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星在外呆了一个时辰,实在待不住,她想知道结果,想知道联星有没有拿下白氏郎,于是悄无声息地回了王府,在新房屋顶现身,揭开瓦片往下瞧,只见联星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房中,半天不见白氏郎踪影,正觉得奇怪,身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堂堂天庭公主新婚之夜不在新房,却在外东躲西藏,偷偷摸摸,不觉得有失颜面么?”
菱星暗吃一惊,暗恨自己太专注了,以至于身后有人都没有察觉,将瓦片轻轻移了回去,坐下,故作赏月的样子,“不知道你说什么,本公主觉得房间很闷,就出来透透气,不行么?”
第一情深不疾不徐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懒得跟你废话。”菱星隐住怒意,跃下屋顶,第一情深跟着纵下去,逐步紧逼:“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对付梅萤雪?她都已经那样了,你还想加害她,个中原因一定不简单吧?”
联星正努力欲冲破穴道,闻听外头两人的对话,心下一急,一个用力,穴道得解,不过还是伤了点元气,接连呕了好几口鲜血出来。
但说屋外,菱星脚步一顿,沉住气,目光冷如利箭地转过头扫了眼第一情深,“你再污蔑本公主,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第一情深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喏喏喏,就是这个眼神,当时我击了你一掌,然后你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瞪着我,我不会认错。”
菱星料想他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据,好整以暇地道:“就凭一个眼神,你就敢污蔑我,你是不是做鬼做腻了,想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什么事啊?”小张太子心事重重在王府兜圈,恰好经过,闻得院内传来争吵声,还以为新郎新娘之间闹别扭了,他们之间不和他是知道的,想着帮忙调解一下,赶忙进院,见是第一情深,大惑不解:“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菱星一见小张太子,气焰顿时有所消减,低着头,像只温顺的羊,倒是第一情深,气势高涨了起来:“这得问你身旁的张姑娘了,新婚之夜不在新房待着,却跑到别人房里兴风作浪。”
菱星还没来得及张口,小张太子脸色迅疾一沉,对第一情深道:“你把话说清楚些。”
“刚才有人要暗害我的一个朋友,就是那个傻傻的姑娘,她叫梅萤雪,不过及时被我阻止。”第一情深简单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此时换他用利箭一样的目光瞪视菱星,“公主要证据是吧?有啊,就在你的手臂上,但凡被我的阴冥掌击伤的人手臂都会留有一块黑色印记,不知公主可否挽起袖子让我们看一下,以示清白?如果是我诬陷了公主,听凭发落。”
菱星担心他说的是真的,挽起袖子就露馅了,只好找借口拒绝:“本公主是金枝玉叶,手臂岂是你说看就能看的?”
“那就找人代劳,公主没意见吧?”第一情深锲而不舍,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边往门口走边道:“怎么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房里都没动静,白氏郎人呢?”
联星一直凝神倾听房外的谈话,直到第一情深提及白氏郎,她才想起白氏郎目前处境,衡量了一下,菱星有小张太子在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还是找白氏郎要紧,当即闪身离开。
第一情深在屋里转了一圈又出来,“奇怪,人都去哪了?如果白氏郎在,我想他会乐意代劳的。”
“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菱星咬牙切齿,暗想,白氏郎不在也好,他若在,不定掀起什么波澜,不过他真的不在,又去哪了呢,该不会又去找第一莲仙了吧?姐姐刚刚还在,现在也走了,一定是去找白氏郎了,这种负心薄情的人还找他做什么?
第一情深刚要说去找欧阳怜来验,小张太子挺身而出,“我来吧,我不会徇私偏袒的,你放心。”
菱星有些心虚,借口男女有别,不让检查,小张太子非检查不可,“只是看看手臂,无伤大雅,你不让我检查,怎么证明你的清白?”
菱星知道坚决拒绝只会惹人怀疑,只能冒险赌一把,她杀害天心姐妹的事莲仙至今没找上门来,想来是小张太子隐瞒了事情真相,他不会为了外人让她去死,想到这,放心地道:“好吧。”
第一情深自觉地转过身去,一会儿小张太子叫他回身,宣布结果:“星儿的手臂上什么也没有,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
第一情深目光复杂地看着小张太子,想说什么,但终究忍住了没说。
千柳湖。
好在湖水不深,只是漫过腰部而已,白氏郎和莲仙面对面狼狈地站在冰冷的湖里,好一阵咳嗽,白氏郎经过湖水一泡,神智清醒不少,所有事情浮上心头,甚感无地自容,不过无地自容的同时,脑海总不自禁浮起之前那绵柔的一吻,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瞥见莲仙抱着身子打起哆嗦来,恍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地,拍了拍自己糊涂的脑袋,赶忙过去扶着她往岸边走去。
刚上岸,莲仙即软瘫下去,白氏郎见她抖如筛糠,心惊肉跳地问:“仙儿,你还好吧?”
莲仙手抚腹部,腹部隐隐作痛,白氏郎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将她带去细雨竹林,沈云慈关起房门,给莲仙换衣服,白氏郎不知道莲仙情形,急得在屋外走来走去。
莲仙坚持自己换衣服,沈云慈无奈,只好依了她,在收拾莲仙换下的衣物时,赫然发现上面留有一块巴掌大的血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战战兢兢地问:“姑娘,你还好吧?”
莲仙正捧着茶杯喝热茶,偶尔打两个寒颤,看起来并无大碍,沈云慈暗想她如果滑胎不可能没有异样,可如果不是,这么大滩血迹从何而来?正百思不得其解间,莲仙放下茶杯走了过去,看了看上面的血迹表情微有所变化,不过仅是蹙了蹙眉又恢复平静,捧回了衣物,“仙儿自己洗吧。”
“你,真的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沈云慈不放心地问,紧接着道:“你要有哪不舒服尽管直言,我立刻为你请大夫。”
“仙儿真的没事。”莲仙刚上岸时的确腹痛不已,不过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了。
“那,那血迹从何而来?”沈云慈直犯嘀咕,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门外传来白氏郎焦急的声音:“仙儿,换好衣服没有?我可以进去么?”
沈云慈过去开门,莲仙看了看手中衣物,将榻上的棉被掀开,将之藏在了下面。
白氏郎让沈云慈去熬姜汤,然后问莲仙有没有哪不舒服,莲仙摇了摇头,白氏郎高悬着的心始才回了原位,两人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尴尬地站着,说来说去还是源于一个情字,如果彼此无情那一吻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会在他们心中掀起任何涟漪,可因为心中仍残存着欲断难断的情愫,那一吻将这种情愫扩大,另一方面,因为兄妹身份产生的负罪感牢牢压在心头,让他们在面对彼此时想心如止水都难。
就在两人都心潮起伏的时候,莲仙忽然打了一个喷嚏,白氏郎回过神,紧张得不行,急忙在柜子里找衣服给她披,莲仙怕他们独处还会掀起波澜,让白氏郎回去,白氏郎灰着脸道:“你曾说联星会懂我,可透过今晚的事,我对她非常失望。”
“你是说她……”莲仙深感意外,不过随后又有些释然,“不可以完全怪她的,她等了你那么久,她只是怕你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我曾很多次告诉自己,就算没有爱,也要好好善待她一生一世,我知道她的不容易,可爱耍心计的女子总是让人望而生畏的,我真不知道以后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你们好好谈谈,心结宜解不宜结。”莲仙无从帮他,只能尽力劝解,他们已经成亲,闹得太僵对他没有益处,忍着不舍再次赶他离开。
新房于白氏郎而言是呼吸都觉得压抑的牢笼,他才不想那么快回去,恰好沈云慈端了姜汤来,给了他拖延的借口:“等你喝了姜汤,睡着后,我再离开。”
“那就天亮了。”
“既然知道快天亮了,那就早些歇息。”说着,掀开了被子,然后就看到莲仙藏在被单下的衣物,上面的血迹让白氏郎的心跳骤然停止,目光看向莲仙腹部,她的腹部依旧隆起,说明孩子还在,可总觉得不放心,忐忑地问:“这血是怎么回事?”
“那个是……”不知何故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刚才换衣服时有过一阵心痛。”
白氏郎不确定地问:“你是说这是你吐的血?”
莲仙点头,沈云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白氏郎还是不放心:“不如请娘亲来给你看看,毕竟她见多识广。”
话未落音,莲仙委婉地予以拒绝:“不用了,仙儿真的没事,不要闹得人尽皆知,我想娘亲她不会希望看到你在今天这种时候还和仙儿在一起。”
白氏郎还要再说什么,联星在门外现身,干咳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到三人面前。
“联星姐姐。”莲仙低唤了一声,有些后悔没有早劝白氏郎回去,事实上她劝说过,只是白氏郎根本不愿离开,现在人家找上门来,虽然她没有做错什么,但总归有些不自在。
联星来之前是满怀心焦的,看到白氏郎没事,心放回了肚子里,不过一想到他的没事可能和莲仙有关,情绪就有些失了平和,再加上白氏郎此刻的视而不见让这种失和达到了顶巅,似笑非笑地看着莲仙:“莲仙妹妹是不是应该改口了?”
莲仙神色一僵,感伤写在脸上,低着眸,朱唇轻启:“仙儿失言,请嫂子见谅。”
从白氏郎手中将衣服拿了过来,无限心酸地道:“装心哥哥回去吧。”
白氏郎不想走,却又不能不走,让沈云慈好好照顾莲仙,如果莲仙有任何不适立刻请大夫,吩咐完,这才转身离去,联星一言不发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竹林里,心思各异,没有爱的两个人心思是很难汇集到一处的,联星有些后悔此前的出手,原本她已经深得白氏郎的尊重,假以时日不愁没有机会,如今功亏一篑,果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想修补已经出现裂痕的关系,只怕难如登天,不过还是要试试,她可不想以后都活在相视如冰中,“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们已经有过夫妻之实,我又何须那么做?许是星儿,她想留住你,才……”
话未说完,自己都愣住了,居然那么顺口地将自己的妹妹搬出来做挡箭牌,人一旦踏上歧途,撒谎就会变成惯性,好像吃饭拿筷子那样自然,对现在的自己又厌恶了几分,但似乎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她的嫁祸成功转移了白氏郎的注意力,白氏郎对菱星的泼辣再清楚不过,觉得是她做得的可能性更大,如此一来,对联星的怨怪也就减弱了不少,“你们姐妹俩为一母所生,为何性格天差地别?”
联星听他语气和缓,看来是相信她说的话了,松了口气,“星儿被母后宠坏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你放心,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白氏郎顿住脚步,决意敞开心扉和她好好谈谈,做不到彼此相爱,至少要让彼此相容,“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不住你们,你们肯委屈下嫁,是我的福分,可惜我辜负了你们,对不起,我并不想伤害你们,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我为自己的私动凡心付出了代价,这些年我没有一刻不是生活在欲罢不能的煎熬中,如果你们觉得这种惩罚还不够,无论你们怎样对我都好,请不要怪罪我身边的人,好么?”
下凡的三个月以来,这样深入的交谈还是第一次,联星不能不抓住这个机会说些什么,“仙人由凡人而来,动凡心再正常不过,我不想惩罚任何人,只希望你留一点心思在我和妹妹身上,我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白氏郎只有一颗拳头大的心,大半分给了父母与莲仙,还能有多少分给联星姐妹?不过既已成一家人,多少还是要顾虑一下她们的感受,否则后院着火焦头烂额的还是自己,“我会尽力的。”
“真的?”联星狐疑地问,经过这么久的旁观,她对他的信任已经降到谷底,如果他从始至终值得她信任,或许她就不会陷进错误的泥沼里爬不起来了。
“真的。”白氏郎郑重点头,他还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呢,不可挑起女人的妒忌心这个道理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无心理会,不过从现在开始,他只能试着做些改变,没有人可以一直随心所欲过活,包括他。
“好,我相信你。”联星绽出一个柔美的笑,不过笑容背后却异常空虚,她也希望白氏郎遵守诺言,怕只怕他的诺言随着天亮的到来,就像露珠一样蒸发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