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老休斯醒来的时候，手缠绷带的辛格正在熬一锅肉粥。
“长老。”断腿的史瓦坐在床边，欣喜地看着他。
“这是哪里？”老休斯低声问。
“鹿泉关东北郊区。”史瓦说，“您已经昏迷两天了。”
“那个拿走臂铠的人是谁？”老休斯问。
“龙骑士的同伙，”史瓦挪了挪位子，坐到旁边的破木椅上，说，“那个龙骑士名叫扬格沃，是个格斗家，我以前见过他，当时他和人决斗，被斩掉一条手臂，是桃泰龙大人救了他，后来他一直在鹿泉关隐居，没想到半个月前驯服巨龙，成了龙骑士，现在黄金狮王臂铠在他手里，应该很安全。”
“扶我起来。”老休斯，沉思了一下，说。
“小心些……”辛格走过来，伸出仅剩的手臂，和史瓦一起，将老人扶起，靠床端坐起来。
“那个，那个龙骑士扬格沃，什么等级？”老休斯又问。
“好像是，宗师级，”史瓦说，“他的巨龙同伴倒是圣域。”
“果然，”老休斯皱起眉头，随后叹了一口气，“诅咒还是没有解除，预言已经完全失效了。”
“听说他在成为龙骑士之前只有白银级，”辛格说，“最近实力疯狂的增长，已经接近宗师级高阶了。”
“没用的，”老休斯摇摇头，“诅咒还没有解除，他突破不到圣域了。”
“也许还有机会。”史瓦安慰老人。
“算了，我，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死去的同伴和曾经的先驱们了，”老人疲惫的呼出一口气，说，“我的斗气，也完全被废了，我，已经不是一个格斗家了。”
“你还是我们的长老，”史瓦说，“还有十一个幸存的同伴，他们正在外面，还有散落在大陆各地的格斗家，总共还有一百个黄金级和五百多名白银级，格斗家还有希望的。”
“呵呵，全大陆在册的格斗家，不到一万人了吧？”老休斯继续摇头。
史瓦和辛格对视一眼，没有接过他的话头。
“对了，你们的伤势，恐怕也不适合再修习武道了吧？”老休斯看看这两个被自己培养出来的年强格斗家，脸上满是歉疚。
“我们，还有继续修行斗气的能力。”两人齐声说。
“我知道，你们一直很听话，但现在，为了一个完全失效的预言，再搭上你们后半生，那就是我的错误。”老人说，“你们如果想离开，随时都可以，我想一个人静静的生活。”
“长老！”史瓦急了，“我们是您抚养长大的，您就是我们的父母和老师，我们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您！”
“长老！”辛格说，“我们离开了，谁来照顾您的生活？”
“行了，”老人摇摇头，说，“你们如果不听我的话，那就随便你们，如果你们还听我的话，就离开吧，不要再回来这里。”
“长老！”简陋的木栅栏门被推开，几个浑身带伤的年青人闯了进来，“休斯长老，我们都愿意跟在您身边。”
“你们……”老休斯看着他们，眯起眼睛摇头，“你们啊，还是走吧，格斗家的复兴大业，已经彻底失败了，你们，唉，走吧……”
他的嘴角微微颤抖着，苍白的胡须似乎都有些枯黄。
“长老！”史瓦和辛格一起拉住了老人的手，去说不出更多的话。
“最后请你们帮个忙，希望你们不要推辞。”老休斯却说。
“长老，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所有人一起说。
“麻烦你们，在菜市场那里，给我盖一间小木屋，我要在那里，开垦一片田地，隐居下去，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长老……”史瓦和辛格对视一眼，又和其他年轻格斗家交换了眼神，最后说，“长老，我们会陪着你！”
“那里，养不活这么多人，”老休斯说，“你们，应该去大陆各地看一看，而不是陪我这个废物一样的老头子在这里等死。”
年轻的格斗家们面露焦急，老休斯却说：“我有些饿了，辛格，可以给我盛一碗粥吗？”
“啊，好的，长老！”辛格赶紧走过去，笨手笨脚的用仅剩的手去盛锅里的肉粥。
旁边的年青人赶紧过来帮忙。
热气腾腾的肉粥递到手上，老休斯双手捧着碗，轻轻地吹了一，抬起头来，说：“你们饿吗？”
“休斯长老，我们不饿！”有个年轻人说。
旁边有好几个人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你们看看，”老人把碗放在身边的床板上，说，“这些食物，没事你们一起凑起来的吧？这么多人一起捕猎，只够我一个糟老头吃，你们愿意一直这样收着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吗？”
“我们……愿意！”年轻人们说。
“你撒谎！”老休斯突然暴怒起来，一把将粥碗扫落在地上，大骂起来，“没出息的混蛋！守着一个废物老头有什么用！你们桃跟着我一起看着格斗家彻底没落吗？你们宁愿缩在一个废物老头屁股后面，也不愿意去闯一闯整个大陆吗？你们这群没出息的东西！咳咳咳……”
他情绪激动，骂得也很难听，最后牵动了身上的伤势，剧烈的咳嗽起来。
“长老！”史瓦赶紧靠过来，轻拍他的后背。
“别碰我！”老休斯一把推开他的手，猛地下了地，却一个踉跄跪倒在地，跪在满地的肉粥上。
“长老！”“长老！”
年轻人们争先恐后的伸出手来搀扶他。
“滚开，滚开！”他疯了似的挥舞手臂，打开那些想要扶起自己的手，“你们这群懦夫，滚出去！你们不配做格斗家！滚出去！”
他像个耍无赖的村野泼妇一样大喊大叫着，年轻人们想扶他又不敢再伸手。
“够了！休斯长老！停下！”一个年轻人终于受不了，大声喝止了老休斯，“你比我们更像个懦夫！”
老休斯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敢于出声反驳他的年轻人。
“阿克夏？你疯了？”年轻人的伙伴赶紧拉住他。
阿克夏甩开伙伴的手，气哼哼地说：“休斯长老，我曾经十分仰慕您，也是非常期待预言之子的降临，但当我看到预言之子失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真的觉得，我们格斗家没落下去，真的是有原因的。”
老休斯看看他，一脸的麻木。
“我们确实是有些懦弱，但我们觉得格斗家的复兴还有希望，而您呢？你把一切希望放在预言之子身上，一旦失败就一蹶不振，您，比我们还要懦弱！”阿克夏说。
“有些事情您说得对，我们是应该出去闯一闯，”阿克夏继续说，“我现在就要去西大陆的瓦夏公国，也许，机会和希望都在那里，拳神阿瓦隆不会保佑他的信徒，但一定会给他的追随者复兴的指引！”
说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阿克夏！”他的伙伴着急的喊了一声，却得不到他的回应。
“我也去！”人群外围的一个年轻人也喊了一声，跟了出去。
“我也去！”
“我，我也去！”接连几个年轻人跑了出去。
最后，包括史瓦和辛格，只剩下四个年轻人没有走。
老休斯脸色恢复了平静，慢慢的站了起来。
“长老……”史瓦坐在一边，语气里满是失落。
“好吧，”老休斯长出一口气，说，“辛格，再给我盛一碗。”
“啊，是，长老。”辛格楞了一下，赶忙捡起地上的碗，去墙角的水盆里洗了一下，又去盛新的肉粥。
木屋外，不远处的树林里，齐格林背着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有趣的老头,”他摇摇头，“真是拙劣的演技，竟然还有笨蛋会上他的当？”
……
“笨蛋！”
黄胡子老头大声的喝骂着笨手笨脚的夏川。
他的同伙们站在一边看热闹。
“滚过去！把面粉袋子扛过来！”老头狠狠的说，“只知道吃的废物！”
他气呼呼的端起手里的酒壶，闷闷的灌了一口，紧闭眼睛回味了一下，睁开眼睛，又被气得差点呛着。
“笨蛋笨蛋！”他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指着夏川不停地骂，“谁让你把面粉袋放在水桶里的啊！笨死了！哎呀呀呀！”
他跑上前去，把湿了半截的面粉袋子拎出水桶，扔到旁边一块干燥的木板上，转身对着夏川的脑袋狠狠的敲了一下：“笨死了！”
“哎呦！”他的手指节敲在夏川脑袋上，仿佛敲在石板上，疼得他痛呼起来。
“哈哈哈哈哈！”同伴们，摆阔那个又黑又矮的尖耳朵沙盗族一起哄笑。
他气急了，拿起酒壶又敲了一下。
夏川就这么老老实实的立在那里挨打。
“咣！”
铜酒壶砸在脑袋上，发出一声闷响，老头被反弹的力量震得松开，酒壶掉在地上，里面的麦酒“咕嘟咕嘟”的往外流。
“哎呦喂，我的酒啊！”老头心疼的赶紧趴下去捡起酒壶，仍然有不少的酒液渗进了沙地里。
“笨蛋，傻蛋！”老头心疼的盖上酒壶，又在夏川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结果这一脚又踢在石柱上一般，将他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伙伴们笑得更厉害，有人涨红了林，有人捂着肚子弯下腰，那个沙盗族人更是坐在地上捶打着沙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老人气的直翻白眼，最后气鼓鼓的站起来，说，“你们谁爱要谁要，真么笨的奴隶，卖都卖不出去！”
说着，他走远远的走开，到绿洲的边缘，喝闷酒去了。
夏川一脸的呆愣看着他的反应，又看看这一群笑得前仰后合的沙盗，低头看看脚下的水桶。
慢慢平静的水面上，现出一张比原本的“夏洛克”丰满一些的年轻脸庞，一头短短的红头发。
夏川伸出手，看着壮硕了许多的手掌和手臂，在低头看看装饰的胸腹和双腿，迷茫的抬起头来，瓮声瓮气的说：“我是，阿布……”
“不是！不是！”黑矮子沙盗耳朵渐渐地，听力也很灵敏，他听到夏川的话，猛地挑起来跑过去，爬上夏川的身子，揪着他的耳朵大喊，“你，你，不是！阿布！不许，阿布！不许，阿布！”
“哈哈哈哈哈，”沙盗们喊，“杜杜！你兄弟阿布已经死了！”
“闭嘴！闭嘴！”沙盗族杜杜骑在夏川脖子上冲同伴们大喊，“阿布，没有，没有，死！”
“他也是阿布，你兄弟也是阿布！”沙盗们继续捉弄杜杜。
“不许，不许，说话！”杜杜气呼呼的喊。
夏川就这么傻乎乎的任由沙盗杜杜骑在自己脖子上和其他人吵架。
吵了一会儿之后，沙盗们不再为难杜杜，毕竟少了这么一个沙盗族人，沙盗团在沙漠里的行动将无比艰难。
沙盗族杜杜气哼哼的钻进了自己的帐篷。
一个身材精瘦的沙盗站了出来，拍怕手，说：“老头既然不要，让我吉米来试一试。”
说着他走到依旧呆傻的夏川面前，说：“阿布，我现在是你的新主人，叫我主人！”
“主，主人……”夏川愣愣的说。
“对了，”沙盗吉米说，“你要听话，不然不给你吃东西！”
“嗯，听话！”听到不给吃的，夏川似乎有些害怕，赶紧点头。
“对了！”吉米得意的冲伙伴们笑笑。
然后，他拿起一个放在旁边的背袋，给夏川套上，然后往背袋里塞了好几袋面粉，然后把背袋扎紧。
这样的分量，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很重了，但对下穿来说，似乎并不算什么。
“去，去那边！”他指指绿洲边上一棵枯死的大树。
夏川迈开笨拙的步子，慢悠悠的朝前走去。
他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晃晃悠悠的背着袋子一步一步向前进，走到半路，他膝盖一软，单膝跪了下去，跪在沙子里。
“哄！”
沙盗们大笑起来。
黄胡子老头看了一会儿，闭起眼睛继续喝闷酒。
吉米脸色一变，大吼一声：“走不到就不给你吃晚饭！”
夏川听到这话，吓了一跳，笨手笨脚的蒸着着站了起来，继续朝前走。
走到枯树前面的时候，他已经甩了三回，他转过身，眼巴巴的看着吉米。
看热闹的沙盗们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吉米的脸色倒是好了一点，他从存放事物的袋子里拿出一块面包，冲着夏川挥舞：“走回来，给你吃！”
夏川眼睛一亮，再次撒开步子往回奔。
这一回，他的步子快了不少。
中途摔倒了一次，但还是完成了吉米的指令。
他兴冲冲都跑到吉米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面包，三口两口吞了下去。
“力气真大。”被夏川夺去面包的吉米小心的后退了一步。
夏川吃完面包，意犹未尽的看着吉米。
“做完事才有得吃。”吉米拉下脸，狠狠地训斥道。
夏川有些害怕低头。
吉米走过去，把背带解开，将里面的面粉一代一代拿出来，对着同伴们说：“看见没有，只要用对方法，这小子的力气可是很好用的。”
伙伴们不置可否的应付两句，说：“吉米，该你做晚餐了。”
说着又散开了。
吉米撇撇嘴，扔下依旧带啥，还留着口水的夏川，跑去绿洲中央那对柴火旁边，开始生火做饭。
夏川看看这个自称是自己“主人”的干瘦沙盗忙前忙后的准备晚饭，又看看拴在不远处的陆行鸟，呆呆的背着绑在臂膀和后背上的背袋，坐在他旁边。
“看什么看！”吉米没好气的指指黄胡子喝闷酒的地方，说，“去，去那边呆着，等我做好了再回来！”
“哦。”夏川点头，乖乖的走了过去，一遍摇摇晃晃的走着，一边还回头看着吉米忙碌的身影。
……
太阳落山，沙盗们围在火堆旁边大吃大喝，夏川坐在旁边，抱着一只木桶，吃得正欢。
木桶里一点点带着油星的肉汤，里面飘着十几块泡得稀烂的面包，夏川连吃带喝，西里呼噜的，吃得好不欢快。
“饭量真大……”有人看了一眼夏川，说，“大得就像一匹马。”
“那就让他干一匹马能干的活儿！”黄胡子老头说。
“名字，名字，叫马，叫马！”沙盗族杜杜叫起来，“笨马！笨马！哈哈！哈哈！”
夏川感觉他们在议论自己，疑惑地转头看看，看着黑矮子冲自己又笑又叫，也冲他笑了一下，继续低头，喝自己的晚餐。
“嘿嘿嘿！”几个人笑了起来。
……
天黑之后，沙盗们玩闹了一会儿，就纷纷钻进帐篷睡了。
吉米扔给夏川一片厚帆布，说：“睡觉！”
夏川接过帆布盖在身上，躺在草皮上就睡了。
没多久，帐篷里陆陆续续响起了鼾声，陆行鸟也靠在一起入睡了。
夏川忽然坐了起来，掀开帆布，盘起双腿，挺直身板，将双手放在膝头，掌心朝天，进入了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做很舒服。
月亮升了起来，在沙漠里洒下一片金黄色的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