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仙觉得在屋里闷得头晕脑胀,周遭一切都让她浑身不自在,迫切的想到外面去透透气。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心有灵犀这回事,白氏郎也觉得曾经让他流连忘返的情恋仙小筑如今变成了囚笼,所有人一来,这里便不再是他忘却烦恼的世外桃源,乌烟瘴气的让他恨不得立刻逃离。
莲仙沿着木板桥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即将一头栽进湖中也没有察觉,白氏郎从斜对岸过来,目光无意一瞥,就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大喊一声:“仙儿!”
一跺足,足尖点水过去,生生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的莲仙捞了回来,一手托着她的纤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背,两人面颊隔着不过五六寸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喷在彼此脸上,架势有些暧昧。
莲仙没想到会在这遇到白氏郎,心绪起伏不已,她太贪恋他的怀抱,以至于忘记了一切,等到意识过来,想到自己再也不是他的仙儿,痛苦包围着她,让她恨不得立刻逃离当场。
有那么一瞬间,白氏郎真想将她紧紧抱住,亏得莲仙及时推开他,才让他恢复了理智。
克制对你的爱意,如同抵抗一场顽疾,让人倍感无力。
看见莲仙急冲冲要走,白氏郎急追两步,“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莲仙回眸,目光里水雾朦胧,顷刻化作了泪雨滴落下来,“你希望仙儿说什么?”
白氏郎语塞,抬手欲替她拭泪,莲仙躲了开去,往后倒退。
白氏郎手僵在了半空,莲仙的疏离像刀子一样凌迟着他的心,脸色灰暗如墨,像蒙了一层黑影,“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把你推给陶朱?”
莲仙看着他难过,心下一软,觉得自己这么对他对他太不公平,伸出手,握住了他抬着的那只手,“仙儿没有怪你……”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因为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增伤感。
白氏郎却觉得不能这样沉默下去,时间宝贵,有些事现在问清楚心里才有底,“你是先带留魂珠回仙乐皇朝,然后再随陶朱回宫吧?”
莲仙点头,白氏郎艰难地张了张嘴:“什么时候启程?”
“自然是尽快。”莲仙提及此事,语气变得轻快,话出口后,才意识到白氏郎言下的不舍,是啊,他有他的世界,不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早晚有一天要分别,想到这,哀伤包围了她,怎么也挥之不去。
白氏郎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道:“虽然以后相见太难,但也不会永生不见,有空我会去看你的。”
莲仙心里很清楚,他这个有空不知是何年何月,不过会来总比不来好,至少有个念想,想到出来很久,未免陶朱找她,转身回去,白氏郎隔着一段距离走在她后面,身份有别,他已不能和她并肩。
梅萤雪被白氏郎当众甩了脸子心情相当郁闷,一个人在王府兜圈子,忽然见一处地方围了挺多人,所有人都抬着头指指点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钱逹被布塞着嘴绑着双手吊在房梁上,心里的不快一扫而光,过去凑起了热闹,幸灾乐祸道:“呦,这里怎么吊了这么大一个倭瓜?”
钱逹不是想打晕陶朱占莲仙便宜么,缘何会在此?原来白牡丹怕白氏郎会在最后一刻带走莲仙,所以潜伏在新房,结果看到钱達,最后钱達便被吊起来了,看着底下黑压压嘲笑的人群,钱達只觉颜面丢尽。
梅萤雪伸指一点,白布断裂,原以为会摔钱逹一个狗啃泥,结果落了个空,钱逹早已今非昔比,挣开缚着双手的白布,稳稳当当落于地面。
梅萤雪一张刀子嘴仍不忘揶揄:“您老人家真是好雅兴,特意演出猴戏给我们看。”
“别贫嘴,惹恼了我,你会后悔的!”钱逹走近她,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气冲冲离去。
梅萤雪不以为然一笑,转身便把他的警告忘了个一干二净,这正为她以后的不幸埋下了伏笔。
莲仙婚礼一结束,乐小倩便在王府呆不住,思来想去,还是放不下楚辞,一溜烟去了千山县,李斜阳担心乐小倩为爱走火入魔,做出什么事来,遂跟去看看。
乐小倩一见楚辞身影,便喜上眉梢,可笑容却在下一瞬凝固,今天的楚辞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胡子拉碴,好像苍老了十几岁,一边抹泪一边扇着火炉,看样子是在煎药。
乐小倩心咚地一沉,飞身到他身边,劈头就问:“你生病了?”
楚辞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见是乐小倩,站起身来,揩了揩鼻子,哽咽地道:“不是,是我娘子。”
“原来是她病了。”乐小倩心凉了下来,看着心爱的男人为另一个女人失魂落魄,滋味实是苦不堪言,她觉得自己真是自寻苦吃,明知来见他就避免不了感伤,还是义无反顾。
“珍儿从小身子就弱,两个孩子的出生更是耗尽了她所有的精血,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郎中,所賺银两勉强能够度日,根本没有多少钱为她买补品补身,这些年眼看着她身体每况愈下,我除了干着急,什么也不能为她做,我就是个无能的窝囊废!”抱头蹲了下去,痛苦地拿手用力敲自己脑袋,“她现在倒下了,我的天都塌了,我好怕……”
“你别这样!”乐小倩心疼地抓住他一只手臂,不让他作难自己,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她,或许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遭。”
楚辞抬起头,眸中绽满光亮,乐小倩见罢心口又是一疼,她多希望他的“回魂”是为了自己。
李斜阳推开院门进去,乐小倩疑惑问:“你怎么来了?”
李斜阳不答,楚辞看着乐小倩问:“这位是……”
“朋友。”乐小倩简略回答,“我们进去吧。”
楚辞赶忙前面带路,乐小倩见到了躺在榻上面容苍白如纸和之前判若两人的平珍儿,不用把脉,也知她病得很重。
楚辞坐在床沿,紧紧握着平珍儿一只手,不禁又垂下泪来,“我是个大夫,我很清楚珍儿病到了什么程度,我……”
乐小倩不开腔,替平珍儿把脉,平珍儿的脉象时断时续,显示她已经是五劳七伤,回天乏术,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救她,只是要耗费乐小倩整整五十年的修为。
“你,有没有办法救她?”楚辞满怀期待地问。
乐小倩有些犹豫,如果见死不救她将一世良心难安,可花费那么多年的修为去救情敌,怎么都有些不甘心,“办法倒是有,只是……”
不等她说完,楚辞已激动地拉住她,“你真的有办法?你帮帮我,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乐小倩心疼如绞,含泪看着他问:“如果拿我的命去换她的命,你会不会舍不得?”
楚辞眼中的光亮逐渐消失,变成一片黑暗,“当然,小生于心何忍,罢了,都是天意,生死自有时,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
说这话时,平珍儿忽然剧烈咳了起来,咳醒了过来,脸上一片青紫,虚弱地喊:“相公。”
“我在,我在。”楚辞赶忙扶起她,徒劳地问:“你有没有好一点?”
平珍儿泪如雨下,苍白的嘴唇颤动着,“我,我这次恐怕熬不过去了。”
“别胡说!”楚辞轻嗔,拼命为她打气:“你还年轻,还要看着两个孩子长大,嫁女娶媳,做奶奶含饴弄孙呢。”
平珍儿似乎正在憧憬他说的场景,嘴角泛起幸福的笑意。
楚辞吻了吻她的额头,旁若无人,“如果老天能让你活下来,我愿将我的寿命平分一半与你,这样我们就能同生共死了。”
乐小倩伤心的一塌糊涂,哭成了泪人,转身跑了出去,李斜阳伸手欲拉住她,结果没拉住,只好追了出去。
乐小倩跑了很久,直至筋疲力尽才扶着树干跪坐在地,哭的撕心裂肺,李斜阳几次想安慰她,都无从插嘴,只好等她平静下来,才开口问:“好些了么?”
乐小倩脑袋一片空白,什么话也无力诉说,李斜阳能够体会她的心情,不加思索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的好事还是留给我吧。”
乐小倩抬眸,目光空洞地看着他,很快便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予以了拒绝,“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患者是个女子,你为她施法多有不便,还是我来吧。”
“你过得了你自己心里那一关?”
乐小倩昂首长吐了口气,似乎要将心里所有的阴吐出去,“我只要想着是为了他,便不会介意了。”
李斜阳为她的深情折服,他到现在才了解到她至情至性的一面,乐小倩返身,拖着沉重的双腿往来路而去。
楚辞见乐小倩回来,有些诧异:“你……”
乐小倩低着头,没有看他,她已经觉得很受伤,如果和他对视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唯有故作冷漠,“你出去吧,把她交给我。”
楚辞还想说什么,已被李斜阳一把拽了出去,心急如焚地在门口走来走去,想到窗口看看又被李斜阳拦住,李斜阳将他强行按坐在椅中,宽慰道 :“放心吧,我们是救你娘子,不是要她的命,看把你急的。”
楚辞急切解释:“我不只担心我家娘子,我也担心那位姑娘,她说如果要救我家娘子,须以命换命,你说……”
李斜阳一愣,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放心吧,没有那么严重,她不会有事的。”
“真的?”
李斜阳倒了杯茶,呷了一口,“当然,如果有风险,我也不会同意她这么做。”
楚辞不再言语,战战兢兢等着结果,半个时辰后,房门开了,一脸木然的乐小倩站在门口,楚辞几乎是弹跳着起来奔进门去看平珍儿,仿佛根本没有乐小倩的存在,反观李斜阳,乐小倩一开门,他就发觉她有些不对劲,不安地问:“你还好吧?”
乐小倩眼皮一合,晕了过去。
“喂!”李斜阳展臂抱住了她,乐小倩睁开疲惫的双眼,依稀看见楚辞坐在床头,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着平珍儿,顿时泪如泉涌,贝齿咬破了薄唇,溢出了鲜血也不觉得痛,只觉得苦,“他的眼里只有她,只有她。”
“这个事实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李斜阳叹了口气,抱她出了门,放到了屋外的躺椅上,就在这时楚辞奔了出来,心急火燎问:“珍儿怎么了?我叫了她这么久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斜阳不耐烦地回他:“她身子太虚,如今沉睡过去了,你如何叫的醒她?让她睡吧。”
乐小倩无力抬起一只手,张了张干皱的嘴唇欲对楚辞说些什么,然楚辞什么也没注意到,又一溜烟回屋了。
乐小倩被这种彻底的忽略击打得痛不欲生,突然揪紧了李斜阳的袖子,语气几近疯狂,“我不甘心,我要留下来,我要彻底的将平珍儿从他的心里赶出去,我不要他再惦记着别的女子。”
“你别这样,冷静点。”李斜阳竭力开导她,“仇恨只会让人痛苦,不会让人快乐的,你离开他,时间会替你疗伤,很快你就会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了。”
“你说的容易!”乐小倩低吼了一声,试图说服他接受自己的做法,“有些事你还不明白,我们前世很恩爱的,只是天意弄人,没有办法白头偕老,如果我唤醒他前世对我的记忆,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我已经决定了,这次我不会再心软了。”
李斜阳没想到她这么疯狂,他不能让她这么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别再执迷不悟了,就算他记起了你,你觉得他会抛弃现在的家庭和你远走高飞么,如果他是这样一个心狠的人,他也不值得你托付终身,到时局面只会变得更复杂,你们所有人都将万劫不复。”
“够了,我不想听!”乐小倩什么也听不进去,捂住双耳,烦躁地打断他的话,“你不是我,你不会理解我的痛苦,你走,我的事不要你管,无论结果如何,我一力承担。”
李斜阳倒退一步,像不认识她似得紧盯了她一瞬,摇头叹息:“为什么你们所有人一碰到这个情字,就都变成了疯子?”
乐小倩抬头,迎视着他失望的目光,“你已经修到了断情绝爱的地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自然无法与你相提并论。”
“我是不懂情爱,但我知道爱一个人就不应该给他带去灾难,应以他的幸福为幸福。”
乐小倩有一瞬的动容,却没有改变主意,“我不是你,我没有你那么理智。”
李斜阳气结,与她杠上了,“我还就不走了,看你怎么实施你的计划。”
乐小倩不甘示弱,“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看你能奈我何。”
李斜阳跷着腿往她面前一坐,掀了掀眉,“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