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离冷哼了一声,不亢不卑的道:“崔公公,你也看见了,这天色已晚,将士们又急行军赶了一天路,便是将士们肯开拔,这战马也吃不消啊!”
崔大宝脸上一变,尖声说道:“墨参将,你这意思是要置高公公于死地不救了?”
崔大宝是御马监随堂太监,在监中仅次于掌印、少监,又得高起潜看重,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之人。
要知这御马监其实就是内廷的兵部,除了本监的勇卫营外,还提调着十万京营大军,地位十分尊崇。
其监中的太监大多都是位高权重,加上和其他监的太监不同,他们平日都要带兵,因此都染上了些武人性子,遇上什么看不顺眼的,二话不说便会翻脸。
此番见到墨离似乎不愿买账,马上发兵援救高起潜,崔大宝顿时便有些窝火。他在宫里当值日久,也算得上受皇上宠信,平日里多受恭敬逢迎,所以便不自然的染上了些高高在上的习气。
而前几次高起潜出外监军,他都没有跟着去,因而也没有和墨离打过交道,在他看来,墨离不过是一个小小参将而已,平素别的总兵啥的见了自己都得恭恭敬敬的,何况他一个小小参将,哪里需要跟他客气。
“崔公公,有句古训叫东西不可以乱吃,话更不可以乱说,难道你没听说过吗?本将何时说过不救高公公了?只是让将士们和战马休息一下,恢复体力再去而已。”墨离正言道。
“休息一下?墨参将,你难道不知道军情火急刻不容缓吗?要是贻误了战机,以致滨州城破,那高公公岂不是就危险了吗!”崔大宝不悦的说道。
墨离不慌不忙的问道:“崔公公,本将问一下,高公公部下现如今还有多少兵马?”
“两千......”
“两千京营兵,再加上滨州城里的守军,踞城而守,难道还不能撑个一天半天的吗?!不是说叛军大多都是些被孔有德裹挟的饥民灾民吗?难道京营兵连一些饥民也打不过了吗?”墨离冷笑道。
“这......”崔大宝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高福在一旁也是又羞惭又窘迫,不知如何搭腔。
墨离见两人不吭声,又继续说道:“两位放心吧!本将决计不会见死不救的,只不过现下战马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再跑下去人马都得累趴下!等将士们休息一会,本将必定发兵去剿叛军!”
“哼,咱家说不过你。”崔大宝终于开口说道:“墨将军只需记住了,决不能让高公公有什么闪失,否则皇上那里,墨将军恐怕还真不好解释!”
“不劳崔公公操心。”
“那好,咱家还要去告知祖总兵,让他尽快赶来,告辞!”崔大宝微哼了一声道,转身便要走。
“等等!高大人还没回答本将的问题呢,叛军装备如何?”墨离叫住他俩问道。
高福脸上红了一下,说道:“墨将军,叛军的装备与我大明将士的却是不相上下,这也是我京营不得不暂避其锋芒的缘故。不过,我京营与其大战一天,虽未能歼灭叛军,但也重创其部,杀敌两三千,想来战斗力已是大降。”
墨离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这两人说得好听,其实京营的德行我焉能不知?还斩杀两三千叛军?笑话!怕是遇着叛军就转身就逃吧!要不然在突然面对强敌的时候怎么还能在自身没有伤亡的情况下,(高起潜部就两千来人),再杀敌两三千?
此处离滨州约六十里,而要赶到滨州则必须自浦台经过,否则就要从北边绕一大圈,多走两三百里路了。
据高福和崔大宝所述,孔有德部叛军在浦台留下了大量伏兵断后,而这高起潜却要墨离部紧急赶往滨州。也就是说,此去必然会和孔有德叛军遭遇。
高福说叛军尚有七八千人,而墨离所部只有两千余人,兵力上肯定是处于下风。
不过,这高福说的应该也有水分,不排除为了掩饰自己京营的无能而故意夸大对手的实力。
何况自己这两千余骑兵可都是挑选出来的精兵,装备精良,燧发枪、弓箭、马刀或长枪等冷兵器、热武器齐全,而且都是身经大小十数战,连鞑子都不怕,又岂会怕了这区区数千叛军?
墨离当下点点头,说道:“好!既是如此,那本将就尽快发兵,进取浦台,赶赴滨州!”
高福和崔大宝齐齐松了一口气,转身上马,告辞而去。
墨离叫司马剑召集诸将商议出兵浦台,关锋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大人,咱们真的要连夜去救高起潜吗?看刚才那鸟太监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弟兄们都气不过!”
“当然要救啊!虽然这鸟太监没干什么好事,但毕竟是咱们的上司,要是见死不救的话,呵呵,那咱们就又得回去当山大王了!”墨离笑道:“不过不是现在,总要让大家吃了晚饭,再让战马恢复一下体力才行。”
众将都来到跟前,刚才的一幕他们也都远远的看见了,均感那鸟太监太过目中无人狗仗人势。
马进忠忍不住愤愤的道:“兀那贼阉人!区区一个小太监竟然也敢跟将军咋呼!要我老马说,咱们干脆先休息一晚,就让他高起潜那鸟太监担惊受怕一晚好了!”
周遇吉原本是京营出身,这里没有人比他更深知那些京营兵的德性了,只见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道:“将军,京营的德性将军想必也清楚,末将觉得,如果叛军真的有七八千人马围攻滨州的话,光凭高公公那两千京营兵只怕是守不住的,再说将军刚才已经答应了那崔公公和高福,咱们是不是应该讨论讨论一下如何进兵......”
“我说周大人,你干嘛这么紧张高起潜那阉人啊?他是怎么对将军的,你也是看见了的,咱们干嘛要巴巴的赶去救他!”萧阳不满的说道。
“我......”
“萧阳,不许胡说!”墨离看了看众将,说道:“不管高起潜怎么对我们,他现在毕竟还是大明的太监,现在还是管着咱们的顶头上司呢!所以,咱们必须救他!”
见萧阳等人都不出声后,墨离又说道:“不过遇吉你也不用着急,现在天已经黑了,高公公踞城而守,而叛军没有什么攻城利器,更不习惯夜战,所以,高公公目前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周遇吉点点头,众将也觉得墨离说的有道理,当下都纷纷开始讨论出兵的细节起来。
墨离在和众将商议如何出兵的时候,浦台城里的叛军正在城里的军营饮酒作乐,好不热闹。
领头的叛军将领正是孔有德手下的得力大将潘焰飞。
潘焰飞和孔有德均是东江毛文龙旧部,原本是海寇出身,后来被孔有德招入军中,一直在孔有德帐下听命,打起仗来倒也颇有几分胆色。
之后皮岛兵变,潘焰飞随孔有德等人远走他乡,投在登莱巡抚孙元化帐下。
得知东江诸将来归,正急于编练火式新军的孙元化大喜过望,立即任命孔有德为步兵左营参将,耿仲明则被派往登州要塞,而潘焰飞则在孔有德的步兵左营出任游击。
孔有德东去登莱,但又怕朝廷官兵沿途追击,于是便留下潘焰飞在浦台断后,阻挡追兵。
为了安抚潘焰飞,让他安心为自己断后,使自己无后顾之忧,孔有德还咬咬牙从一千东江旧部中分出四百精兵给他,并裹挟来的乌合之众约七千人驻守浦台。
浦台乃东往登莱必经之地,若不从此过,则须绕道两百余里经山东境内而过。
浦台一带地形平坦,城池也不高大,几乎无险可守。但就这无险可守的浦台,却是硬生生挡住了高起潜的京营和北直隶的明军。
中午,高起潜率领京营两千余众并北直隶部分驻军约三千人与叛军潘焰飞部遭遇。
潘焰飞在浦台盘踞了几日,见周边的官兵都不敢来剿他,更是目中无人,疯狂掠夺起来,竟然连着两天只留千余老弱残兵在浦台把守,然后分兵几路,四出劫掠。
这年头虽然收成不好,但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啊,数量多了就可观了,而且再穷的地方也总是会有一些富户的,所以这两天的收获让潘焰飞觉得其实留守浦台也不是那么无趣的,反而让他开始有点飘飘然起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这地儿的土皇帝了,那种手握生杀大权的快感让他愈发亢奋起来。
高起潜所遭遇的就是潘焰飞亲自带队的其中一路劫掠大军,外出扫荡回来,总共只有两千人不到。
由于是突然遭遇的,两方人马都大吃一惊,愣了一会之后,也不知是哪一方先开始发动攻击的,总之,一场混战就这么开始了。
人数上,高起潜肯定是占优的,京营的装备自然也比叛军那些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的杂牌武器要强上不知多少。所以一开始潘焰飞是有点发憷的,随时都准备下令撤退,逃回浦台。
谁知,就是这支兵力占优、兵器亦占优的京营大兵,碰上这支乌合之众的叛军却是畏敌不前,根本没什么人敢于冲杀,只和叛军打了一个照面,还没怎么厮杀,也不知京营的那个士兵突然发了一声喊,呼啦啦的转身就跑了。
随后,便是兵败如山倒,两千京营和千余北直隶明军就好像是纸糊的一样,只顾逃命哪里还有人提剿匪平叛的任务?
京营真正是一触即溃,高起潜毫无办法,当下只好命令全军向滨州方向撤离。
潘焰飞恐是诱敌之计,也不追赶,只是跟在京营后边得意而猖狂的追击了一会,便收兵回浦台去了。
京营官兵如此软弱无能,不堪一击,让潘焰飞等叛军更是有恃无恐,目空一切,当晚在浦台大吃大喝起来,根本不把大明官兵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