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煜对着柳雪莹平静如常，仍旧是一派淡然之色，话音落，嘴角竟忽而勾起了一抹潋滟的笑意，这突然绽放的笑容，竟似一株暗夜的优昙花般瞬息惊艳绽放。
柳雪莹微微有些愣神。
面前这个男子，她一直就知道，是一个有大作为之人，从小便展现了那远超常人的天赋和毅力。
他惊才绝艳，世所罕见。她也是极尽手段的去拉拢维护。在他很小的时候，她便已经在悉心设计培养，却不想竟中了那人的暗算。如今这般境况，将来想必也是不会再有大出路了，听杨煜方才这般言语，想来已是伤了之前的情分……
柳雪莹微微蹙眉，虽然觉得有些许可惜，但她却不是那等会纠缠在这种无聊情绪之中的人。既然已经撕破了面皮。便也不想再去遮遮掩掩。反正已是一步废棋，便让他发挥最后的一点能量吧。
她挥手将所有人斥退，莲步轻移，来到了杨煜面前，微微勾了唇，眼光竟突然变得如一汪深潭一般，她双目紧盯着杨煜的双眼，就如将人深深吸进了自己的识海之内。
“杨云翼，且末一战，那致人昏睡的毒烟配方你可是清楚？那些药草又来自何处？”
她的声音温柔悠远好似沉沉暗夜之中的一缕明光。她眼神魅惑好似世间的一切瑰丽奇彩都被其纳入了其间，她周身的明媚似乎已被放大到了极致，那妖娆和魅惑竟是让她有如一个暗夜里行走的致命妖姬。
“那配方……是的，我知道，很清楚……”
男人的双眼似乎已经呆滞，毫无神采，注视着那双妙目，视线却全无焦距。似乎是失了魂一般……
突然，像是在一汪迷雾之中突然有一滴水落了下来，道道涟漪自那其中荡漾开来。那无神的双眼竟是突然漾起了一抹嗤笑。
这诡异的一幕，令柳雪莹差点因为秘法失效的反噬吐出一口老血来。她震惊无比，甚至倒退了三步才站稳了脚跟。口角，一缕猩红的血线慢慢溢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
男人嘴角仍然含着那抹轻笑，眼光却越过了女人，望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空。
此时，一轮孤月高挂九天，幽幽然泛着清冷的光芒，男子声音疲惫，又带着几许沧桑：
“天启二十三年秋天，阜南郡翠屏山上，一个代代相传两百年的门派被人一夜灭门。门派上上下下，老老小小五百余口全部身首异处，无一幸免。同时，那门派之中藏宝库中宝物也被洗劫一空。最值得人注意的是这神梦会之中的绝学——摄魂术……”
杨煜说到此，眸光一扫，望向了那貌似镇定，却明显身体在微微颤抖的女人。
男人的嘴角又勾起了那一抹浅笑：“那神术就这么……不翼而飞了。虽说那门派功法有些邪门，可他们也只是一个门主才有修炼那邪法的权利。那么多人，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吃奶婴儿，一夜灭门，实在是有失天和，惨不忍睹。
可是，就在三年之后，在你们柳家老宅再向西走，出了城门五十里，进山便会发现一处被废弃的村庄。那里的场景，气味……”
看着女子已然僵硬的身躯和紧握的双拳，杨煜的笑容更加得优雅灿烂。
“听说练习那摄魂术，需要以大量的活人精血来炼制。能炼成您这种程度，手上的人命至少也得五百以上了吧……？”
说着，杨煜捂着胸口竟然缓缓坐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女人的双眸。
女人的眼神依然貌似很镇定，但那已然攥紧的拳头却已经出卖了她的想法。
“想要杀我灭口吗？”
杨煜捂着胸口轻咳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情？自然是有人吩咐我去查的。你猜猜，那人会是谁？”
柳雪莹终于成功的被杨煜这最后的一句话击倒了。“腾腾”倒退两步手抚在廊柱之上才勉强支撑了身体没有马上跌落地上。
面前病榻上的男子，脸色依然苍白如纸，白色的衣袍松松垮垮披挂在身上，更显出那一抹苍白和憔悴。殿内的琉璃宫灯将室内照得犹如白昼，龙榻之上的各色明珠更是将这些璀璨的光芒折射了无数在面前男子的身上。
这个本该如待宰羔羊一般的男子，就这么简简单单斜靠在榻上，那渊渟岳峙的气度便自然而然得散发了出来，即使他依然还很虚弱无力，但却像是负了雪的松柏，倒比平日里显出更加沉稳威严。竟然便让柳雪莹有了一种如看神谛的感觉。仿佛他才是那个天生才应该坐在这里的人。
柳雪莹突然转身慌慌张张大步离去，那背影几乎用逃来形容也不为过。
看着那女人当真出了宫殿。杨煜的笑容更加耀眼了起来。慢慢的，他的身体委顿了下来。嘴角更是淌出了一道血痕。
方才用秘法强行提起的一丝精神力，一旦卸去，他的内伤是越发重了。
杨煜将自己的身体躺平，紧闭了双眼。
现在的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他的脑中急如电转，现在想来，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那勾魂邪术免疫。只是方才离魂的瞬间，灵台里突然逸出了一丝清明之气，那气流倒很像是与九儿双修时她度给自己的那种气流的感觉，此刻回想起来，杨煜不觉也有些惊骇和后怕起来。
他细细思考方才的情形，才蓦然发现，方才这柳雪莹绝对是在来之前便已是存了杀机。要不然，她不会无所顾忌在自己面前暴露她的武艺。
那她带来的那三名女子，估计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女子，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已经十分清楚这柳皇后的心机。她绝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之人。
突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两个月前，宫里曾经甄选秀女，那时候，因为备战，所以只是意思了一下，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昭告天下。
这就是了。睡了皇上的龙榻，还要再睡皇上的女人。不成奸，便强行动粗。以自己的武力值，捏碎一个女子的骨头想必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自己如今已经是没有内力……
杨煜的唇角不自觉竟勾出了一抹冷笑。看来，自己如今这没用的身体也是可以拿来做很多文章的。
自己居功自傲，想要清除宿敌，假借重伤来陷害董家？志得意满之际，恰好碰到“误闯”寝宫的秀女，长夜寂寥，便大发兽性，打算强行动粗，恰好被前来探望的皇后撞破，揭破恶行。嗯……这柳雪莹真真是有颗七窍玲珑的心，倒还真是值得让他赞一句女中豪杰啊！
这是要在明面上给天启帝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假象吗？
也对啊！天启帝明显打算放过董家，柳雪莹顺水推舟，用自己这无用之人换杨弘磬一个法不阿贵，强不挠曲的好形象，再将之形象再度拔高，给皇帝营造一个伯埙仲篪的美好场面，指不定圣心大悦，便在四皇子天平一边加上一个重重的砝码。再不济，也能借此将杨弘煊手下那些正直的腐儒心中完美的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么想来，连杨煜自己都要忍不住给这个女人挑一根大拇指了。
可是，除掉自己之后呢？对柳家又有什么好处？……
军权！当然是了！
南路大军如今定然是已经突袭成功，那夜自己昏迷之前曾要求袁朗带特战队突袭冲关，敌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突袭，成功率肯定是相当高的。这么说，南路军已然突进成功。那么，也就是说，自己一旦伤重不治，这南路大军的肥肉定然旁落，这中间谁的机会最高？
袁朗是东平王世子，一贯给人吊儿郎当游戏人生的印象，自然是担当不起这重担。那么就是几位老将军。这当然更不可能。他们都是临时抽调，几位老将军，待战事一结束，定是都要隐居修炼去的。
朝中如今将军本就不够用，这西边，南边，也不能不管，唯有其余三路大军协领，大皇子一派刚出了陷害忠良，刺杀将军的事情，不被连累已是万幸，怎么可能再给军权。二皇子懦弱无能，能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种好就已经很不错了。那不就剩下一直风评良好，稳重有才的四皇子了吗！
杨煜突然心就平静了下来。自己今日突发奇想，行了一招险棋将这柳雪莹惊退，以她那七窍玲珑的心机，难保她隔几日想通了会不会再来下手。
如今，皇上摆明了要冷他一段时间。这么几日，自己身边的人竟是连一个也没有见到，肯定是上面那人故意为之。
九儿的伤势也不知如何了？听他醒来之日，皇上的口气，九儿倒是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不知会不会和自己的情形一样呢？
皇上为了维持几个皇子的平衡，不肯让他将心腹之患一次拔除，愣是逼着他答应放过董家。好吧，你们既然各有算计，那他也要好好的收点利息才行。
男人抬手轻轻揉了揉眉眼，有些疲惫地睁开了眼睛。抬手对着自己身上的一个穴道狠狠按了下去。登时一口鲜血喷射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上的素白。
昏迷之前，男人心里想的却是，“虽然内力已失，但这认穴的功夫还是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