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不知不觉降临,各怀心事的游园会散场,众人四散,回到各自的归属地,喧闹了一天的王府归于平静,可还有一些东西难以平静,比如人心。
白氏郎在前,陶朱和莲仙在后,三人在小桥边分道扬镳,白氏郎一进屋,马上往楼上赶,靠在窗棱上目光失神地看向对面。
因为即将成亲,陶朱搬到了另一个房间,把莲仙送到仙灵居楼下,似乎并无立刻离开的意思,也是,爱到浓时恨不能如胶似漆,哪舍得分离,直到莲仙玉手掩唇,打了一个哈欠,陶朱想到第二天他们便要成亲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在一起,才依依不舍的道别。
莲仙走到窗前,发现白氏郎也正立在对面窗前,四目相对,多少难言的心事无声传递,然后镌刻在彼此的骨髓里。
时光倒数,心境荒芜,时间每走一分,心里的荒凉就多添一分。
无论多不舍,时间都会过去,转眼月移西楼,明日就是莲仙大喜的日子,届时将有一大堆的事摆在她面前,如果没有足够的精神她该如何应付,想到这,白氏郎叹了口气,率先将窗棂合上,一如既往未合严实,留了道缝以观察对面动静。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莲仙安心休息,可莲仙的心眼就和他一样实,明天就是她人生重大的转折点,她的心里充满了彷徨,忧惧,怎么可能有睡意,和白氏郎相对凝望,还能让她的心得到暂时安宁,看着他把窗棂关上,心里说不出的失落难过,却又无可奈何,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依旧出神地看着对面。
白氏郎见莲仙久久不睡,担心第二天的婚礼她没没有精力应付,闪身过去,莲仙刚回头,白氏郎一指点过去,莲仙软软倒在了他怀中,白氏郎抱起她轻若棉絮的身子,把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在床沿坐下,喃喃自语:“天知道我多不想放弃你,可是身不由己,你以后过得幸福,是我唯一的奢求,你会幸福,是么?”
有时候静静看着一个人的睡颜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白氏郎不再说话,仿佛怕吵醒莲仙似的,时间如流水,枝头的鸟儿开始唱歌,白氏郎知道天就快亮了,他不能再拖延了,否则被人撞见他从莲仙房里出去对莲仙声名有损,恋恋不舍地离去。
红烛端着水盆进房,轻摇了摇莲仙胳膊,“帝女,奴婢来给您梳洗了,用过早膳后,就该上妆了。”
莲仙悠悠醒转,愣了会神,想起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语气十分惆怅:“这么快,就天亮了?”
知道是白氏郎点了她的昏睡穴,让她睡个好觉,才让时间这么快过去,想到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心里不由得阵阵伤感,就在此时,陶朱领着一群端着膳食的家丁进门,待家丁把食物放下,陶朱即令所有人退下,这顿早饭他只想和莲仙不被打扫的吃完,一边为莲仙盛汤一边问:“你的腿彻底痊愈了么?走起路来还会不会吃力?”
莲仙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已经好了七八成了,不碍事了。”
“那就好。”陶朱笑道,将汤放到莲仙面前,坐了下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神采飞扬说道:“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们之间困难重重,对我们能否修成正果不抱太大希望,没想到有志者事竟成,到现在我还感觉像做梦一样,所有的付出都值了,我现在真的很开心,非常开心。”
“你开心就好,希望仙儿一世都能让你开心。”莲仙对以后的生活一直存有隐忧,她担心她付出不了和陶朱一样多的深情,久而久之,会令陶朱见弃。
陶朱意味深长地道:“只要你的心往我身上放一点,一点就好,我就一辈子都会开心了。”
莲仙努力绽出一个微笑,点头算是回答,不敢开口向他承诺,只能尽力去做。
陶朱兴奋地筹划着以后的路,“过了今天,取出了留魂珠,我们就启程赶去仙乐皇朝,救醒岳父岳母,然后再带你们回宫去见我父皇。”
莲仙心下直发抖,这一天恐怕将是她这一生最难熬的一天,只有想到即将和父母团聚,心里才轻松一点。
早膳过后,两人分手,各忙各的,红烛来为莲仙上妆,誓要将她装扮成世间最美的新娘,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才大功告成,莲仙只觉有种精疲力尽的虚脱感包围着她,为什么成亲这么累呢?是因为她要嫁的这个人不是她心上的那个人?
白氏郎,第一情深,乐小倩,李斜阳,惠仁等人都在陶朱居住的大厅等着,一班男子都脸色沉郁各怀心事地呆坐在椅中,欧阳怜,梅萤雪,菱星却坐不住,脸色焦急地朝外张望,翘首以待等着莲仙和陶朱现身,她们盼这一天可谓望眼欲穿。
“哎,他们来了!”不知过去多久,突听欧阳怜激动地喊了一声,白氏郎等人霍然起身,挤到门边往外看去。
漫天纷扬的花瓣中,一身红衣俊朗非凡的陶朱携着一袭曳地长裙美若天池瑶姬的莲仙前呼后拥款款而来。
在看到莲仙的一瞬,白氏郎心跳莫名加快,好像她即将要嫁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如愿看到她穿上嫁衣的这天,可惜新郎不是他。
陶朱的脸上喜气洋溢,莲仙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无喜亦无悲,一如往常清冷的模样。
白氏郎转身回到上座,看着他们与自己的距离间隔的越来越短,心跳逐渐趋于冰冷,再不情愿,这一刻到底还是来了,明明心涩的好像吞了一把黄莲,却仍要面带微笑地端坐着,等着一对新人的奉茶。
李斜阳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场面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目光都聚精会神地放在了陶朱和莲仙身上,思绪各异。
“二拜高堂。”
莲仙和陶朱在白氏郎与第一情深面前跪下来,奉上香茶,白氏郎与第一情深微抿了口茶,白氏郎将红包递给莲仙,心口像堵了一块巨石压抑的慌,脸上却仍带着平静的笑:“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莲仙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心口火烙般疼痛,一个谢字鼓足了勇气也没说出口。
第一情深将红包递给陶朱,百味杂陈地说了句:“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陶朱接过红包,道了声谢谢,李斜阳赶忙喊夫妻交拜,这个礼行完,陶朱和莲仙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他一直以来的顾虑就可以放下了。
陶朱扶起莲仙,深情凝视了她一眼,莲仙却始终低垂着眸,许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眼中的泪意,欠身,两人迎面一拜。
不等他们站直身子,李斜阳又着急忙慌地喊:“礼成,送入洞房。”
白氏郎内心钝重一痛,放在桌角边的手用力一收,气血无法克制地逆行,喉咙立时涌起了一阵腥甜,不想引起慌乱,强行咽了下去。
陶朱携着莲仙往门外走去,白氏郎看着莲仙渐行渐远,欲起身相送,可刚站起来,眼前一黑,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李斜阳那边厢刚松口气,这边厢又倒抽口气,失声喊道:“公子,你怎么了?”
“太子哥哥!”联星姐妹跟着着急起来。
白氏郎冲他们连连摇头,示意他们小声些,不过已经迟了,莲仙闻言,惊愕回头,然后丢下陶朱,奔到白氏郎身边。
陶朱像被甩了一耳光似得全身僵硬如柱,呆立当场,脸上浮现出痛苦难当的表情。
莲仙以手替白氏郎拭去嘴角鲜血,语气带着哭音:“装心哥哥,你没事吧?”
菱星眸色一寒,很想发作,联星暗暗扯了扯她衣袖,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菱星不得已作罢,尽量克制着怒气道:“太子哥哥交给我,你忙你的去。”
陶朱虽然觉得有些难堪,可依旧选择了谅解,步到白氏郎身边,关切问:“老祖宗,您还好吧?”
“不碍事的,你们去吧,不要耽误吉时。”众目睽睽,不愿让陶朱为难,不舍地将莲仙的手交到陶朱手上。
莲仙带着一肚子的牵挂随陶朱而去,白氏郎则像抽去了浑身筋骨似的,颓然跌坐在椅中,菱星看着白氏郎半死不活的样子,不悦地翻了个白眼。
陶朱将莲仙送进新房,稍坐了一会,起身道:“我出去敬杯酒,马上就回来。”
莲仙心乱如麻,真想找根棍子将自己敲晕过去,这样就不用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
陶朱与白氏郎第一情深等人同饮了三杯后,便告辞离开,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白氏郎攥着酒杯的手背青筋爆现,一旁的第一情深脸沉如墨,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白氏郎松去酒杯,直接捞过酒坛咕咚咕咚往嘴里灌,李斜阳本想上前劝劝,想了想还是作罢,如果能够大醉一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倒了满满一大碗酒,一饮而尽,惠仁亦是如此,他们一个个拼命灌酒,让场面看起来像一场集体失恋似的,欧阳怜几个姑娘愣愣地看着他们,各有各的难受,说不出口。
一个身影隐身出现在陶朱新房外的墙角,已经天黑,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竟是钱達,他昨天来打探为的就是今天来截胡,正要进房,乐小倩身影落在院中,害得他只得又缩了回去,乐小倩往房里走去:“小姐姐,他们都在外面喝酒,我来陪陪你。”
莲仙看到乐小倩,像看到救星似的紧紧拥住她,乐小倩发现莲仙的身子在颤抖,问她:“小姐姐,你,你是不是很害怕?”
莲仙一个劲点头,乐小倩安慰她:“别怕,每个女子都会经历这一遭,嫁个好丈夫,是一个女子一生最大的福气,你可知小倩有多羡慕你?”
“不是,你不明白。”莲仙就是觉得心慌慌神经紧张,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乐小倩看着她这个样子,猜测着道:“我想我明白,你是不是心里还放不下他,一想到即将成为陶朱真正意义上的妻子,觉得对不起那谁,不禁有些后悔了?”
莲仙垂下眸,显然是默认了,乐小倩扶她坐下,“你会这样小倩能理解,不过既然你和他没结果,就不存在你负了他之说,他都知道的,所以不希望小姐姐你为他孤独一生,他希望你幸福,我也是。”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用说是陶朱回来了,乐小倩起身,“小姐姐,我走了。”
莲仙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的身影离去,她的到来并没有为她减去任何负担,很多事没有人可以为你分担,只能自己独自面对。
蔺潮汐立在对面窗沿边,亲眼看着陶朱关上了大门,想着自己形单影只的新婚夜,心碎了一地。
莲仙一见陶朱关门,心弦绷至到了极限,置于桌下腹间的双手绞得死死的,恨不能下一秒就夺门而出。
陶朱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莲仙,深情款款凝视着她道:“我们喝杯交杯酒吧。”
莲仙心如死灰地闭目,将心中所有的纷纷扰扰遮盖住,麻木地执起酒杯,和陶朱互挽着手臂喝了合卺酒。
陶朱将酒杯放下,牵着莲仙的玉手行至榻前,在床沿坐下,深深地在她眉间印下一吻,发自肺腑地道:“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能娶你为妻,三生之幸。”
莲仙报以一个勉强的微笑,有件事她想和他说,他曾经和她说过,没经过她的同意,不会碰她,莲仙想问问他这个承诺还作不作数,虽然这些话在此刻说有些残忍,可她真的还没做好心里准备,只是没等她开口,忽觉眼前越来越模糊,许是不胜酒力,昏沉沉地靠在了陶朱怀中。
陶朱扶她躺下,触了触她娇艳动人绯红微烫的脸颊,虽然他曾说过不经过莲仙同意他不会碰她,可魂萦梦牵的人就躺在身边,要做个心无杂念的和尚实在好难,再加上喝了几杯酒,心里热烘烘的,更难控制自己,呼吸急促,心口不由自主起伏,手伸到莲仙腰间绑着的缎带上。
不料就在此时,钱達悄无声息在陶朱身后现身,他目光狰狞如兽,抬起右手,击向陶朱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