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那个柳皇后,干嘛突然要我去选什么妃子啊?这弟媳妇去给兄长选小老婆,这合适吗?”
九儿直到走出了宫门,还依然是一团迷糊。
杨煜叹了口气,拉过了九儿的胳膊,轻声道:“丫头,这宫中危险,可谓是步步惊心。你万万可不能掉以轻心。柳雪莹所言的选妃,根本不是为了选什么皇帝小老婆。她的意思是说……”
杨煜偷眼看了看四周,用手指了指天:“她在咒他死呢。选进来的又是什么妃子,分明是用来殉葬的妃嫔。她是想让你我受世人的千夫所指,受圣上的猜忌,这种损人阴德的腌臜事,也只有这等心如蛇蝎的妇人才想得出来。”
九儿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喃喃道:“皇上明明……”
杨煜没等九儿说完话,已是将手捂在了女人的口边,还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不到三息的功夫,视野所及之处,便有一群宫人急急而来。
杨煜二人最后也只得被热情得过分的宫人拉到了金华殿。
两人无法,只得一起回到殿中,强自应付着一直凑合到了宴席过半。
看着大殿之上的权贵们虚与委蛇的觥筹交错,心怀鬼胎的粉饰太平。九儿实在是厌烦透顶,如坐针毡,身体精神都难过得紧。
杨煜余光看着小女人一副强忍烦躁的模样,早便心疼起来。酒过三巡便推说醉了,拉着九儿离席而去。
两人才坐进马车,九儿就拉着杨煜进了空间之中。
两人一身沉重的盔甲都穿了一天了,此时皆是又热又燥,齐齐跳进了河水中好好清洗了一回,换过一身清减的便装,又重新回到了马车之中。此时在外间也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而已。
杨煜搂着九儿坐在马车之内,自进城便有些焦躁烦闷的心情,直到此时才稍稍安定了下来。不管怎么说,第一关算是就这么过了。
“就要回府了,不知如今府中如何?风雨雷电皆被派在外,府中人事还要重新考量……”杨煜一时倒陷入了沉沉的思考之中。
九儿也是有些忐忑,“虽说现在的安王府没有了婆母,但是,公公因为大儿子被斩,定是恨透了她二人。如今就要见面,还不知会如何?”
一向随性自然的九儿此时也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咬着唇,低声道:“云翼,公公他,会不会……”
杨煜突然从沉思之中醒来,看到妻子一副近乡情怯的模样,笑着亲了亲女人还未干的发顶,闻着那熟悉的冷香道:
“丫头别怕,他应该是住到杨云炳的府里去了,那儿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估计老爷子不会舍得他们自己住在那边。再加上他恨苦了你我,大概是这辈子都不愿再见我了。”
说完,男人自嘲地笑笑,又道:“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早就习惯了。这偌大的王府给我的只是一些冷漠,屈辱的回忆,我也从来没把这儿当做是家。反正也不会住得长久,此事过后,咱们便去封地,哪怕是去百花谷也好,你说可好?”
九儿惊喜地瞪大了双眼:“翼,你真的舍得……”
说完,不好意思的哂笑着亲了亲杨煜的脸,偎进了男人的怀里。
时光静好,两人多么希望就这么依偎着直到天荒地老……
咯吱吱的声响突兀的响在了耳边,马车突然竟缓缓停住了。
九儿从杨煜的怀中抬起了身,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她敏锐的五感发觉前方竟是站着很多的人,而且全是些没什么武功的女人。不由疑惑地望向了杨煜。
杨煜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张变得冷厉的脸上,眉头皱得死紧。突然,听得车外一片莺莺燕燕的娇声响起:“贱妾(奴家)恭迎安王回府。”
九儿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这得多少“贱妾”才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啊,想想也知道场面得是多么得蔚为壮观了。
杨煜紧缩着眉头,斜着嘴角,仿佛在微笑,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看他的这幅表情,也知道他已经是快要到达爆发的边缘了。
就在这时,一声低哑突兀的声音传来,像一声惊雷一样炸响在了杨煜的耳边:“小火,是小火回来了吗?”
杨煜的身体不由一震,这个称呼只有一个人会叫。那时他才刚刚记事,那人就笑他的名字,说不好记又不好写,干脆叫小火倒省事……
他猛地一把撩起了轿帘,望向了站在一群莺莺燕燕的最前面,那个面容憔悴苍老,瘦骨嶙峋的女人。
他仔仔细细的辨认着,一步步地踱下了马车,走向了那个女人。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女人未老先衰的花白头发。拼命的把记忆里那个从来都是优雅精致,礼仪端方的影子和这个人重叠了起来。一双虎目中竟是落下了泪来:“姐……姐!”
九儿早在杨煜反常的举动之后,就跟着下了车。
看到眼前的一幕,也不由得心酸难抑。
这真是个可怜的女人。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全都被蹉跎在了青灯古佛前,她今年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吧,在现代还是年华正好,青春正盛。
可眼前貌似一垂垂老妪的女子竟还是一位未出阁的姑娘,这实在是太值得人唏嘘感伤了。
杨煜好不容易止住了悲声,擦去了泪水,扶着杨云翎道:“姐,小火都娶媳妇了,您也回家来了,可真好。您看,小火我可都长大了。对了,您还没见过弟媳吧。”
回头看时,九儿正俏生生地站在灯火之下,连忙招手唤道:“九儿,快来见过家姐。”
九儿赶忙紧走两步,恭恭敬敬深施万福大礼,口中道:“弟媳陈九儿见过姐姐。”
可好半天都没听到女子回礼的声音。
九儿低着头,曲着膝,动作虽标准,但却很不好受。
杨煜则是满面的震惊,望着瞬间变得严肃冷漠的姐姐,口中呐呐着:“姐,您这是……”
杨云翎显然是存心的,闻言,也不看杨煜,只是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缓缓道:
“无耻妇人!谁是你的姐姐?!其一,无知村妇,竟敢罔顾尊卑,勾引皇亲,罪不容恕;其二,无媒苟合,私奔战场,全无礼义廉耻;其罪更甚。其三,离间君臣,祸国殃民,罪大恶极;其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毒如蛇蝎;其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已不能生育,还妄想做皇室正妃,其六,鼓簧弄舌,恣肆善妒。跋扈粗野,竟敢言之凿凿要独霸王爷,简直罪加一等。
其上六条,哪一条都够将你废弃沉塘,你还有何面目想要入我杨府大门。念在弟弟对你还有些情谊,自此后便离了安王府,自生自灭去罢。”
杨煜已经傻在了当场,开始的激动感怀已经被这一番冰刀子一样的冷语刺了个透心凉。
九儿闻言,却是从初时得震惊错愕之中慢慢平静了下来,嘴角含笑,缓缓立起了身来。
她一直知道自己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平常的时候她是最和气最没有脾气的,但是她也是最有原则的人。
无论是谁,一旦触及了她的底线,她就会立即竖起浑身的硬刺,即使自己因此被伤得体无完肤,她也决不肯有丝毫的妥协。
她冷冷直视着这个与自己的丈夫血脉相连的所谓亲人,眼角斜睨着,冷声道:“哦?你说完了吧。那也该我说说了。
我陈九儿却是不知,自己竟已经是如此得不堪了。
是我的记忆出现错乱了吗?我怎么记得,我与杨云翼的大婚似乎是圣旨赐婚,六礼俱全,媒人好像是九卿之首太常卿的上官夫人;婚后也是皇室司礼监的嬷嬷点验的元帕。后来册封安王妃的典仪也是太常卿亲自主持。如今,皇家的玉牒之上,安王正妃的名字明明白白刻着的,是我陈九儿的名字。
而你!——尊贵的杨小姐,不知你识不识字,抬起你的头去看看,现在你所站之地,那门上匾额明明白白刻着的可是安王府。您所说的杨府在何处我不知道,但我怎么看都觉得,这里却是安王的府邸,我作为安王妃可是比任何一个女——人都有资格住在此处。
这个道理三岁的孩子都应该想得明白。行了,本王妃一路风尘,如今很累了,没工夫理会一个方外之人。来人——!”
九儿是真的气坏了,自己一直以丈夫马首是瞻,什么事都以他为重,处处注意,时时小心。一路走来,虽然艰苦坎坷,她也一直无怨无悔,甘之如饴。她自问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杨煜的地方。若不是已经将心交给了男人,自己才不会忍受这么多的委屈和艰难。
周围护卫都是看到听到此事的,心中皆是气愤莫名。但那是主子的亲姐姐,只能强压怒火。一听九儿叫人,齐齐吼道:“在——!”
现在已是人声静寂的夜里了,这几百个战火中淬炼过的硬汉们齐声怒吼,竟似凭空打了声炸雷一般。吓得对面的一群环肥燕瘦的小姐们,立时就晕倒了好几个。连杨云翎都被吓得倒退了两步,浑身哆嗦了起来。
九儿毫不迟疑,声音清脆威严,响彻在夜空之中:“现在,我安王妃要回家了,谁敢拦我,就给我全都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