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科林姆普斯离开了圣玛利亚号，夏川闷闷地坐在自己床上，沉默了好久。
好一会儿之后，夏川眼睛一红，两颗眼泪滚出眼眶，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上，然后滴落在床前的木地板上。
“嘶！”
他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
“师傅，”他低声呜咽着说，“劫富济贫原来没这么简单。”
无声的哭了一会儿，夏川才停止流泪，擦擦脸，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了几圈步子，又回到床上，盘起腿，开始打坐。
时间恍恍惚惚的过去，夏川进入了深度的修炼中。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一阵敲门声把他惊醒。
“先生？先生？”敲门的人小心地喊。
“谁？”夏川问。
“啊！原来您在这里！”敲门的人欣喜的说，“你好先生，我是法师大人雇佣的仆人，负责打理船上的卫生，还有给您准备食物，请问您现在需要吃晚餐了吗？”
“哦，”夏川恍然应了一声，“好吧，给我准备一下晚餐。”
“好的先生，半个小时后给您送到。”敲门的人说，“我先告辞了。”
夏川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
打开房门，那个仆人已经不在门口了。
夏川走到船上的浴室，洗了个澡，那个仆人把晚餐送到了房间，夏川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些，叫来仆人收掉了餐具。
“您的衣物需要换洗吗？”仆人一边收拾餐具一边问。
这是个稍微有点发福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谦卑的微笑。
“好吧，”夏川把洗澡之后没来得及清洗的脏衣服拿了出来，问道，“多久能晒干？”
“现在是夏天，只要不下雨，半天就能晒干的。”仆人说。
“麻烦你。”夏川说。
“不不不，不麻烦，”仆人说，“这是我的职责，法师大人给了我双倍的薪水呢！你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有了。”夏川说。
“那，小人就告退了。”仆人一手端着餐具，一手夹着衣物，微微鞠了一躬，推出了房间。
……
魔界，黑马拉雅山脉脚下。
精灵公主爱丝迪雅靠坐在一块半人高的碎石之后，偷偷的转过头去。
石块的另一端，一头三层楼那么高的黑色巨兽倒在地上，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痕，这些伤痕都是剑伤。
齐格林杵着剑半蹲在巨兽的尸体旁边，浑身上下都是紫黑色的血迹，这些血来自那头长得像蜥蜴的巨兽。
他剧烈的喘息着，破裂的衣物，干瘦的上半身几乎完全露了出来，上面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好久之后，齐格林恢复了一些体力，站了起来，拿破衣服擦了擦手里的剑，把剑收回剑鞘，蹒跚地走到了爱丝迪雅藏身的地方。
爱丝迪雅知道齐格林过来了，把头转了回去。
因为浑身乏力，她现在连转头都有些困难。
“没事了。”齐格林走到爱丝迪雅跟前，一屁股坐了下来，说。
“嗯。”爱丝迪雅低头说。
“饿了吧？”齐格林问。
爱丝迪雅没有说话。
齐格林又站了起来，从附近找来一些干枯的树枝，生起一堆火，又去割了一些巨兽的肉，放在火上烤。
“我知道你们精灵族都是素食主义者，但现在我们没有选则，”齐格林看看爱丝迪雅，又看看即将烤熟的肉块，说，“你好歹要吃一点。”
“我，知道了。”爱丝迪雅小声的说。
这一路上，齐格林对她的照顾，慢慢地让她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加上自己的力量在魔界不断被削弱，连行动都无比艰难，离开了齐格林，她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她下意识的不再和齐格林斗嘴。
齐格林也知道两人现在的处境，收敛了自己的性子。
杀死了这头巨兽之后，周围的魔界野兽都被吓走了，不敢轻易靠近。
这和人界完全不一样。在人界，死去的野兽尸体最容易招惹各种来占便宜或者碰运气的野兽，但在这里，就连原本跟着巨兽一起捕猎齐格林两人的魔物都远远地躲开了，小心地在远处逡巡。
齐格林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放心的停下来生火烤肉。
把烤好的肉稍微晾凉了一点，齐格林把肉切开，放在空间戒指里拿出来的餐盘里，插上餐刀，递给了爱丝迪雅。
精灵公主爱丝迪雅才注意到，齐格林的空间戒指里竟然会带着餐具，但饥饿让她忘了思考这种奇怪的习惯。
饥饿也让她忽略了第一次吃肉的不适感。
嘴里的食物让她对生存下去多了一丝希望。
“这个黑马拉雅山脉看上去还挺高的，”齐格林端着自己的餐盘说，“看来得爬好几天呢。”
油腻的烤肉上洒了一些说不出名字的香料，爱丝迪雅并不认识这些香料，只觉得味道无比的美好。
嘴里含着食物，她没有接齐格林的话。
她也不敢再说拖累齐格林之类的话。
齐格林见她不回话，自顾自地说：“也不知道那个返回人界的传送阵到底能不能用。”
“传送阵需要能量，”爱丝迪雅咽下嘴里无比美味的烤肉，小声说，“我身上只有三颗中级魔晶和十颗低级魔晶，估计是不够。”
“这个没关系，”齐格林掏出一枚半透明的紫黑色魔晶，“这里是魔界啊，魔物和魔兽体内都有魔晶的。”
爱丝迪雅点点头。
“不用担心，”齐格林笑了一下，“我保证，我们都能安全的回到人界。”
“嗯。”爱丝迪雅小声地说。
“吃完你好好休息，我去把这个大家伙的肉收拾一下，再把那边的小喽啰也一起宰了，然后就上山。”齐格林说。
……
“可恶，原来是你们两个卑微的人类杀死了我的紫龙！”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齐格林和爱丝迪雅的晚餐。
齐格林收起餐盘，猛地拔剑跳了起来。
几十米之外，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身影站在拒收的尸身旁，愤怒地大喊着：“我要让你们受到最残酷的惩罚！”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魔物野兽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这声音虽然尖锐，但齐格林听得出来，这声音的主人年纪不是很大。
“这头畜生是我的杀的。”齐格林把剑扛在肩头，说，“如果你想给它报仇，那就快点，我还要赶路呢。”
“放肆，竟敢跟本公主这么说话！”那个黑影掀开了黑袍的兜帽，露出了一张美丽妖艳的稚嫩脸蛋。
这张脸美到无可挑剔，就连额头上那两根弯曲的羊角也像是两件恰到好处的装饰品。
“哇喔，”齐格林扬了扬眉毛，“荒郊野地，怎么跑出来一个疯子，公主？嘿嘿，你是哪个村庄里村长的女儿吧？”
心里却高兴的喊着：“猪脚光环又启动了？给本少爷送来一个魔界公主，难道是什么大魔王的独生女儿吗？”
“放肆！”魔女公主喊道，“本公主可是黑马拉雅领主珠木狼马魔王的女儿，你们这两个人界间谍，潜入魔界想干什么？竟敢杀害我的坐骑紫龙，还对本公主出言不逊！”
“哈哈！”齐格林笑了，“好吧好吧，就算你是公主，我只想问一下，你爸爸还有几个女儿？你们魔界总共有几个魔王？”
石块背后的爱丝迪雅捂着额头，苦笑着低声说：“难道他就是这样古怪性格么？跟任何人说话都是这么莫名其妙。”
“本公主是魔王的唯一后代，整个魔界总共有七大魔王，”魔女公主说，“怎么样，怕了吧？乖乖地束手就擒，本公主也许可以饶你们不死。”
“嘿嘿嘿……”齐格林笑了起来，手里的剑被他插在了面前的土地里，随后，他直勾勾地盯着魔女公主，越笑越猥琐。
魔女公主本来是盛气凌人的看着他，但慢慢地，被他的目光和猥琐的笑声搞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看什么看！”她有些气急败坏说，“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齐格林不理她。
爱丝迪雅一手端着空空的餐盘，一手捂住了脸。
她想起了半个月前联合部队进入切尔诺贝利城的那一天，齐格林也曾经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猛瞧，自己也说“再看把你眼睛挖掉”之类的话。
“哼，本公主倒是要看看，你能嚣张多久！嗬——”魔女公主大喝一声，手里突然多出来一根皮鞭，朝着齐格林挥舞过来。
“嘿嘿，等你好久啦！”齐格林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飞速的拔出地上的剑，朝着鞭子冲了上去。
……
切尔诺贝利城废墟。
大地剑圣斯图亚特伊西列斯和精灵大祭司桑图蕾拉站在齐格林和爱丝迪雅消失的地方，沉默着。
半天之后，伊西列斯说话了。
“我总觉着哪里不对，”他说，“这两天我想了好久。”
他的话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这座城市经历了黑暗禁咒的轰炸和魔物的肆虐，又被大陆上的正义之师联手净化，断绝了一切的生机，不管是普通的人界生物，还是被魔化的城内居民，都已经被消灭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能动的物体。
没有生物，没有魔物，没有声音，没有风声，就连空气，似乎都是凝固的。
“哪里有问题？”桑图蕾拉问。
“关于那个预言，”伊西列斯说，“你说过，精灵女皇为了这个预言付出了失去五百年寿命的代价。”
“是这样的，有什么问题？”桑图蕾拉问。
“光明教廷在酝酿一场战争，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意外，”伊西列斯说，“历史上，光明教廷不止一次掀起宗教战争，说实在的，光明神的信徒每年都在增加，其他的神祇和教廷都在渐渐式微，这是大陆共识，只是很少有人敢说出来。这样的预言，没理由需要付出出这么大的代价。”
“是吗？”桑图蕾拉反问。
“上一次的光明圣战是二百一十九年前，”伊西列斯说，“做出预言的人是大地神庙的一名中级神官，他仅仅失去了二十年的寿命，这场战争导致了一个帝国三个王国和几十个公国城邦的灭亡，甚至改变了东海岸的格局，以此类推，就算是颠覆整个大陆格局的战争，最多也只需要失去一百年寿命的代价。”
“哼哼，你想的太简单了，”桑图蕾拉说，“那场战争和这一次的预言根本没有可比性，而且你对预言术的了解也仅仅是一点点皮毛。”
伊西列斯不说话，等着她的解释。
桑图蕾拉接着说：“八十一年前，古奥帝国的法师家族亚美尼加家族，出了一名圣域大魔导师，很多人都说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魔导师，甚至于，他极有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传奇法师。”
“圣域之上的传奇？”伊西列斯瞪大了眼睛。
“他也真的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传奇法师，但时间仅有半天。”桑图蕾拉说。
“为什么？”伊西列斯问。
“他在晋级传奇之后，答应了一个黄金格斗家的请求，为那个格斗家做一次预言，看看他有没有可能晋级到宗师级，结果，这次预言让他付出了当场陨落的代价。”桑图蕾拉说。
这个故事勾起了伊西列斯的好奇心，他耐心的等着桑图蕾拉的下文。
“预言术需要施术者付出的代价，是跟它的结果完全相等的，那个传奇法师亚美尼加刚刚晋级传奇，就因为一个预言术陨落，但是那个预言其实只完成了一小部分，”桑图蕾拉说，“当时他在陨落之前留给黄金格斗家的只有一句话，‘八十一年之后，预言之子’，然后就彻底陨落。”
“预言之子，”伊西列斯喃喃地说，“八十一年之后，不就是今年吗？什么预言之子？今年已经过去一半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其实你不知道，”桑图蕾拉说，“那个亚美尼加传奇法师的预言后来也有人做过，但也是一样的结果，一共有四个人施展预言术，都只说出了‘预言之子’四个字，连有关‘八十一年之后’这样的信息都没有，而且他们无一例外，都死在了施术的过程中。”
“我的天！”伊西列斯说。
“现在你有什么想法？”桑图蕾拉问。
“我只是想知道那个预言之……”伊西列斯说的，随即，他大吃一惊，喊道，“我明白了！你，你是说……”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四周的静谧瞬间被他彻底打破。
“难怪别人都说，你只继承了先祖的武道天赋。”桑图蕾拉似笑非笑的摇摇头。
“齐格林，是那个预言之子？”伊西列斯被这个事实吓住了，“连传奇强者都陨落的预言代价，天哪，我到底收了一个什么样的学生？”
桑图蕾拉看着伊西列斯陷入了沉思，苦笑着不说话。
她知道，预言的影响没这么简单。
她知道，当时要不是有四个和自己同一级别的大祭司帮助精灵女皇施展预言术，并牺牲了自己，精灵女皇也会当场死亡。
而且，她还知道，除了预言之子，还有更深层的内容，只是精灵女皇没有说出来。
她走到一处还没有完全坍塌的房屋废墟处，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拿出食物，开始休息。
伊西列斯纠结了半天，也没能理出一个头绪，只能也学着桑图蕾拉搭了一个棚子，开始等待。
“你确定一个星期之内，他们就会回来吗？”伊西列斯问。
“我确定。”桑图蕾拉淡淡的说。
随后，两个人又沉默了。
……
斯班尼士港，圣玛利亚号。
科林姆普斯的魔宠猫头鹰飞回了船舱，叫开了夏川的房门。
“嘿，阿布，我的伙伴，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两个好消息，”猫头鹰落在夏川床前的桌上，说，“你要先听哪一个？”
“先听坏消息吧。”夏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