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62500000014

第十四回 魏进忠义释摩天手 侯七官智赚锋头瘟

诗曰:巫峡苍苍烟雨时,清猿啼住最高枝;秋风动地黄云暮,竹户蕉窗暗月期。

一任往来将伴侣,不烦鸣唤斗雄雌;相逢相戏浑如梦,独上莲舟鸟不知。

话说进忠被敲门惊起,慌忙出来。秋鸿复关上角门,才到前门来问:"是谁打门,有甚急事?"外面道:"你家老七犯了赌博,坐在总铺里,快著人去打点,还未见官哩!"秋鸿道:"甚么人拿的?"外面道:"不知道,我是地方来送信的。"秋鸿道:"难为你,就有人来。"外面道:"速些要紧。"说著去了。

秋鸿回到黄氏房中说知,黄氏慌忙起来,叫丫头开了前门,央人去看。半日寻不出个人来。黄氏只得到印月房中,道:"可好央魏亲家去看看?"印月叫秋鸿去向进忠说。秋鸿来到楼上,见进忠还睡著,就坐在他床沿上摇醒他道:"夜里做贼,日里睡觉。"进忠扯他道:"你也来睡睡。"秋鸿道:"你吃过龙肝凤髓,再吃这山芹野菜就没味了。"进忠也不由他肯不肯,按在床沿上耸了个不亦乐乎。秋鸿道:"你好人呀!他犯了事,还不快去看看他哩!"进忠吃了一惊道:"谁犯了事?"秋鸿道:"早起敲门,是七主子犯了赌博,坐在总铺里。没人去打点,奶奶向娘说,叫央你去看看,你快收拾了去。"秋鸿起来,进去拿水出来。进忠梳洗了,袖著银子,拉对门布店陈三官同去。

进了总铺,见七八个人都锁在柱子上,七官同刘道士的徒弟玄照锁在一处。见了进忠,七官哭道:"哥哥救我!"进忠道:"怎样的?"玄照道:"魏爷连日未来,七爷同了这起人逐日来玩,带了个姓沈的小官,晚间饮酒唱曲是实,并没有赌钱。昨晚二更多天,忽见一起快手进来将众人锁了,又将行令的骰子抢去,不容分说,就送我们到这里,连小道也带在内,这是那里说起!"望魏爷搭救。"陈三官道:"还是地方出首,还是另有原告?"铺上人道:"是崔相公送帖到捕衙里,说他们窝赌,小沈输去百十两银子并衣服。"陈三官道:"是那个崔相公?"铺上人道:"崔少华呀!"陈三官摇摇头道:"哎哟!这个主儿,不是个好惹的。"进忠道:"小沈可是那日在馆里遇见的?"七官道:"正是。"进忠道:"他不过是个小唱,那里就有百十两银子?"陈三官道:"这个崔少华是个无风起浪的人。"进忠便取出二两银子与地方道:"可将众人放了,我寻人与他说,不必见官。"地方道:"这班人放不得,他们白手弄人的钱用,也该拿出几两来,我们几个发个利市。"陈三官道:"再不,先把老七同道士松松罢。"坊上尚自不肯,众人再三说了,方将七官同玄照解开,带到后面一间小房内坐著。七官脸都吓黄了。

陈三官安慰了他们。进忠去买了些牛肉,劝七官同玄照吃了。

又买些酒肉来与众人吃了。临行,又安慰他们道:"你们放心,我央人到崔家讨分上去。"遂同陈三官出来,地方道:"放快些,官上堂就要问哩。"二人回来,向黄氏说知,黄氏道:"没人认得崔家,如何是好?"进忠道:"须得个学中朋友去说才好。"陈三官道:"崔少华不是个说白话的。闻得对门邱先生与他有亲,何不央他去说说看?"黄氏即叫小丫头去请过邱老来,说道:"闻得七兄出了事,其中必有缘故。"陈三官道:"是崔少华呈的,特请老丈来,要奉托去说个分上。"邱老道:"孩子家不肯学好,直到弄出事来才罢。崔少华想是为的小沈,那小厮本是跟著这班人,原做不出好事来。"进忠道:"拜托大力。"邱老道:"只恐空口未必说得来。"进忠道:"拜烦先去探探他口气如何再处。"邱老道:"他与我无亲,却与小婿同会,他是个有时运的秀和,好不气焰哩。也罢,我叫小婿去说说看。"邱老去了。陈三官见侯家忙乱,遂邀进忠到他店中吃了饭。

过了半日,邱老才来回信道:"这个小沈是本京的小唱,是崔少华带来的,被这班光棍诱去赌钱,把衣服都当尽了,少华代他赎过几次。如今又去了半个多月也不回来,终日在刘道士家赌钱。他开了个账,才有百十两银子的东西,口气大得很哩!"陈三官道:"小沈却是烂赌,每常不拿,专等他昨日在刘道士家才拿,这明是见道士有钱,藉此揩诈他的。如今少野又不在家,怎处?"黄氏道:"我家里现在日用尚难,哪还有闲钱打官司?"陈三官道:"如今也说不得了。空口也难说白话。"黄氏沉吟了一会,终是爱子之心重,只得又来央印月道:"还要求魏亲家救救他。"印月便出来对进忠说。进忠道:"须先约邱先生同去,先陪他个礼,再看是怎样。"陈三官道:"说得是,人有见面之情。"进忠遂同邱老出去。走过州前往南去,朝东一条小巷内,一座小小门楼,邱老同进忠来到厅上坐下。只见上面挂了轴吴小仙的画,两边对联皆是名人写的。匾上写的是"一鹗横秋"。

因他祖上曾中过乡魁的。下摆著十二张太师。少顷,小厮出来,邱老与他说了。进去不多时,只见里面摇摇摆摆,走出一个青少秀士来,看他怎生模样?只见:碧眼蜂眉生杀手,天生性格玲珑。五经书史贯心胸,敦、温应并驾,操、莽更称雄。奸佞邪淫蓝面鬼,鬼幽鬼躁相同。

戈矛常寓笑谈中,藏林白额虎,伏蛰秃须龙。

这崔少华名唤呈秀,是蓟州城有名的秀才,常时考居优等,只是有些好行霸道,连知州都与他是连手,故此地人皆惧他。

出来相见坐下,问邱老道:"此位尊姓?未曾会过。"邱老道:"魏兄大号西山,是布行侯少野的令亲。"进忠道:"无事也不敢轻造,只因舍亲侯七兄得罪相公台下,因舍亲远出未回,小弟特代他来请罪,望相公宽恕。"呈秀:"些小之事,动劳大驾。但是这小沈是京师有名的小唱,因得罪个掌科,京中难住,故此敝相知荐他到学生处暂避些时。不意外面一班光棍,见他有些衣囊,引诱他赌钱,输得罄尽。学生已代他赎过几次,久欲处治,也只为惊官动府,那里同他们合气。近日衣物又尽了,连我书房中书画古玩也偷去许多。访得刘道士是他窝家,终日在他庙中赌钱,故此才对捕衙说了,拿得几人。"进忠道:"光棍引诱人家子弟,原属可恨。就是舍亲也是个小孩子,被他们诱去,串赢了他若干银子,同是被害的。还求相公宽宥一二。"呈秀道:"赌钱没有首从,学生也不知其详。如今事属於官,由他们去分辨罢,老兄不必管这闲事。"邱老见他言语紧,便说道:"也不敢妄自讨情,只求宽容一时,便好从长计较,一到官便难分玉石了。还望海涵,下面处处的好,免得油把锅吃子去。"呈秀道:"老丈吩咐,自当从命。"进忠道:"有多少物件?"呈秀叫小厮取出个单子来,上面细细开著衣物,共有百十两银子东西。进忠道:"小弟领这帖子去与众人相商,再来覆命。若他们不依,再凭尊裁。"二人别了,又到铺里来,把单子与众人看。众人道:"实是赢了他几两银子,却见他当了几件衣服;至於玩器书画,影子也未见。"邱老道:"你们做光棍弄人,也该看看势头,崔相公的头可是好摸的?如今讲不起,赔他些罢。"众人道:"腰内半文俱无,把甚么赔他?拼著到官,拶子、夹棍挨去罢了。"进忠走到后面来,见七官睡著了。玄照见了,扯住哭起来。进忠见他嫩白的脸儿都黄瘦了,甚是怜他,问道:"你师父哩?"玄照道:"才去了。"进忠又买了些酒食来与他们吃,安慰道:"我已对崔家说过不见官了,我去会你师父,将就赔他些罢。"遂同邱老来到庙中,寻到刘道士。道士接著。说道:"邱相公,这是哪里说起!小徒自来不晓得赌钱,平日连门也不出,今日遭这样横事!"邱老道:"事已至此,不必抱怨了,明是想你两把儿。"遂将单子递与他看。刘道士道:"影子也没有见,怎样这没天理的掯人!"邱老道:"崔少华才干过这件没天理的事么?"刘道士道:"这些须赔他点还可,若要许多,从哪里来?"进忠道:"也说不得了,玄照儿对我痛哭,我到怜他,你到舍得。"邱老道:"到官不止挨打,还要追赔,还要还俗哩。你又没两三个徒弟,积了家私也是他的,不如花费些,免出出丑,况事又不是他惹出来的。"刘道士道:"依相公吩咐,要多少?"进忠道:"他说这些,难道就赔他这许多哩!又不是圣旨,我们再去挨,少一两是一两,你要做个大头儿,侯家也出一分,众人再凑一分,如何?"道士道:"随相公们的命,只是不要使孩子吃苦。"邱老道:"在我,只在今日了结,可速去弄银子。"别了道士回来,对黄氏说知,黄氏道:"我家孩子被人哄去,输了许多钱,还要我赔人银子,天在哪里?"邱老道:"如今世情,说不得天理二字,只是有钱有势的便行了去,连天也不怕的。你若不赔他,到官吃了苦,还是要赔的。我去看看学生就来,你们商议商议。"邱老去子。进忠到楼上,秋鸿送饭上来,正自戏耍,只见印月同小姑子上来,秋鸿站开。进忠道:"请坐。"印月道:"七叔的事,家中一文俱无,奶奶叫拜托哥哥,还求借几两,照月加利奉还。"进忠道:"讨不起账来,手头没现钱,怎处?"秋鸿道:"人到急处,还要舅舅通融,奶奶决不肯负舅舅的。"进忠道:"至亲间怎说这话?等我讨讨看,也定不得数,用多少再算,也不必说利钱,只是如期还我就是了。"秋鸿道:姑娘去请奶奶来当面说。"小姑子下楼请了黄氏来。印月道:"哥哥已允借了,只是要讨了来才有,难定数目,用了再算。请奶奶来约定几时还他,也不要利钱。"黄氏道:"累承亲家的情,我被这个畜生坑死了,只是不误亲家的行期罢。"进忠道:"也罢,亲母请回,我约邱先生来同吃了饭去,恐他家饭迟。"黄氏著小丫头去请邱先生来,同吃了饭,出去讨了些银子,带到崔家来。却好邱老的女婿也在此。他女婿姓孙,也是个有名的秀才,与呈秀同会相好。相见坐下,邱老道:"才到铺中,见那些总是游手好闲没皮骨的人,他们也自知罪,敢求老兄宽恕。"呈秀道:"这起畜生是饶不得的,你今日饶了他,他明日又要害人的。只是到官打他一顿,枷号示众,以警将来。这些人还可恕,只是刘道士也还有些体面的人,不该窝赌,殊属可恶。"进忠道:"他们因刘道士不在家,他徒弟年幼,不能禁止他们,却也不干他事。他今也情愿随众分赔,只望相公宽宥。"呈秀道:"衣物也要赔,罪也是要问的。"孙秀才道:"家岳因弟忝在爱下,故来唐突,若兄如此坚执,到是小弟得罪了。"呈秀道:"既承众位见教,竟遵命免责罚何如?至於所少的衣物,却是要照单赔的。"孙秀才取过单子看了,道:"这些人赢了去,都花费了,一时难完原物,就有得也不敢拿出来,到是赔几两银子好。"进忠道:"但凭吩咐个数目。"孙秀才道:"论理我也不该乱道,既承少兄见委,依我看,照单赔一半,五十两。"呈秀道:"岂有此理!如此说到,是弟开花账,揩他们的了。"邱老道:"笑话!少兄言重,本该一一奉赔,但是这些穷鬼,求兄宽去一分,则受一分之赐。"进忠道:"就略添些罢。"孙秀才道:"顾不得少兄肯不肯,竟是六十两。他若再不依,等我收下,我同他打场官司去。"邱老笑道:"我到没有见说情的反放起赖来了。"呈秀道:"遇见这样的泼皮,也就没法了,竟遵命罢。"进忠道:"孙先生请坐,小弟同令岳走走就来。"二人出来,却好刘道士已在旁边人家等信,迎著问道:"多劳二位相公,所事如何?"邱老道:"已讲过了,六十两。你出三十,候家二十,众人十两,趁官不在家,结了局罢。"刘道士道:"遵命,待小道取了来,在何处会齐?"进忠道:"我们此刻要到铺里说话,你竟在陆家布铺里等罢。"刘道士去了,进忠又叫转来道:"须多带几两来做杂费。"道士点首而去。二人来到铺里与七官、玄照说知,二人十分欢喜。七官道:"家中分文俱无,奈何?还求老兄救刘才好。"进忠道:"不必过虑,都在我。"遂走出来向众人道:"如今崔相公处已讲定六十两了,刘道士出二十,候家出二十,你们也凑出二十两来好了事。"众人道:"蒙二位爷天恩,感激不尽!只是小的们一文也无,便拿骨头去磨也磨不出个钱来。"邱老怒道:"你们这起畜生,弄出事来带累别人,人已代你们顶了缸去,你们反一毛不拔!"骂了几句,只得同进忠出来,走到陆家布店,刘道士已在那里了。就借天秤兑了银子,才到崔家来。呈秀见邱老面有怒色,遂问道:"老丈若有不悦之色,想是怪学生么?"邱老道:"怎敢!只可恨这起畜生。"遂将前事说了一遍。孙秀才道:"岳父平素公直,这样禽兽,廉耻俱无,何足挂齿。"进忠将五十两银子与孙秀才,呈秀道:"怎么少十两?"孙秀才道:"这起畜生既不肯出钱,且把侯七并道士先放,只将众泼皮送官责处罢。"吩咐家人去了。

不多时,只听得门外一片喧嚷之声,七八个人齐跑进来,跪在地下喊叫求饶。呈秀大怒道:"你们这起禽兽,专一引诱人家子弟破家荡产,今日送你们到官,把骨头夹碎你们的。"众人哀求道:"小的们虽靠赌觅食,却不敢大赌,还求相公天恩赦免,以后改过,再不敢了,保佑相公三元及第,万代公侯。"呈秀哪里听他?喝令家人叫快手来带去见官。

那班人先还是哀求,到后来见事不谐,内中有一人混名摩天手的张三说道:"有钱得生,无钱得死,人也只得一条命拼了罢。"夹七带八的话都听不得。进忠见势头不好,只得又取出五两银子来道:"既是众人没得,小弟代他们完罢,这是五两,明日再完五两何如?"呈秀也是个见机的人,正要收科,见进忠如此慷慨,便转口道:"岂有此理!学生岂是为这几两银子?只是要处治他们以警将来。既是魏兄见教,且姑恕他们这次,以后若再如此,定重处不贷。"众人才叩谢而去。进忠也相谢过。呈秀道:"此银断不敢领。"放在邱老袖中。进忠道:"也罢,容明日补足送来。"呈秀道:"笑话,我要收,今日到收了。决不敢领。"送二人至门首别了,这正是:赌博由来是祸胎,损名败行更伤财;进忠若不施恩救,难免今朝缧绁灾。

进忠同邱老到铺中,同七官、玄照回来。邱老别去,玄照叩头拜谢而去。七官母子也齐来拜谢,又去谢了邱先生。回来进忠劝了半日,出去买了酒肴来为七官压惊,在印月房内请黄氏并小女儿来同饮,至更深方散。七官家去宿了。进忠仍旧等人静后,秋鸿开了角门,放他进去,与印月睡了。

至天将明,秋鸿送他出来。正值七官起来小解,听见角门响,便向门缝里一张,见秋鸿关角门,他便悄悄的开了腰门,闪在黑处,让秋鸿走过去,他从后面双手抱住,把秋鸿吓了一跳。回头细看,原来是七官,便骂道:"该死!你这遭瘟的,把我吓了一跳。"七官道:"你开门做甚?"秋鸿哑口无言,被七官抱到藤凳上,弄了个不亦乐乎。七官道:"你开门做甚么?"秋鸿道:"你知道就罢了,只管问怎的?"七官道:"你每常扭腔摄调的,今日一般也从了。"秋鸿道:"遭瘟的,上了你道儿,还要燥皮哩!你不许乱向人嚼舌。"七官道:"莫说你,就是老魏,待我如此厚,我也不肯破他的法。只是你自图欢乐,把你娘丢得冷清清的,你心上也过不去。"秋鸿道:"各人干各的事,也顾不得这许多。"七官道:"他两个调得很哩。"秋鸿道:"怎么调?我就不知道。"七官道:"你这成精的小油嘴,你到会偷孤老,还说不知道怎样调!"秋鸿道:"花子说谎,当真我不知道。"七官道:"他二人眉来眼去,我了瞧透了,见你娘终日闷恹恹的,我却甚是怜他。你若肯成就了,我们也是积点阴德。"秋鸿道:"罢!罢!家里耳目多,不是玩的。"七官道:"除了你,我还怕谁?"不妨事。"秋鸿道:"天大亮了,去罢!"二人整衣而散。七官道:"内事在你,外事在我。"秋鸿点首而去。

进房等印月起来,将七官的话对印月说了,印月道:"虽是如此,却也要防他。"秋鸿道:"防他做甚?就让他拈个头儿罢了。"七官起来走到楼上,进忠也起来了,说道:"你可成得个人,昨晚就不出来了,夜里好不冷。"七官笑道:"你拣热处去睡就不冷了。"进忠道:"那里有热处哩?"七官道:"两个人睡就热了。"进忠道:"也好,我去寻了表子来玩。"七官道:"寻去又费事了,不如现成的好。"进忠道:"那里来?"七官只是笑。

二人吃了早饭,进忠道:"我到崔家去谢他,把银子送与他,以完此事。"遂出来,同邱老到崔呈秀家。呈秀出来见了,道:"昨日多劳,尚未来奉拜,又承光顾。"进忠道:"昨日承受,感谢不尽,俟舍亲回时再来踵谢。昨所欠十金,特来奉缴。"呈秀道:"笑话!笑话!昨日弟已说过,决不敢领。"再三推辞,发誓不收。进忠道:"相公不收,想是怪弟了。"邱老道:"既少兄执意不收,也罢,魏兄改日作东奉请,何如?"进忠道:"竟遵先生之命,再容奉屈罢。"二人拱手而别。

回来,秋鸿送饭上楼,七官问道:"那事如何?"秋鸿道:"也好讲了,他也有意,保是还假惺惺的哩。"七官道:"我自有法。"进忠道:"甚么事?"七官一一说知。进忠也佯为欢喜。

二人吃毕饭,七官走到印月房内,见他独自吃饭,坐了一会,问道:"嫂子你手上珠子少了一个,到哪里去了?"印月道:"想是掉在那里哩!"七官笑道:"只怕是猫儿衔到狗窝里去了。"印月道:"放狗屁!"嘴里说著,脸便红了。七官笑著,扯过他膀子咬了一口道:"莫害羞!今朝管你受风流。"印月打了他一拳。七官飞跑而去。晚间对娘说道:"魏大哥独自冷清,我出去同他睡哩。"黄氏道:"想是你病又发了。"七官出来,与秋鸿会了话,等人静后,秋鸿引进忠进去。七官在窗外张见印月坐在床沿上裹脚,进忠坐在床上捻手捻脚的玩耍,印月裹完脚先进被睡了,进忠也脱衣上床。秋鸿带上门出来,同七官到厢房内玩耍。正是:良夜迢迢露正浓,绣闺深处锁春风;鸳鸯两地相和决,会同巫山洛浦逢。

七官同秋鸿事毕后,遂披衣来到印月房里,爬上床,又与印月欢会了一度,三人相搂相抱而卧。将天明时,秋鸿进来,唤他们出去。自此朝朝如此,间与秋鸿点缀点缀。

过了几日,进忠道:"崔家不肯收银子,原允他作东谢他,明日无事,何不请他?"印月道:"做本戏看看也好。"七官道:"费事哩!"进忠道:"就做戏也够了,总只在十两之内,你定班子去。"七官问印月:"要甚么班子?"印月道:"昆腔好。"七官道:"蛮声汰气的,甚么好!到是新来的弋腔甚好。"印月道:"偏不要,定要昆腔。"七官不好拗他,只得去定了昆腔。

进忠对黄氏说知,又去央邱老写了帖,请崔、孙二秀才同陈三官、玄照师徒等,连邱先生、进忠、七官共是七桌,内里一桌,叫厨子包了去办。

次早,厨子都来备办茶酒,楼上才摆桌子,忽听得门外闹热,七官下楼来看,回来说道:"是家兄回来了。"进忠听见侯二回来,只得下来,叫厨子添一席,走到印月房内,与侯二官相会。只见他又矮又丑,上前行礼。那侯二官怎生模样?但见他:垢腻形容,油妆面貌。稀发秃顶若擂捶,缩颈卓肩如笔架。

歪腮白眼,海螺杯斜嵌明珠;麻脸黄须,羊肚石倒栽蒲草。未举步头先摔地,才开眼泪自迎风。穿一领,青不深蓝不浅脂垢直缀;著一双,后无跟前烂脸挞撒翁鞋。尖头瘦骨病猕猴,曲背弯腰黄病鬼。

进忠见他这般形状,吃了一惊,心中想道:"这样一个东西,怪不得印月怨恶。"遂问道:"老妹丈何以久不回来?家姨母好么,侯二官哪里懂他说的甚么,只是白瞪著双眼乱望。印月把眼望著别处,也不理他。秋鸿扯住他说道:"舅舅问外婆可好?"侯二官冒冒失失的应道:"好!好!"进忠忍住了笑出来。

到午后,客都到齐了,上席,众人谦逊了一会,才序定坐下。点了本《明珠记》。那崔少华是个极有气概的人,见进忠如此豪爽,也不觉十分钦敬。这也是奸雄合当聚会。众人饮至三更,戏毕方散。秋鸿打发侯二夫妻睡了,偷身来到楼上,七官早已备下桌盒热酒,三人共饮,谑浪欢笑。进忠道:"你娘此刻到好处了。"秋鸿道:"不知可曾哭得完哩!"进忠道:"为甚么?人说'新娶不如远归',为何到哭?"秋鸿道:"每常来家一次,都要恼上几日哩!"进忠道:"真个不像人。"七官道:"有名的铎头瘟,终日只是守著老婆,时刻不离。"三人饮了半日,同床而卧,轮流取乐。

一连半月,也没点空与印月相会。进忠与七官、秋鸿商议道:"似此,如之奈何?"秋鸿道:"不若今晚灌醉了爷,偷一下儿罢。"七官道:"终非长法。"想了一会道:"有了,想起条调虎离山之计,可以弄他离家,只是费几两银子哩。"进忠道:"果能如此,就用百金也说不得了。"七官道:"我家铎头平生最好弄**,他也会合。如今离年节近了,等我撮他开个**铺子,先使他进京买硝黄去。十多日回来,叫他在铺子里宿,且卖过灯节再讲。"秋鸿笑道:"计虽是好计,只是天在上头望著你哩!"进忠也笑起来。遂下楼去,上街买了些酒肴。上楼请了侯二官并印月下来。进忠奉侯二酒,道:"连日因有事,未得为老妹丈洗尘。"那呆子接杯在手,也不谦逊,一饮而尽,四人饮了一会,七官道:"今年徽州客人不到,还没炮竹过年哩。"进忠道:"此处也是个大地方,怎没个**铺子?到是扬州的**甚好。"七官道:"我们这旁边到好开**铺,只是我没这心肠弄他。"呆子道:"我会做。"七官道:"你会躲懒,借人的本钱折了还没得还人哩!"呆子道:"若有本钱,包你有五分利钱,我搭个夥计就在店里睡,有甚走滚。"七官道:"你要本钱容易,同我除本分利。你明日先收拾店面,管你明日就有本钱。只是这里的硝黄贵,要到京里买去,才有利钱。"呆子道:"我明日就去,你在家里收拾店面。"进忠与七官心中暗喜,印月也巴不得离了眼头,欢饮至更深而散。

次日,进忠取出十两银子与他,呆子欢天喜地的叫了牲口,上京去了。

同类推荐
热门推荐
  • 城宝图密码之五仙传奇

    城宝图密码之五仙传奇

    记载了羊城已经尘封了千年秘笈和宝物的《城宝图密码》,在即将被公开之际,遭不明势力干预和企图独吞。误打误撞获得线索的少男少女们,能否解开谜题,保全财宝,成就一段传奇佳话?
  • 我当创世神的那些年

    我当创世神的那些年

    (万界流,非创世流,第三人称,非第一人称)我从凡间来,更到凡间去。不拘名利场,却在红尘中。血染刀剑未沾衣,滚尘扑面不留痕。仙佛神圣难敌手,移星易宿谈笑间。英雄美人帝王将相,却难免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怪力乱神魑魅魍魉,也不过蝇营狗苟小肚鸡肠。呜呼!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 空迹之间

    空迹之间

    遥远的深空之中,不知潜藏着何种不为人知的危险与宝藏。希望与毁灭并存!一个来自于七级文明毁灭中留存下的科技结晶一个来自于蓝星的普通大学生,该擦出怎样的火花
  • 洪荒明月

    洪荒明月

    在中秋之后的清晨,于高桥可见日月同辉,直线对射,可为何月亮不反射出满月? 地球到底是如何运转的?长城真的有多少防御力的吗?它到底是为何而建?白公山有十五万年前的铁管?飞来峰竟然是这样‘飞’来的?医学竟可以如此简单,病毒都无所遁形?神秘洪荒,三千大道,战国风月,诡谋先秦。这是一本只存在于枢密院中的书!这是顶级机密!
  • 补红楼梦

    补红楼梦

    太上忘情,贤者过情,愚者不及情,故至人无梦,愚人无梦。是庄生之栩栩梦为蝴蝶,彼犹是过情之贤者,不能如太上之忘情,亦不能如至人之无梦者也;是钟情者,正贤者之过情者也,亦正梦境缠绵之甚焉者也。不知庄周之为蝴蝶,蝴蝶之为庄周?然则梦生于情,抑情生于梦耶?
  • 天殇血传

    天殇血传

    “天徒欺吾殇,血威万古传!”且看噬妖遗子,如何掌大圣传承,踏无尽幽冥,镇毁天神魔!
  • 团宠女主
  • 大佬追妻不要慌

    大佬追妻不要慌

    大佬自以为帅气多金,情商满溢,撩妹技能满点,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只木头精。他抛媚眼,木头精:你眼睛抽了?他言语暧昧,木头精:你说话怎么没逻辑?他痞帅痞帅插科打诨,木头精:这人是不是神经病?最后最后木头精要走,大佬慌了。不娶何撩?你狼心狗肺始乱终弃!
  • 魔法学徒

    魔法学徒

    传说中,魔族与神族原本共同居住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力量相同而个性相反,两者原本无所争执。但是,为了争夺对人类的控制权,神魔之间终于爆发了“光辉战役”。战役之后,强大力量破开空间,形成诸多不同世界,经过几千年的时光,人类重建文明,并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然而神魔两族仍然不断试图染指与掌控这个人的世界——杂货店出身的少年恩莱科,便出现在这风云多变的时代,他的资质根本不适于修炼魔法,但是却当上了好色奸诈的魔法师维克多的弟子,和另外三位患难朋友——贝尔蒂娜、凯特以及杰瑞,展开了魔法试炼生的冒险生涯,迈向后世圣典所称的“先知”的开天辟地之途……
  • 武侠之唐朝之旅

    武侠之唐朝之旅

    主人公是一个22刚刚出头的英俊少年名叫赵磊,刚大学毕业,在毕业前拿到了全市物理学创新奖和全国化学实验金奖,但也是一个网瘾少年,在假期里他沉迷于网络游戏,这个游戏有着福利副本,全网没有一个人刷到过,(据说这个副本有着唐朝文化的所有元素)只有百分之0,0000001的几率可以刷到,我们的主人公赵磊在无意间刷到了,正准备进入副本时电脑黑屏,突然有一股很奇怪的的力量把赵磊吸入到电脑内,开启了无比精彩的唐朝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