巧施分化离间之术,你哪有可能胜得那样轻松?”
“我不服……”
百里独孤话未出口,百里玉树直接用剑尖抵住他的喉头:“成王败寇,你难道不懂?那些被你奇兵击败的强敌,你会给他们再来一次的机会吗?输便是输了,输就要付出代价,而这一次,就是你的性命,去死吧!”
百里玉树剑刃未动,剑尖已没入肉内,但突如其来的一声疾呼却生生止住了他的剑势。
“住手!”
熟悉的声音急促的在耳边响起,不知何时他们思念的女子已经来到了古树之下,满眼全是泪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们一人于我有恩,一人于我有情,如果非要死一个的话,就让我死好了!”
话音一落,娇小的身影便直直地撞向了百里玉树停在半空的剑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