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城外,墨离意气风发的率领着两千多装备精良的将士骑着战马奔驰而至,清一色的骑兵,雄赳赳气昂昂,精神抖擞,身后扬起一路大尘。
在他的身后,关锋、何镇北、马进忠、萧阳、李过、周遇吉等人紧随而至,梁佩君和司马剑则一左一右护卫着墨离。
祖大成脸色一变,两只铜铃般的虎目倏地一紧,射出疑惑不解的目光来。
祖大成四十五六岁,浓眉大眼,燕颔虎目,身形比之乃兄祖大寿还要略高一筹,更显威武精壮,此时正率着祖大弼、祖宽、祖泽传等人候在宁远城外的官道上,等候墨离所部的到来。
墨离来到祖大成面前,勒住马头,下马行礼道:“这位想必是祖大成祖总兵吧?末将墨离,奉命前来与祖总兵汇合,请祖总兵示下!”
祖大成还了一礼,不动声色的说道:“墨参将,据我所知,皇上只是将你麾下人马调归本总兵调遣吧?”
“不错啊,这些正是末将所部,祖总兵有何指示?”墨离说道。
“你一个参将,手下为何会有几名副将参将?墨参将如何解释呢?”祖大成一指关锋、萧阳等人,马进忠他倒不认识。
“祖总兵此言差矣,这几位现在不是什么副将参将,他们都是末将帐下的游击、都司。”墨离不卑不亢的说道。
“什么?关锋他们现在不是副将?!”祖大成吃了一惊,关锋和萧阳他都是认识的,上次大凌河大战后朝廷论功行赏,他们虽然没有升职,但在那之前就已经一个是副将,一个是参将了,现在墨离却说他们都是自己帐下的游击和都司,这是什么情况?
“是啊!怎么,难道祖总兵不希望咱们的队伍兵强马壮,多几个能征善战的战将吗?”墨离微微一笑道。
原来这就是关锋所出的主意,他们几个故意犯几条不痛不痒的军规,然后让曹变蛟上报给丘禾嘉,将他们降职处理。如此一来,便可名正言顺的调归墨离帐下,跟随墨离出征了。
原本,曹变蛟也想跟着来出征的,但他是辽东前锋总兵官,职位太高,他没法用这个方法来自动降职,于是只好羡慕的看着同僚们追随墨离出征,而自己只能在一边郁闷的守着大凌河城。
这让墨离十分欣慰,也颇感动,毕竟,他们是放弃了自己的官职地位、功名前程来跟随自己的,这是一份难得的真情,可见他们是从心里拥护自己。
丘禾嘉见状,知道关锋他们忠于墨离,并不以墨离的官职大小而介怀,当下暗叹一声,亦为之感动,于是便成全了关锋他们。
祖大成虽然不知道他们这些内幕,但是从他们的行头和盔甲来看,的确是游击无误。
当下重重哼了一声道:“没有的事!兵多将广自然是再好也不过了!这样咱们就可以早日平定孔贼的叛乱,为天子分忧了!既然墨参将手下强将如云,那咱们就预祝这次平叛马到成功了!”
顿了一下,祖大成又说道:“高公公还在北直隶等我们呢,赶紧赶路吧!”
祖大成和墨离所部随即开拔,朝北直隶沧州方向奔去。之前高起潜率领的两千京营兵也自京师向沧州进发,京师离沧州近,此时高起潜已经过了沧州城向德州行军了。同时让墨离和祖大成也抓紧向德州进发。
历来贼乱,最好的结果就是将其控制在一个小范围内,若是让其蔓延开来,那可不好收拾。现在孔有德的叛乱依稀便是西北民乱的翻版,只不过一个是由西北向中原蔓延,一个则是从河北向山东蔓延。二者本质都是流串性质,若再不行围剿,只怕就失去了主动。
墨离和祖大成均知道,这次平叛对自己是一个机会,一个给自己立功的机会,一个洗刷自己的机会。所以尽管两人有旧仇,但这会却都在抓紧时间往南赶,希望早日平定匪乱。
此时,登州城中,登莱巡抚孙元化望着城外汹涌而来的孔有德叛军,叫苦不迭,而这一切可以说都是他自己造成的苦果。
年初,东江镇总兵黄龙克扣军饷而导致皮岛发生了兵变,虽然后来兵变因为粮饷的到来而很快平息,但按理说,这场兵变应该能够让孙元化有所警惕才是,辽兵虽然强悍,但本质上来说,他们其实只不过是一支亦兵亦匪的队伍。
东江镇的辽兵大多出身海寇,多为亡命之徒,打仗是凶悍不假,但却是把双刃剑,在不能满足这些辽兵的时候,这些辽兵便不再是兵,而是随时都会要人命的匪!
可是孙元化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要命的问题,在他看来,这些辽兵是自己帐下最能打的精锐,虽然有时候脾气大了点,但当兵的尤其是能打的兵哪能没有半点火气?孙元化自信这些兵对自己这个巡抚还是服从的,丝毫没有怀疑这些辽兵的忠诚。
所以,当八月大凌河告急,朝廷下旨要登莱派兵出关赴援之时,孙元化毫不犹豫派孔有德率领千余精锐骑兵赴援。
孔有德虽然畏惧鞑子,但同样也畏惧军法,朝廷有令,他不敢不遵。再说,孙元化对他有收留之恩,老巡抚既然点名要他领兵出援,那他不能有二话。
孔有德采取拖字诀,一路磨磨蹭蹭,原本想着可以拖到战争结束,然后再返回登州,可是谁想到大凌河的战事竟然拖了两个月之久。
当孔有德率兵走到吴桥的时候,部队的粮食吃完了,而且这年的大雪来得特别早,冰天雪地之中,部队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河北连年大灾,吴桥这个小县城根本无法提供孔有德千余士兵的粮草。
得不到地方接济的孔有德只好开始自筹粮草,所谓的自筹粮草,也就是如土匪一般的闯入普通百姓家,抢夺食物,一时间只闹得吴桥哀鸿遍野。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坏在这些土匪一般的东江兵竟然胆大包天,误打误撞的闯进了当地一家土豪的老丈人家中,因为抢夺几只鸡而与这土豪的老丈人起了冲突,失手之下将这土豪的老丈人推倒在墙角,那老头年衰体弱,竟然就此一命呜呼。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那土豪本身并没有什么功名势力,但他的一个族兄却在京师为官,得知此事之后自然不肯罢休,率人找上门来,要孔有德给一个说法。
孔有德无奈之下,只好将那几名肇事的士兵重打了几十军棍,并向那土豪赔礼道歉。
然而,部下的士兵却认为受到侮辱,他们这些东江兵本来就军纪极差,平时抢些吃食啥的根本就不当回事,这会儿军粮吃尽了,地方州府又没有供应接济,让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这次失手打死人那不也是意外嘛,这乱世人命如草芥,死个把老百姓,算个球事?
尤其是那几个被打了的士兵,更是觉得气愤难平,在一群亡命之徒的鼓动下,竟然将那土豪一家痛打了一顿,并且勒索了不少金银才罢。
这下,那京官一族的势力更是不肯罢休,非要孔有德交出肇事的士兵。但是部下的士兵们则针锋相对,绝不妥协认错,一定要孔有德为弟兄们做主。
孔有德犯难了,交出去吧,部下们不答应。不交吧,京官土豪不答应,怎么办?
这时候,一个关键性的人物碰巧出现了。这个人就是李九成,一个嗜赌如命的赌徒。
李九成原是登州大营的一名千总,他儿子李应元也在孔有德部下做千总,与孔有德也是老熟人了。
几个月前,登莱巡抚孙元化派遣李九成携带银两去西北边塞去买马,准备发展训练一支像关宁铁骑那样的骑兵,以对抗鞑子的骑兵。可是李九成这个赌鬼却将买马的银子全部输光,正在盘桓着如何回去交差,结果碰巧遇到左右为难的孔有德。
李九成本就走投无路,见到同样为难的孔有德,深感同病相怜,于是便开始唆使孔有德和儿子李应元起兵造反,这样他就不用为如何向孙元化交代买马钱的事而发愁了。
孔有德思前想后,最终一咬牙,说道:“既然横竖都是死,大丈夫那何不干出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享受够了再死!”
随即,孔有德高举反旗,纵兵掳掠,那家土豪和京官一族首当其冲,被抢了个精光,有几个人想要反抗,也被打死。
然后,孔有德掉头向山东杀去,一路之上连陷数县。
刚刚用粮饷解决皮岛兵变的孙元化一开始接到孔有德在吴桥叛乱的消息后,并没有过多慌乱,在他看来,辽军们闹事不过是因为没有粮饷,这才一时脑热做了这糊涂事,只要晓以利害,再将粮饷发足,不追究为首者的责任,这场兵变就很快就能被解决。
然而时任山东巡抚的余大成却不认同孙元化的意见,他认为辽军多为亡命之徒,今日既反,便当立即剿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为此,他准备亲率一千鲁军精锐,并两千从河南地调来的浙军精锐前往镇压,意欲将这场叛乱扼杀在萌芽之中。
余大成的主张得到了登莱总兵张可大的支持。张可大对辽军甚为了解,知道他们既可为兵,亦可为匪,且战斗力远胜北直隶驻军,一旦发难,只怕河北地便要糜烂,搞得不好,京畿都有可能受其危害。
张可大整顿兵马,准备与余大成所属兵马夹击孔有德叛军,将其消灭在青州一带,不使其窜至登莱地区,以免东江旧部与之呼应,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