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时,联星所设屏障的法力变得低微,眼见白氏郎离莲仙的距离越来越近,联星不甘就此功亏一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指尖凝聚一团法力,不加犹豫地点在了小腿之上,但听她尖叫一声,摔倒在地。
“怎么了?”正聚精会神掐算莲仙所在的白氏郎匆忙转回头来,过去扶起联星,联星却直不起身,跌坐在地,掀开腿间衣裙,只见小腿处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毒物咬了一口,又红又肿,还往外滴着黑血。
“中毒了。”白氏郎不疑有鬼,将自己狠狠责怪了一顿,“山上毒虫很多,我真不该让你一个姑娘陪我这样四处奔波,都怪我,很疼吧?”
难得被他这么关心,联星心虚之余甚是甜蜜,有时她倒羡慕莲仙,甚至愿意拿自己至尊无上的权力和万千宠爱换她那跌拓起伏的一生,在她看来,白氏郎和天下大多数男人一样,怜香惜玉,柔弱可怜的女子才会激发他的保护欲,而她却不具备这些,她强大得让他以为不需要关心,不需要爱护,久而久之,就产生了疏离,然后莲仙进驻了他们的世界,彻底将他们本就没有多少感情支柱的关系瓦解,她真后悔没有及早防范,否则现在就不用这么辛苦地力挽狂澜,她曾经也曾天真浪漫,如今却要步步为营,她不是不觉得累,却仿佛逆水行舟,奋勇直前和沉尸水底,最终只能选择前者,心绪甚是复杂地道:“不疼,只要你别觉得我是个累赘就好。”
“怎么会呢?”白氏郎嗔道,一边说着,一边以元丹替联星疗伤,伤势治好后,白氏郎提出先送她回府,然后再出门寻找莲仙,联星思虑一番,予以婉拒,“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不用耽误你的时间了,找莲仙姑娘要紧。”
她知道,她越是善解人意,越是为白氏郎着想,白氏郎心里的负疚就越深,她得不到他的爱,便只能以此来挽留他的心了,好歹认识这么多年,倒是把白氏郎心理揣摩了个八九不离十,白氏郎如她所料,对她的大义甚是怜惜,反坚定了送她回去的意念,再者,出来半天,甚是挂念白牡丹,想着顺道去一趟圣乐神宫看看也好,“找仙儿固然重要,但我也不放心让你一人回去,好了,就这么决定了。”
联星不再坚持,一只手环住了白氏郎后腰,身子则轻轻偎在了他的肩头,她若不主动,他们的关系就永远不会有突破。
软玉温香在怀,明明没有旁人在侧,白氏郎居然还是感觉无比尴尬,迅疾带着联星闪身离开,在画仙殿前停下,叮嘱联星好好休息,便急不可待转身去了圣乐神宫,似乎恐迟了一秒就脱不了身。
联星的确伸出了手欲挽留他,不过只是想叮嘱他一句小心些,白氏郎却连这个机会也不给她,像避瘟神似得拔腿就逃,这令她觉得十分受伤,菱星正好从外面回来,见她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好奇地问她怎么了,联星不答,反问她去哪了,菱星散漫地道:“去救了一个走火入魔的色鬼,他为了第一莲仙,可真是不择手段,本不屑救他的,不过他曾为我所用,救也就救了。”
联星说随她高兴,菱星见她闷闷不乐,安慰她道:“姐姐,别愁眉苦脸了,现在的局面我们控制得很好。”
联星却没她那么乐观,“鸭不上树,你能奈它如何?”
“事在人为。”菱星胸有成竹,然后附在联星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联星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这样不太好吧?”
菱星不以为然地反问:“有什么不好,达到目的就好,姐姐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等等!”联星叫住她,“既然要做就要找个好时机,确保万无一失再行动,我看你未必能让他就范,必须我亲自出马才行。”
菱星斜睨了她一眼,“你刚才不是还觉得难为情,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联星面无表情地道:“如果你有把握,那你就去吧。”
菱星想了想,妥协道:“算了,都是姐妹,谁去都一样。”
联星暗舒了口气,她还真怕菱星中了她的激将法,豁了出去,那可就成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至于她们要办什么事,令她不惜与亲妹妹明争暗抢,稍后再说。
白氏郎在细雨竹林找到白牡丹,此地经历一场惨烈的洗劫,竹枝竹节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目及之处狼藉一片,因为大片竹林的倒塌,光线倒是强了不少。
白氏郎惊愕得说不出话,看来白牡丹的怒意丝毫未减,她以前很爱这片竹林,因为是吕洞宾所种,想不到现在居然舍得毁了它,也是,当你一心一意为了一个人,忍气吞声几十年只为救出他,结果发现他根本就不值得你这么做,这是一种何等的心伤,不是说原谅就能原谅的。
沈云慈目不转睛寸步不离守候在竹楼下,一见白氏郎,便着急说开了:“宫主最近性情大变,往常她最喜欢这片竹林了,今天却像疯了一样乱砍乱伐,奴婢也不敢上前相劝,只能眼睁睁看着,后来发泄完,宫主就上了竹楼,再没有下来过,公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告诉奴婢吧。”
白氏郎说不便奉告,轻声上了竹楼,与白牡丹并肩而立,一眼看到白牡丹嘴角的血迹,心疼不已,“娘亲,别再折磨自己了,看着您这样,比杀了龙儿还难受。”
掏出手帕替白牡丹拭去嘴角鲜血,白牡丹目不转睛凝视着自己儿子,“为什么你们父子身体里流淌着一样的血液,性子却天差地别?你劝娘亲放下,那你明知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缘何还是放不下?”
“我……”白氏郎语塞,白牡丹自顾自地说:“这就是你和你父亲最大的区别,你们的性子若能转换一下,便不会有今日这诸多痛苦了。”
“父亲真不是有心的,您相信我。”白氏郎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哀求地道:“您多想想父亲的好,如果他待您不是真心真意,便不会违背天条与您组成家庭,更不用受这么多年的牢狱之苦了。”
白牡丹泪如泉涌,“就因为我无视不了你父亲待我的深情,我才更加痛苦,否则我早杀上天庭闹个天翻地覆,我不恨他们背着我春风一度,他们本就有情,即使克制得了一时,也克制不了一世,我恨的是你父亲的糊涂,事情既已发生,伤害既已造成,就不该瞒我,就算再难过我也会把仙姑母女接来好好照顾,你和仙儿也不至于……娘亲真是后怕啊,好在你们兄妹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否则如何是好?”
白氏郎没想到母亲如此深明大义,亏他一直以为她纠结的是父亲的用情不专,如果只是这样,那劝起她来就容易多了,“这件事父亲的确考虑不周,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换做别的事,他一定不会隐瞒您这么多年,他也知道理亏嘛,万幸的是我和仙儿都紧守住了男女之防,没有让祖宗蒙羞,那,您是不是就可以原谅父亲了?”
白牡丹默不作声,怎么都觉得心里像缺了个角,说不出的难受,许久才神情倦怠地开口:“娘亲累了,你回去吧。”
白氏郎心沉了下去,他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就算白牡丹嘴上说不介意,可将心比心,有谁能容忍自己爱的人身心的一半都属于他人,换了他自己,心胸也未必有那么开阔,眼前的事是一个旁人永远都打不开的死结,只有白牡丹自己才能解开。
白牡丹长吁了口气,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待救出你父亲,娘亲想搬回徂徕山居住,我从小在那个地方长大,只喜欢那个地方。”
“不行。”白氏郎不依,“您和父亲去过两人世界,独留我一人在天庭,是不是太残忍了?您忍心么?”
白牡丹没有因他的话动摇决定,“娘亲倒不介意在天庭陪你,可你父亲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一旦恢复自由,他就会像长了翅膀的鸟飞去天涯海角,到头来还是只剩我们母子相守度日,如今又多了仙姑母女,他的心更无法安然守在我们身边,龙儿,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要知道,父母只能陪你一时,无法陪你一世,我操心劳累了这么多年,只想在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安度晚年,你体谅体谅娘亲,好不好?至于你父亲,他如何决定,我不会勉强他,勉强的东西总是没有意义的。”
越往下听白氏郎的心就越往下沉,眸中泪光盈然,痛苦地道:“从前您不是这样的,从前您最期盼的就是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为了能让这个家团聚,我们都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可等我们好不容易团聚后还是天各一方,那一切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失望转身,快速跑下了楼,任白牡丹如何呼唤也不回头,他的家即将分崩离析,他难过的已经不能自已,理智什么的,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月罗国。
李斜阳在皇陵前现身,一把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哭喊:“皇奶奶,潇儿回来了,对不起,把您遗忘了这么多年,潇儿不孝,求您原谅!”
说完,伏地咚咚磕起了响头,每一下都清脆有声。
第一情深和欧阳怜随后而至,见他磕得那么猛力,额头已然破损,赶忙一人一边拉他起来,欧阳怜劝道:“别这样,你皇奶奶会心痛的。”
李斜阳挣开他们拉着他的手,有些眼晕,晃了晃头,说他的事不要他们管,让他们回去。
第一情深面无表情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把你安全带回去,我们是不会走的。”
李斜阳哼了哼,“我决定在此守孝三年,你们是不是预备陪我三年?”
“三年啊?”欧阳怜听罢有些犹豫,不过很快就释然,“只要是和伯考哥哥在一起,在哪呆着都一样。”
“很好。”李斜阳咬着牙点头,“那就这么决定了。”
第一情深叉腰好整以暇地道:“只怕某人听到一个消息,别说守孝三年,就是一刻也呆不下去。”
李斜阳不信这个邪,自他恢复了记忆,一想到最亲的人已离去,便对这世间的一切提不起兴趣,怕再没有什么事能掀起他内心的波澜了,当下铁着脸反驳:“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比我替皇奶奶守孝还重要?你的这个消息最好够说服力,否则还是别浪费口水了。”
第一情深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道:“楚珊瑚还在人世,难道你不想见见她?”
李斜阳浑身一震,是啊,他是李吟潇,乐小倩是楚珊瑚,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他们都还活着,不就可以破镜重圆了?怎么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第一情深见他没反应,他居然没反应,这让第一情深困惑不已,推了他一把,“别装了,心里不定开心成啥样,只是不好在你皇奶奶面前表现出来吧?”
李斜阳忽然起身,冲第一情深发飙:“你们既然早知道一切,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和小倩真相?你还指鹿为马,让小倩去折腾楚辞,后来又把一只白兔说成是我,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们?”
第一情深耐心对他的质问做详细解释,“首先,我和你家公子都没有恶意,我们都对你们的遭遇深表同情,不过你想想,你已经是神仙,要和楚珊瑚在一起势必要经受一番切肤之痛,所以我和白氏郎商量后,想法达成一致,不到万不得已,不将一切公开,请你体谅我们的一片苦心。”
李斜阳现在也没有心情追究这些,乐小倩还不知道他没死,他很想飞奔到她身边告诉她一切,可他刚才已经说要替他皇奶奶守孝三年,出尔反尔是为大不孝,就在他苦苦挣扎的时候,看穿了他心思的欧阳怜道:“你可以先去找乐小倩,等你们相认后,再一道来陪你皇奶奶,这不是很好么?你既可以和爱人相守,又不违背你对你皇奶奶的承诺,岂非两全其美?”
第一情深一旁帮腔,“不错,你皇奶奶会谅解的,说不定你们一道来陪她,她会更高兴。”
李斜阳刚开始还有些犹豫,最后被彻底说动,伏地磕了三个响头,道了句皇奶奶我很快就回来,旋风般闪身离开。
欧阳怜将头枕在第一情深肩膀,憧憬地道:“又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啥时轮到我们?”
第一情深最怕的就是她提起这件事,装作没听到,闪身离去,欧阳怜气得跺脚,心想,逃逃逃,看你能逃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