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仙姑听了莲女的问话,有些不悦地道:“怎么这么问?你看仙儿父女感情如此之深,仙儿不是他的女儿又会是谁的女儿?”
“可吕洞宾的义子说仙儿是他的女儿,如果吕洞宾没有承认,他的义子怎敢胡说?”
何仙姑耐心解释:“个中原因比较复杂,皆因白氏郎和仙儿相恋,你也知道,他们很难有结果的,所以吕洞宾和他的义子想出一条计策,把仙儿和白氏郎整成兄妹关系,这样他们就没法在一起,你若不信,可以去找吕洞宾义子证实。”
莲女转身要走,何仙姑叫住了她,语气透着恳求和哀伤:“问清楚后,不要把真相告诉仙儿,我知道我这么做很残忍,可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希望她平平安安活着,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她活着更重要。”
莲女点头,意思是她明白,随后闪身离去,何仙姑手扶着一棵树,尖利的指甲刮着树干,神情看起来十分痛苦,同华上仙跟着难受起来,原来他的侄女侄婿与何仙姑之女还有着这样一段爱恨纠葛,之前不明白菱星为什么会被押送回天庭,此刻顿悟,原来他们这群人都是为情而生之辈。
很想现身安慰何仙姑,可他知道他没有资格,他想他早已被何仙姑遗忘在角落,他不应该再去打扰她。
这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夜晚,有很多人伤心难过。
天亮以后,莲仙三人继续漫无目的地穿梭于青山绿水间,不过显然不如昨天兴致盎然,齐皆有些心事重重。
第一情深行走间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可为了不扫兴,一直都在苦苦伪装,直到走到一处山脚下的时候,抬脚跨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晕,脚步一滑,亏得身旁的莲仙及时扶住他,才没有摔倒在地。
“娘亲!”莲仙急急呼喊走在前头的何仙姑,何仙姑闻声回头,飞身回来,看着第一情深有些惨白的脸色,扶他就地坐下,关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
第一情深不想引起慌乱,不动声色地道:“没什么,可能是昨天没有休息好。”
何仙姑欲替他把脉,第一情深怕她把出个绝症来,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拒绝道:“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莲仙抿唇一笑,趁机道:“如果娘亲多关心一些父皇,父皇就是再不舒服也会不药而愈的。”
“别贫嘴,扶你父皇回去。”何仙姑白了眼莲仙,抽回了自己的手,改扶着第一情深。
莲仙心念一闪,“照顾丈夫是妻子的责任,娘亲,父皇就交给你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一挥袖,飞身远去,留下何仙姑与第一情深大眼瞪小眼。
虽然放心不下第一情深,不过莲仙认为自己的留下真的意义不大,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这个女儿再好也解不开第一情深的心结,关键还在于何仙姑。
彼时莲仙心头也有一件悬心的事待处理,回来两天了,她也该让天心姐妹入土为安了,她决定将她们葬在她寝宫门前的桃树下,这样好像她们依旧陪在她的身边,并未离开,让宫婢找来一把铁锹,拒绝了宫婢的帮忙,决定亲力亲为,不过想来容易做来难,她那双手生来是拿朱笔的,握起铁锹来显得异常笨拙。
“仙儿,你在干什么?”白氏郎掐算到莲仙回了寝宫,找了过来,起先还以为莲仙在给桃树松土,心想这种事何须她亲自动手,直到看到放在一旁的骨灰坛,才明白过来。
“我来吧。”拿过莲仙手里的铁锹,不费吹灰之力,就挖出一个不小的坑来,莲仙将天心姐妹的骨灰坛放进去,刚放下,便泪流如注。
白氏郎感同身受,揉了揉她的肩,正要铲土盖上,莲仙制止了他,蹲下身,以手扒过泥土将骨灰坛掩盖起来,白氏郎见状丢下铁锹,陪她一起,事后,拍干净她手上的泥土,安慰道:“别伤心了,都过去了。”
莲仙默不作声,白氏郎把话题往开心的事上引,“昨天你们出宫玩得可还开心?”
莲仙神色怏怏地摇头,“娘亲和父皇还是像两个陌生人一样拘谨,仙儿真的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都顺心如意。”
白氏郎伸出食指揉了揉她紧锁的眉心,心疼地道:“别愁眉不展了,顺其自然吧,对了,服下我父亲给你的药后这两天可还有不适之处?”
“好多了,吕伯父真是神……”忽然意识到不该那么称呼,话语戛然而止。
白氏郎看出她的心思,宽慰道:“如果实在难以改口,不用勉强自己,我理解的。”
莲仙咬着贝齿,如水微漾的双眸紧盯着他,轻如蚊呐地道:“如果仙儿选择继续留在父皇身边,你也会理解么?”
白氏郎垂下眸,像被风吹起的最后一片树叶那样落寞,良久才郁郁不乐地道:“我理解,你父皇抚育你这么多年,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仙儿会认祖归宗,只是无法随你们定居天庭。”莲仙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如果何仙姑执意离开,她只能代替何仙姑一世陪在第一情深身边,虽然吕洞宾给了她生命,可是第一情深给了她他的全部,养父和生父一样大,莲仙没有任何理由离开他,抛弃他。
“我尊重你的选择。”虽然心痛,失望,却不能勉强,如果莲仙不开心,白氏郎就算时时刻刻能够看到她也一样难以开心,与其如此,不如支持她去做她想做的事,退而求其次,恳求道:“能否答应我,一年上天庭看我一次,不要让我以后的人生一点盼头都没有,好么?”
对此莲仙当然不会拒绝,正要点头,目光一瞥,神情有些僵硬起来,原来联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来,就立在白氏郎身后不远,正一脸漠然地看着他们。
“仙儿,你说话啊,难道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也不肯答应我么?”白氏郎没有发现异常,他的全身心都在莲仙身上,等着她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莲仙看着联星不悦的神色,心乱如麻,言不由衷地道:“藕断丝连,长恨绵绵,不如不见。”
白氏郎眼中的光迅速陨落,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凉了个透顶,“你真的这么残忍,一点希望都不肯留给我?”
“你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仙儿身上,没有意义的。”莲仙扳开他握着她胳膊的手,转身快步往寝殿走去,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无力蹲了下去,畏冷似得将自己紧紧抱住,一颗心好像被整个掏空,疼痛到无法言说。
联星走上前,按捺下所有的怨气,一言不发地握住白氏郎的手,他的手很冰凉,如同他的心一样,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有丝毫退却的念头,她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暖不了他,也绝不让他去暖别的女子。
白氏郎抽回了手,说出门去积攒功德,然后就匆匆走了,联星冷眼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不知为什么,她越来越喜欢这种把人逼到墙角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她也被人逼到墙角,她喜欢的是以牙还牙的感觉。
再说何仙姑和第一情深,两人难得有这么个独处的机会,第一情深原本可以将一腔的话都道给何仙姑听,可自猜测到她有可能要回到吕洞宾身边,便打消了那个念头,虽然他的情不至于像藤蔓一样缠住她,可要让她离开得无牵无挂,就只能一个字也不说,决意将所有的情意深深埋在心底,带进坟墓里。
何仙姑却有些绷不住了,她和莲仙一样,以为第一情深会和她同躺在水晶棺里是因为他为自己殉情的缘故,她一直想就此事向他问个明白,可又怕答案真的是这样,无以为报,更愧疚难受,所以一直隐忍着没有问出口,现在见第一情深自醒来后健康状况不佳,再也无法继续伪装冷漠,哽咽地道:“我根本不值得你那么做,你把自己身体弄成这样,可知我有多难过?”
“你,怎么了?”第一情深有些惊讶,她说她难过,她会为他难过?明明心如沸水般翻滚却故作平静地道:“我什么都没做啊。”
“那你为什么会和我一起躺在寒冰洞里?”
第一情深继续波澜不惊地道:“你说这件事啊,你和仙儿一样,都误会了,我不是为你殉情,只是突感风寒,你也知道我被贬下凡后不再有仙气护体,没挣扎几日就那么去了,事情就是这样。”
真相到底如何何仙姑自会去调查,两人之间的谈话既然开了头,余下的便自然而然了,何仙姑深吸口气,发自肺腑地道:“这么多年,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了,我把仙儿丢给你一个人,你毫无怨言地把她抚养长大,感激之情……”
“别说了。”第一情深强忍着内心酸楚打断她的话,怕她继续说下去会情绪失控,“当时你不是在养伤么,不把仙儿交给我又能交给谁?都过去的事了,就别再提了。”
以前他想听何仙姑说话,哪怕只言片语也好,可是她却惜字如金,现在她终于肯和他说些心里话,他却要逼得她和以前一样,不得不说造化弄人,叹息着道:“我很累,回宫吧。”
何仙姑惆怅地咽下没有说完的话,鼓起的勇气渐渐消逝,好不容易张口一次,她想说他却不想听,想来是她伤透了他的心,才会如此,何仙姑不是不觉得自己残忍,只是她有她的无可奈何。
扶着第一情深往皇朝方向走去,走到他寢殿门口的时候,第一情深抽回了自己的手,一改往日留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转下逐客令:“我这边没事了,你回邀月宫去吧。”
何仙姑有些意外,认定是自己伤了他的心才让他对她失却了往日的热情,他对她死心这本来是她希望的,可真如此却不免有些失落,理了理思绪,不置可否地道:“你不让我给你把脉,那就宣太医来给你瞧瞧吧。”
见她越来越关心自己,第一情深心里越发难受得紧,他希冀地想,如果他还有时间,或许他们之间会有未来也未可知,当务之急是清楚自己目前身体状况究竟如何,一招手,让宫人去请太医,至于结果绝不能让何仙姑现在知晓,好的便罢了,万一不幸料中他希望她们母女在最后一刻知道,让伤害迟些降临到她们头上,是他能为她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找了个借口道:“可能昨天没睡好,现在特别想先睡一觉,你不用陪我了,去陪仙儿吧。”
何仙姑点头,心想等太医把过脉后她再问太医也不迟,于是转身离去。
第一情深这才敢把情意绵绵的目光转移到她的背影上,凄凉地想,他还能这样看她多久,一年,一个月,还是一天?
梭合国。
欧阳怜实在惦念父母,便央着伯邑考陪她回去一趟,伯邑考很久没回去,也甚是想念他的皇帝弟弟伯邑封,两人于是结伴上路。
有道是近乡情怯,走到皇城门口,欧阳怜归心似箭的心转向冷却,裹足不前,伯邑考看出她的心思,试探地问:“是不是在担心你父母依旧不肯原谅你?”
欧阳怜看了看手中的油纸伞,泪簌簌而落,“如果他们知道我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一定伤心死了。”
伯邑考脸色一僵,头如绑了石块似得低了下去,愧疚将他缠绕得死死的,“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如果当初我坚持送你回来,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没有关系。”欧阳怜将他的下巴托起来,叹了口气:“走吧。”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来到家门口,欧阳怜死咬着唇杵在门外不敢跨进家门一步,守卫惊讶地道:“郡主,是您呀,您回来了?”
欧阳怜讪笑着点了点头,惴惴不安地问:“我爹娘呢?他们还有没有生我的气?”
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下了头,欧阳怜不解地问:“怎么了?”
“您自己进去看看吧。”
一丝不祥的预感划过欧阳怜心头,拔腿往门里冲去,伯邑考跟着往里跑,欧阳怜跑到里头一看,但见到处挂着白色布幔,有人仙逝的样子,问家丁谁去世了,家丁们一个个都哑了似得低头不答,急得欧阳怜快得了失心疯,到处去找她父母,经过她的闺阁时,正碰上从里头出来的伯邑封,三人齐皆一愣,伯邑封灰暗的眸子一瞬间放出光彩,惊讶地道:“皇兄,怜儿,你们回来了?”
欧阳怜一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连声问:“我爹娘呢,他们在哪,你快告诉我,他们在哪?”
伯邑封的笑容缓缓敛了去,缓之又缓地道:“他们已经……仙逝了。”
欧阳怜如遭雷击,差点晕过去,伯邑考让伯邑封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