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朱带着莲仙一直跑到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将手中桔子递给莲仙,“给,虽然不能填饱肚子。”
莲仙推辞不受,“还是你吃吧。”
“你不吃,我怎么吃的下?”说完,将桔子强行塞到莲仙手里,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兼紧张地问:“你会不会觉得刚才我的行为很不光彩?那个桔农一定恨死我了。”
莲仙见他很自责,安慰道:“不会的,稍后你派人将银两给他送去,不就行了?”
“对,就这么办。”陶朱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只是犹恐莲仙心中对他仍存有别种看法,向她保证道:“你相信我,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以后出门我都不会再忘记带钱了。”
“仙儿相信你。”莲仙握着手中的桔子,觉得有些沉甸甸的,陶朱从小养尊处优,一呼百应,何曾做过今日这等有失颜面之事,可为了自己,却不顾一切地做了,这让她在感动之余衍生出一种别样的思绪来,沦陷倒不至于,只是长此以往下去,她的意志力是否抵得过陶朱的深情?
陶朱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莲仙恍然回神,笑容有些不自然地摇了摇头。
陶朱顷刻了然,除了白氏郎,不会再有人让她这么失魂落魄,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絮,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真想就这么转身离去,提前结束这场双方都心不在焉的新婚之旅,可是他不能,或者说不舍得,他心里有很多无法排遣的心事,倒不是无法可解,而是解决的方法是他最不愿意去做的。
恍神之际,太阳徐徐落下天际,晚霞如血铺在天边,绚丽多姿,只是很快暗淡了下去,夜幕降临。
陶朱徇着八宝事先留下的记号找寻着那座可以栖身的木板屋,莲仙跟在他身边心里直打鼓,今晚只有他们两个人,少了王府的人多眼杂,却让她更害怕,虽说早晚会习惯,可现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用肉身去捱,滋味不比上刀山下火海来的轻松。
就在这时,陶朱发出惊喜的呼声:“在那,总算找到了。”
莲仙心停跳了一拍,她已经做好陪他找寻一夜的准备,奈何天不从人愿。
“明月楼,挺诗意的。”陶朱赞叹了一句,扶着莲仙的手步上高高的木楼,在上到最顶层时,莲仙忽然返身坐了下去,故作赏月,“今晚月色真好。”
陶朱与之并肩而坐,思绪如潮起伏,时间在流逝,他的心则像在凌迟,长吁短叹地道:“今晚的月亮将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美的月亮,因为和你在一起,以后……恐怕都不会再有了。”
莲仙觉得他话里有话,可没等她想明白,陶朱忽然握住了她一只手,目光缱绻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乎凝聚了一生的柔情,泛着绚烂的光,“答应我,不要忘了我,即使做不到永远,哪怕一个月,一年,也好。”
莲仙总觉得他今晚有些反常,说的话透着股离别之意,不明所以地问:“你怎么了?别和仙儿打哑谜了。”
陶朱眼中的光像盛放过的烟花一样坠落,只留有一片蒙蒙的灰,缓缓松开了她的手,像抽尽了浑身力气般有些瘫软,他在笑,背后却是无垠的荒凉,“没什么。”
“不,你有心事。”虽然总觉得和他像隔了一条鸿沟,距离很遥远,可莲仙再怎么也不会傻到相信他会无缘无故说出那么一番话来。
“真的没有。”陶朱拒不透露,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回不去了。
白氏郎闪身而至,他今天远远跟了他们一天,他们畅快地游山玩水,而他只能躲在暗处,做个失意的旁观者,夜晚的来临,也是他最为揪心的时刻,明知应该躲开,可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陶朱心思千回百转了一番,忍不住问莲仙:“你有没有后悔嫁给我?”
莲仙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说没有吧,她的心里还是很难真正接纳他,说有吧,好像也不是那么强烈,毕竟他是个好人,也就是说一半一半,这让她怎么回答?
有时候犹豫也代表了一种答案,陶朱心灰意冷闭目:“只恨力不从心,始终走不进你心里。”
莲仙见他难过,有些于心不忍,口不择言安慰他:“我们还有一辈子时间,或许……”
陶朱的肚子在这个时候咕噜咕噜响了起来,算起来他已经一天滴米未进,因为有佳人相伴,所以一直都不觉得,现在才觉得一种钻心的饥饿感袭来,好像被人抓住了胃似的。
莲仙将手中桔子递给他,“仙儿不饿,这个还是你吃吧。”
陶朱抬眸,看着她精致绝伦的眉眼,一种隐秘的欲望纠缠上了他,脸颊发烫起来,呼吸有些急促地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叫秀色可餐?”
莲仙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被陶朱拥倒在地,手中桔子骨碌碌滚下了楼梯,恰好滚到白氏郎脚旁,白氏郎将之拾起,看了一眼楼梯口那一幕,心痛如焚地背过身去。
莲仙头枕着陶朱的手臂,陶朱的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隔着衣服莲仙都能感觉到他手心炙热的温度,禁不住面红耳赤,蹙着眉道:“不要这样。”
陶朱右手一捞,将莲仙抱起,撞开门往房间而去。
随着那声响亮的开门声,白氏郎像受到惊吓似得浑身颤栗了一下,清楚听到自己世界天塌地陷的声音,再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揪心,无助过,身体里好像有一百个人在撕扯,让他痛苦难当,很想大哭一场,却欲哭无泪。
八宝倒挺有心思的,房间四处都摆着各色鲜花,香气萦绕,不过就算布置的再漂亮,莲仙也无心欣赏,因为她最害怕的一刻就要来临,忽然想起昨夜醉得不省人事,什么感觉也没有,不如再醉一场,急忙问:“这里有没有酒?”
“没有。”陶朱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假思索地回道。
莲仙彻底绝望,只能认命地承受接下来的一切,闭紧双目,身子僵直的像截木头,大气也不敢喘。
陶朱眼里燃烧着一亲香泽的欲火,却并没有付诸行动,他的心里一直饱受挣扎,有多少次都想放弃挣扎,可总有一丝残存的理智牵绊着他,让他难以心无旁骛的做他想做的事。
白氏郎忽然听到关门声,一颗心又掀起一番狂风暴雨,忽然觉得不对,有脚步下楼的声音,迅疾回头,只见陶朱搜寻着下楼,嘴里嘟囔着道:“掉哪去了?怎么找不到了?”
白氏郎刚开始还不知道陶朱在找什么,后来猜想他是在找刚才滚下来的桔子,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佳人在怀,良宵一刻值千金,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下楼找桔子?荒谬得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握着桔子的手,惊了一惊,原来他刚才过于激动,早已将桔子捏了个稀烂,现在一手的粘糊糊的液体,恶心无比。
“算了。”陶朱放弃了寻找,转身上楼。
莲仙明明都感觉到陶朱俯下了身,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让她的心跳几乎达到了极限,谁知下一刻却听到他出门而去的声音,腾身坐起,跑到窗前拼命深呼吸,只是还未平稳心绪,陶朱又回来了,莲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右手攥紧了桌角,一脸紧张和手足无措。
陶朱将一切看在眼底,她在害怕,而不是羞涩,足以说明她对他的抗拒,陶朱觉得很受伤,虚弱一笑,“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刚才那个桔子不见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弄来食物,只能委屈你饿一晚了。”
说完,不舍地转过身去,没走几步,又顿住脚步,声音低到尘埃里:“我不会再进来了,你好好睡吧。”
听到关门声,莲仙忐忑的心缓缓落回心腔,回味陶朱最后一句话,她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伤感,愧疚感席卷而来,她试过了,就是没有办法敞开心扉接纳他,她做不到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期盼,迎合,可这又能怪她么?
千山县。
乐小倩见楚辞在盛鸡汤,赶忙催促李斜阳快走,有他在不甚方便,李斜阳只好悄悄闪身离去。
楚辞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鸡汤端进房,“不好意思,乐姑娘,让你久等了,因为加了几味补身的药材进去,要等药汁渗入,食用起来效果才会加倍,你快趁热喝吧,哎,那个李公子呢?”
“他有事先回去了。”乐小倩脸不红心不跳地答,伸手去端鸡汤,使了个心眼,端起来又哆嗦着放下。
楚辞见状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乐小倩蹙眉看着自己的手,“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很难受。”
“我喂你吧。”楚辞不疑有他,端起鸡汤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喂乐小倩,乐小倩就盼着这一刻,心花怒放,拿眼偷瞧楚辞,虽然他和李吟潇是两个人,可至少是有关联的,恍惚间只觉对面坐着的就是李吟潇,一腔柔情泛滥成灾,忍不住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如果没有他接下来的话的话,“你要赶快好起来,不然我们夫妻寝食难安。”
乐小倩回到了现实,手瑟缩了回去,有些扫兴,“珍儿呢?”
“哦,哄两个孩子睡觉去了。”楚辞一谈起她们来就异常开怀,“那俩孩子呀,真是一天也离不开珍儿,我这个父亲都略逊一筹呢,乐姑娘,真的谢谢你,没有你我这个家就彻底垮了。”
乐小倩心不在焉一笑,他的世界她的存在感为零,妄图插入他的世界,结果可以想象,可又说服不了自己就此放弃,唯有放手一搏,“在你心里,除了她,就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么?”
楚辞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妻贤子孝,如果我还不满足,那就是自寻烦恼了,三妻四妾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如果说这话的是李吟潇,乐小倩一定会感动的稀里哗啦,换做楚辞,只让她倍感难过,她拿什么去进驻这个对妻子矢志不渝的男人的内心?他越是难能可贵,越让她无法轻易放弃,深吸口气,“我,有话和你说。”
“你说。”楚辞并不知道乐小倩道出的真相会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一本正经坐着,洗耳恭听。
乐小倩怕他一下子接受不了,循序渐进,“你相信投胎转世么?”
楚辞笑着摇头,“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自小读圣贤书,不相信那些。”
“你不信不代表没有,我的爱人他就是投胎转世了,我已经找到他,可是却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
楚辞如闻天方夜谭,“你如何确定那个人就是你爱人的转世?”
乐小倩语结,总不能说她认识阎君吧,那不吓死他才怪,随意搪塞了过去,“你知道我不是个普通人,我自有我的方法,这段日子我一直很痛苦,前世的事他早已经忘了个一干二净,他现在有妻有子,过着平静的日子,我不想去打扰他,可是我又真的放不下他。”
楚辞并未往自己身上想,蹙眉道:“这事的确很棘手。”
“我想把一切告诉他,我不会拆散他的家,我只是希望他能重新接受我,我不介意做妾,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好。”越来越临近真相,乐小倩也越来越紧张,她不知道楚辞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楚辞以旁人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态度自然有所不同,“你真是个痴情的女子,希望你心想事成,等你身体好起来再去找他吧。”
乐小倩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眸中泪光闪闪,“不用找了,他就在我眼前。”
楚辞闻言瞳孔逐渐放大,不敢置信地站起身,舌头打结:“你,你是说,那个人是我?”
“不错。”乐小倩点头,泪汹涌而出,“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受伤了,我比什么都难过,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楚辞手一松,手中汤碗打翻在地,魂不附体地摇头:“不,不,为什么是我?”
头脑一片混乱,哀求地道:“前世于你我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是彻底忘了吧,我现在有妻有子,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可以接受你的。”
乐小倩虽然早料到是这个结果,还是难以克制心底的难过,泪流成河,“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可以忘记,可是我对他的爱太刻骨,曾经为了酬他情深,我连神仙都可以不做,只想和他在一起,可惜我们历经沧桑,最终劳燕分飞,如今我找到了他的转世,你叫我怎么放弃,你真的那么狠心,一点希望都不肯给我么?”
楚辞被她声声暗哑的哭声哭的心乱如麻,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要好好想想。”
说完,仓皇转身,乐小倩叫住他,期待地问:“你什么时候可以给我答复?”
楚辞没有接话,低头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