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浴桶里,桃泰龙低着头,下巴担在浴桶边缘,双臂无力地垂在桶壁外。
地下有一滩黑红色的血迹。
“爸爸!你怎么啦!”桃乐丝扑了上去,扶住桃泰龙。
夏川也吃了一惊,上去扶住桃泰龙。
桃泰龙只是有些脱力,并没有昏迷,
“你走开!”桃乐丝突然推了夏川一把,“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她突然变得像只暴怒的小豹子。
“出去!”她揪住夏川的衣领,把他还有些瘦弱的身子都带了起来,“你出去!!”
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怒火和泪光。
“我……”夏川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他想解释一下。
“出去呀!”桃乐丝又推了他一把。
“哦……”夏川有些委屈地退出房间。
“爸爸,你没事吧,爸爸,桃桃扶你起来!快出来,别泡这些鬼东西了!”她带着哭腔,并不理会一旁的夏川,也不顾黑糊糊的浴汤沾到了衣服上,用力地想把父亲从浴汤里“解救”出来。
“桃桃……”桃泰龙忽然说话了,他的语气很微弱,但桃乐丝还是听到了。
“爸爸,你说什么?”她把耳朵凑近桃泰龙的嘴唇。
“不怪……夏洛克……别怪他……”他虚弱地说。
……
好一会儿之后,桃乐丝红着脸出来,她走到满肚子委屈坐在长椅上的夏川面前。
“对不起。”她红着眼睛,眼角的泪水还没擦干净。
“要换了是我,我也会着急的,”夏川说,“不怪你。”
“我太担心……”她说。
“所以我羡慕你,”夏川说,“你还有个父亲,我却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
“我不怪你,”他诚恳地盯着桃乐丝,“大叔是好人,你也是。我不会怪你的。真的!”
“对不起,”桃乐丝竟然鞫了个躬,“爸爸说你是个好人,真正的好人。我不应该误会你。”
“唉,不要这样。”夏川急忙扶起桃乐丝,“是你们救了我一命,我还报答不完呢!”
……
大概是出于羞愧,桃乐丝躲进房间,直到做下午饭的时候才出来,然后匆匆进了厨房。
她的头发已经扎起了原来那种长辫子。
桃泰龙泡了三个多小时,浴汤才终于慢慢澄清。他也换了一身宽大的衣裳,坐在夏川旁边,一起晒下午的阳光。
“你知道我身上有伤?”他靠在椅背上,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
“大叔你怎么知道的。”夏川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想多瞒一会儿。”
“你瞒着我干什么?”桃泰龙奇怪了。
“你说我不能表现太突出,我就,我就试试看能不能瞒着你,结果,闹出了误会……”夏川说。
“桃乐丝……她太担心我,”桃泰龙说,“唉,说实话,也是我拖累了她。”
“大叔你的伤,也是中毒落下的吧?”夏川说。
“不是,”桃泰龙很干脆的回答,“是魔法,而且是带了诅咒术的魔法。”
“魔法?”夏川瞪大眼睛,随即又点头,“神仙都出来了,什么和尚老道巫婆神汉也肯定会出来作怪了。”
“不是什么和尚老道,”桃泰龙笑笑,“你的家乡话真有意思。伤了我的是个魔法师,他从诅咒术士那里换来一个卷轴,把冰炎术的魔力变成诅咒打进我的血脉,让我体内的斗气再难进一步,而且,必须靠烈酒才能压制。”
他举起手里的酒壶:“你看,这个'烈火酒'一般人都不敢碰的,我是迫不得已才喝的,不喝的话,我的斗气就会慢慢冻结,最后消失。”
“这个诅咒没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我的斗气一辈子也只能停滞不前了。”他说。
“那,大叔你的斗气是什么级别的?”夏川问。
“白银高级。”桃泰龙说,“十多年了,没有一点进步。”
“但是!”他突然有点激动,又马上压低了声音,“刚才,诅咒的力量突然有缓解的迹象,太不可思议了。”
“原来是这样,”夏川了然地一笑,“我的斗气刚恢复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大叔你体内有一股寒毒。”
“是吗?嗯,真的是太神奇了,你的斗气,比我想象的还要神秘。这个浴汤,也太神奇了。”桃泰龙说。
“这回我隐瞒的水平还可以吧?”夏川有些得意的说。
“不错。”桃泰龙笑笑,“我相信,坚持泡那个浴汤,我的伤会好的。你给我的东西远远超过了我救你的价值。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这个倒不用。”夏川说,“大叔你就多告诉我一些需要知道的东西就行了。比如说,那个魔法师是怎么回事?他们跟炼金士是一伙的吗?”
“倒象是我欠你的了,好吧,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桃泰龙有些遗憾的说,“魔法师,很危险,很强大!是最强大的职业。”
“哦?是吗?”夏川来了兴趣,“他们真的会法术,飞天遁地吗?而且,一根指头就能杀死强大的武者吗?”
“这些都是你的师傅教你的?”桃泰龙说,“魔法师,当然是会魔法的,飞行也不算太难。但是,魔法师只有在远处释放魔法时才是最强大的,只要距离控制得好,一个魔法学徒都可以用魔法轰死青铜武者,但,要是被武者靠近了,嘿嘿,一个黑铁级武者可以轻松扭断一百个魔导师的脖子。”
“这么说来,魔法师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职业嘛。”夏川有点失望的说。
“没什么了不起?”桃泰龙叫起来,“十个中级的魔法师联手就能瞬间摧毁一座小城,换作是武者,一百个黄金级武者也很难在半天之内完成呢。”
“原来是各有各的长处,”夏川说,“看来魔法师法术很厉害,但是身体很脆弱是吗?”
“就是这样。”桃泰龙说。
“魔法师也分等级的吗?什么魔导师,见习法师,那个等级更高一些?”事实证明夏川是个很好学的青年。
“也有分级的。”桃泰龙说,“最低级的就是见习法师,跟伪斗气武者差不多的级别,但是,这只是级别,不是实力。”
“级别,不是实力。嗯,对的。师傅说过,乱拳打死老师傅,”夏川点头。
“你明白这个就好。见习法师之后就是正式法师,分为初级中级和高级,再往上就是大法师,魔导士,这几个级别分别对应武者的黑铁青铜白银黄金和大宗师,再往上,就是魔导师,对应圣域武者,魔导师和圣域武者都是强大到了超越凡人的境界。大概就是这样。”
“哦……这么说来,还真是有些复杂呢。”夏川说。
“这些东西,都是常识,你最好都记住,以后跟别人说话不要漏出破绽来。”桃泰龙警告说。
“我会牢记的,大叔,”夏川点点头,“大叔,你再告诉我关于魔兽的事情吧,听说魔兽很厉害的,难道比魔法师还厉害?”
桃泰龙严肃的说:“魔兽,简单点说,就是会魔法的野兽,但是,不光如此……”
……
接下来的日子里,夏川努力学习绿雾镇的本地话,努力改掉自己的“家乡土话”,生活过的很平静。
虽然伤势早就痊愈了,但是为了防备那些“幕后黑手”,夏川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很是平庸,偶尔把抓到的猎物拿去卖了,镇上的人也慢慢认识了他,于是,小镇上的人也热衷于猜测这个失忆了的格斗家的过去。
但是他们也无奈的发现,夏川和他那两个神秘的伙伴,似乎就是在夏川出事的头一天晚上才来到绿雾镇酒馆的。而且他们走的时候是半夜,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桃乐丝和桃泰龙很替夏川着急,镇民们也很关心这件事。
只有夏川和酒保哈班不着急。
夏川是认定了一件事情:早日攒够了钱赎回拳套和冒险者徽章就会有答案,不用心急。
酒保哈班根本就不关心这个,他只关心夏川什么时候能攒够了钱,把他亏空的账目补上。
夏川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差一些,让绿雾镇的居民们认为,这个失忆了的年轻人只是比常人强壮一点点的格斗家,跟高高在上的冒险者比起来还有不少差距。
但是夏川毕竟还是太年轻,他在刚好慢一个月那一天,迫不及待的把拳套和冒险者徽章赎了回来。
……
“就是这个东西?”夏川捏起那枚灰不溜秋的铁皮徽章,“这东西怎么能查出我的家乡在哪儿?”
“办公室里就能查。”桃泰龙说,“你过来,我帮你查。”
夏川第一次走进格斗家分会办公室,有点好奇的看了一下四周。
没有太多的东西,一张老旧的办公桌和两把看上去很是笨重但坐着很舒服的木椅,还有一个没有几本书的书架,就是里面的全部家具。
办公桌上躺着那本铁皮的羊皮纸本子,羽毛笔和墨水盒搁在一边,还有两件看不出用途的东西。
这两件东西一个是安在木头底座上的水晶球,另一个是有着几条凹槽的方形盒子。
桃泰龙把夏川的徽章放进那个方盒的一条凹槽里,水晶球居然跟着闪烁了一下,然后盒子发出“叮!”地一声,接着一行扭曲的字出现在水晶球表面,又很快的地消失了。
“哇,这东西,好神奇!”夏川惊叫起来。
“瓦夏公国……帝都格斗家联盟总会……”桃泰龙念出了上面的字。
“什么?”夏川奇怪地问。
“瓦夏公国!”旁边的桃乐丝大声说,“西大陆最西边的瓦夏公国?”
“这是三年前的记录。”桃泰龙说,“三年的时间里,夏洛克穿越了西大陆,来到这里,而且一直是孤身一人,没有加入过任何的佣兵团或者冒险小队。”
“冒险者账户里还有四枚银币,任务积分为零。”桃泰龙把徽章取出来,交给夏川,“收好它。”
“我不明白。”夏川一头雾水。
“你的家乡在瓦夏公国,”桃泰龙说,“不知道什么原因,你离开家乡一路赶到东大陆来,没有完成过任何一件任务,而且独来独往。除此之外,没了。练那两个同伙的消息都没有。”
“没了?”夏川愣了一下。
“为什么?”他问自己,然后有些头疼地拍拍脑袋,“还是想不起来……”
“瓦夏公国,是格斗家的天堂,公国的大公就是一名大宗师级别的格斗家。”桃泰龙说,“难怪你的格斗技这么神奇!我还说希望你能把格斗家这个职业发扬光大,原来没有这个必要。”桃泰龙笑着摇摇头,“那里是格斗家强者的摇篮,虽然在整个东西两块大陆上,格斗家都在慢慢衰落,但瓦夏公国是格斗家崛起的希望。”
“回家乡去吧!”桃泰龙拍拍夏川的肩膀,“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你做出来东大陆的决定,总之,经历过这些事情,还是回家去的好。”
“嗯。”夏川有些心不在焉的答应一声,走出办公室。
“原来夏洛克是瓦夏公国的人。”桃乐丝对父亲说,“难怪他的格斗技那么奇怪。”
“要不是有事情耽搁,我年轻时候也想去瓦夏公国修行呢。瓦夏公国的格斗家确实是全大陆的表率。”桃泰龙说。
“如果那样,你就不可能遇到妈妈了。”桃乐丝说。
“是啊……”桃泰龙的情绪忽然也有点低落起来。
……
看着手里这两只终于凑成了双的拳套,夏川有些迟疑地戴了上去。
尺寸很合适。
夏川试着捏起拳头,松手,再捏起,再松手。
“格斗家……”他望了望西边,他听桃乐丝说过,绿雾镇向西那条路,可以通向西大陆,“瓦夏公国……”
“为什么我完全想不起来这些东西,”他喃喃自语,“为什我完全没有印象,却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亲切……”
他看着手上的拳套,脑子里身过很多画面,但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似乎是在一座山上,那里有茂密的森林和陡峭的悬崖,有残破的茅屋和摇摇欲坠的篱笆墙,还有,一个满头白发,胡子花白的老人。
“师傅!”他低声说,“小川,会回来的。”
“瓦夏、瓦夏,”他念着这个属于自己故乡的名字,“瓦夏……瓦夏……瓦夏……”
他念了几十遍,毫无头绪。
突然,他用一种有些奇怪的腔调大声喊了出来:
“华夏!华夏国,江南省,清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