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星姐妹得到白氏郎给的定心丸,心情大好,仿佛把一座大山从身上搬走,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畅快起来,兴高采烈相约去逛街,可没过多久,这股欢喜劲就被冲得一干二净。
经过一酒楼时,一个酒坛从二楼掉下来,差点砸到她们姐妹俩,菱星是个暴脾气,拉着联星飞上二楼,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肇事者,让她们意外的是,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们前几分钟还提到的白氏郎。
白氏郎已然喝得满脸通红,醉眼惺忪地歪倒在椅中,手搭在扶栏外,手中原本提着酒坛,手一松,酒坛自然就掉了下去,砸在谁面前不好,偏偏砸在联星姐妹面前,有道是酒后吐真言,祸从口出,在联星姐妹把白氏郎扶到床上的时候,白氏郎紧抓着联星的手一遍遍悲苦地重复着一句话:“仙儿,我对不起,我不配做你的装心哥哥!”
菱星恼怒地挥开白氏郎拉着联星的手,几乎暴跳如雷地道:“说什么把她当妹妹看待,骗鬼罢了,他说的话我以后一个字也不会再信了!”
“她真的就有那么好?”联星觉得匪夷所思,在她看来,莲仙柔弱的像个纸人,日后必然会是白氏郎的累赘,而她就不同了,她不仅不会拖累白氏郎,还会助他扶摇直上,坐上权利顶峰,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白氏郎宁可选择个累赘也不选择她?
人各有志,有些人爱钱,有些人爱权,有些人就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在白氏郎看来,和需要他的莲仙在一起才能让他找到存活感,才能体会到那是生活,而和不需要他照顾的联星姐妹在一起,便觉得少了分人间烟火味,没有了这种味道,日子自然也就觉得煎熬。
你越是不能忘了她,我越要你忘记。菱星舞动手指,仙法覆在白氏郎额头,白氏郎脑海中关于莲仙的记忆逐渐减少。
冷焰去找沈夜游的时候,沈夜游还直挺挺地像尊雕像般跪在树林里,冷焰问他在干嘛,拉他起来,沈夜游身子一软,瘫坐在自己腿上,冷焰这才发现他左脸颊又青又肿,吃惊地问怎么回事,沈夜游只是将地上的莲花捡起来,并不言语,冷焰猜想他受到了刺激,而这刺激必定与莲仙有关,又气又急:“我拼死拼活为你找吸血蜘蛛的解除之法,你却在这里犯花痴,你太可恨了!”
气极之下,夺过沈夜游手里的莲花,一把扯得粉碎,然后丢在了沈夜游脸上,沈夜游看着那些花瓣七零八落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心已和这般差不多,白氏郎一定要他走,他若不走,下次再见便是他们兵戎相见之日,沈夜游想了一夜,走就走吧,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回来,大不了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来,或许从白牡丹给他改名叫沈夜游的时候,他的命运已经敲定,闪身而去,冷焰望着空荡荡的树林,大骂他无情无义,骂他要走都不和她打声招呼,等气消了以后又觉得不是沈夜游的错,以前沈夜游虽然孤僻,寡言少语,可多少会在乎她一点,自从和莲仙牵了姻缘线后,才彻底无视她,所以说都是媚三娘的错,要不是投鼠忌器,冷焰早就将她除之而后快了,眼前迫切需要做的有两件事,一是解开沈夜游和莲仙绑在一起的姻缘线,二是解了沈夜游中的吸血蜘蛛,可这两件事都像打了死结,很难解决,她也快疯了,让她想不通的是,沈夜游居然可以跟个没事人似的,整天拿着朵花做白日梦,前一件事他可以无视,后件事可是他自己的身体,怎么也可以那么不在乎?爱情真的可以让人忘记一切么?或许吧,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明明身心已经伤痕累累,依旧不知疲倦地为沈夜游奔波。
仙乐山庄。
用早膳的时候,陶朱说他想到附近的村庄去看看,最近只顾着游山玩水,他觉得也该做点正事,体察一下民情,问莲仙是否同行,莲仙在未经历家庭变故的时候,很傻很天真,以为天下的人都和她一样衣食无忧,自从接替了她父皇的帝位后,这才知道民间疾苦所谓何意,也就对百姓的生活变得关心起来,不时出宫给予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这个地方的百姓虽然不是她的子民,可若能帮助他们何乐不为,于是在陶朱问她是否同行时,她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陶朱很高兴,因为这是莲仙有史以来第一次对他的提议不加以推脱,立即吩咐八宝去备些米粮和布匹,准备妥当后,便趁热打铁出发了。
骑在马背上,远远看到一处房屋都显得很旧很破败的村庄,便往那里去,因是白天,家里的男丁都下地干活了,只留下一些老弱妇孺,看着突然造访的莲仙和陶朱几人,全都用警惕的目光瞅着他们。
陶朱看着她们一身的补丁和一脸的风霜,有些心酸,吩咐八宝将马车上的粮食和布匹卸下来,分给她们,听说有粮食送,一个个都欢天喜地,自觉去排队,由八宝给她们派粮食。
陶朱和莲仙坐下来,和那些老人聊天,陶朱问她们可还需要什么帮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开了口:“其实吃和穿差一点都没关系,关键是孩子们没得学上,我的孙子都十岁了,还大字不识一个,将来只能做苦力,穷一辈子,我看着真心疼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老人也跟着抹起泪来,一老伯哽咽地接过话茬:“以前我们凑了点钱请来一个教书先生,可惜没教一个月,因付不起剩余的钱,他就跑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不等老伯的话落音,一大婶老泪纵横地哭诉起来:“重要的是生病,村里没个郎中,我们又没钱请镇里的大夫,小病就靠挨过去,大病只能等死,可怜我的孙女,肚子疼,怎么求大夫都不给她治,最后就那么活活地疼死了!”
现场啜泣声一片,陶朱和莲仙亦是泣泪如雨,陶朱说他会将这件事记在心里,过不了两天就会有教书先生和郎中来,老人们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第一个开口的老奶奶说出大家的心声:“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怕他们和以前一样,来这待不了两天,就又跑了。”
“他们敢!”陶朱的语气忽然变得生硬,众人不解地看着他,陶朱缓和了神色,解释道:“是这样的,家父是朝中大员,若他出面指派一个教书先生和郎中来此,我想没人敢拒绝,更没人敢半途而废。”
众人恍然大悟,听说他是官宦之后,皆吃惊不小,溢美之词响起:“没想到您出身富贵,竟还生有一副菩萨心肠,您的大恩我们会永世铭记的,身旁这位是您夫人吧,你们俩会有好报的。”
什么白头到老,百子千孙的话不绝于耳,陶朱笑着说谢大家吉言,仿佛莲仙真是他夫人似的,莲仙尴尬非常,起身说她略懂一些歧黄之术,如果有人身体有不适之处,她可以为之医治,其实她哪里懂医术,不过是耗自己仙法做善事罢了,听说她要为人看病,自然有人响应,只不过莲仙什么工具也没有,大家很怀疑她是怎么看病的,一大婶上前,说她经常感到肩膀疼痛,针刺似的,许是针线活做多了经常勾着头的缘故,因为没钱医治,所以一直拖着,莲仙走到她身后,为她按揉肩膀,用上了仙法,约莫五分钟之后,问那大婶感觉如何,那大婶一脸惊奇地说,针刺感没有了,身子好像轻了一层,格外舒畅,问莲仙怎么做到的,莲仙说她学了祖传的按揉法,任何伤痛在她手中一按都能痊愈,大家虽然觉得不可思议,还是争先恐后找她医治,以验真伪。
陶朱走到一群玩耍的孩子身边,问一个个子很高但很瘦的男孩子他长大后的理想是什么,那个男孩子不加犹豫地说,他要挣大钱,让奶奶享福,陶朱问了他的名字,叮嘱他以后有机会读书了一定要努力,说不定以后也可以成为朝中一员,到时不止可以让奶奶享福,还可以帮助很多很多人,对方虽然听不太懂他的话,不过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日已西斜,陶朱和莲仙踏上回家的路途,来时车上放满了东西,他们俩便骑马,回去时车上空空如也,八宝为了让他们增进感情,建议他们乘车,莲仙觉得路途颠簸,那辆马车又小,她和陶朱挤在一起实在不便,便借口天色还早,不如慢慢走回去来得更好,陶朱认为这样能和莲仙多待一会,也就顺从了她,两人在前头走,侍卫远远地跟着,陶朱觉得正是和莲仙说心里话的时候:“看来以后我要多出宫走走,待在宫里,无疑是坐井观天,一辈子也不知道这些百姓怎么生活的,只是,我希望以后的每次出行都能有你陪在身边。”
莲仙以前从不想和他谈关于他们俩以后的事,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冷漠一点陶朱就能知难而退,可这么多时日过去,陶朱依旧热情不减,莲仙觉得该和他说清楚了,“其实仙儿并非本地人氏,仙儿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几千里之外,父亲是一个小国的国主,因为发生变故至今昏迷不醒,仙儿此行就是来为他求留魂珠的,如愿后就会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陶朱恍然大悟,难怪乐小倩说莲仙的夫婿只能入赘,原来她的身份竟和自己相差无几,意识到了问题的难办性,毕竟他们都有各自的子民要管理,怎么分身在一起?
莲仙见他面露难色,将考虑许久的话道出:“你的爱意,仙儿只能记在心里,至于留魂珠,仙儿希望能以物易物,请你郑重考虑一下。”
陶朱不想放弃,急道:“不,会有办法解决的,再想想,再想想,好么?”
莲仙真希望他不要如此执着,刚要开口劝说,忽然看到联星姐妹和白氏郎三人朝她和陶朱走了过来,莲仙的心顿时一紧,想说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联星姐妹缘何会出现在此?原来菱星洗去了白氏郎的记忆后,为了验证白氏郎是否还记得莲仙,便带着白氏郎来找莲仙了,莲仙正低着头心乱如麻时,白氏郎三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陶朱向白氏郎见礼,白氏郎冲他微微一笑,目光移到莲仙脸上,语出惊人:“这位是?”
莲仙和陶朱都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确定白氏郎真的不认识莲仙了,菱星笑得花枝乱颤:“你不认识她,她是这位公子的心上人。”
莲仙恍然明白过来,她也失忆过,白氏郎就和前几个月的她一样,变成一个遗忘前尘的行尸走肉,她当初忘了白氏郎白氏郎有多难受,此刻她就有多难受,可即使再难受,也无可奈何,她在白氏郎的世界里早已是路人,她只能安慰自己,她是他的烦恼,忘了也好。
他们俩真是一对难兄难妹,尝尽百苦,只有他们自己懂自己的无助。
白氏郎语气波澜不惊地哦了一声,对陶朱说了句你们好好玩,便从莲仙身边走了过去,莲仙觉得他离开时带走了她的心,只留给她一个鲜血淋漓空荡荡的心房。
白氏郎走了几步不知何故想回头看看,不等他转过头,菱星将他的脸扳了回去。
陶朱看着莲仙一脸哀伤的模样,心头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难过得紧,却强打起精神安慰她:“别难过了,或许现在的老祖宗过得比以前快乐一点。”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莲仙的泪反而收不住,流水似的往下躺,她本来就觉得白氏郎和她在一起是历劫受难,陶朱再这么一说,她如何能不难过?
陶朱掏出手帕欲替莲仙拭泪,莲仙本能地躲开了,陶朱的手僵在半空,心碎了一地,许久之后,长叹口气,肝肠寸断地道:“我知道你的世界不想被人打扰,只想让老祖宗一个人在里头住着就好,如果我早点知道你们的故事,我想我会远远躲开,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这样吧,三个月,三个月之内我还不能感动你,我就放手,留魂珠一样交给你。”
因为心疼你的无助,所以我才会选择让步。陶朱知道他的存在是对莲仙的一种折磨,他的心垮了,原本说过不到黄河心不死,他承认自己做不到了,告诉自己再做最后一次挣扎,如果确实没有结果,那就放过莲仙,也放过自己,下这个决定不容易,仿佛割肉般痛苦,天知道他说完后就后悔了,应该把期限延长一点的,五个月,四个月也行,多一天就可能多一分希望,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怎能反复更改?
莲仙听了他的决定虽然有些心酸,却不免如蒙大赦地暗松了口气,三个月,只要撑过这三个月,就可以结束这种困扰。
八宝一直觉得她无情,事实是否真的如此?
有时候,有情亦是无情,无情亦是有情,有情无情,谁能说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