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蜀郡太守文党,治郡不利,致使蜀郡动荡不安,朕甚感担忧,文党辜负圣恩,酌令谒者令汲黯捕文党,押解回京交予廷尉议罪;查成都校尉苏任,虽有微功,然跋扈不乖,免去其校尉之职;蜀郡长史常事暂代蜀郡太守,钦此!”
“臣文党、苏任、常事,领旨谢恩!”
一个头磕下去。汲黯这才轻轻的将圣旨放于供桌之上,叹了口气:“起来吧!文太守,此事一定,收拾一下随我回长安吧?”
文党在苏任和常事的搀扶下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上了岁数,为蜀郡为大汉殚精竭虑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要告老还乡,没想到晚节不保。廷尉所是个什么地方?进去的人多,出来的人少,就算是棒小伙进出一趟能有半条命就不错了,何况文党。
“多谢天使!还请天使移驾,在下已经准备好了院子,请天使歇息!”
“不用了,住在这里就挺好,这次来就是传旨,旨意已经说明,给文太守三日时间,三日后咱们就启程回长安。”
常事连忙道:“天使不可大意,最近成都比较乱,天使住在这里,在下不放心,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如何向陛下交代?”
“呵呵!不是苏校尉已经清理掉了吗?”汲黯看了看文党身旁的苏任,点点头:“苏校尉年轻有为,只是行事过于狠辣,七八十人既不审问也不问话,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砍了,这手段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我都是很佩服。”
“先生过谦了,小人也是无奈之举,蜀郡乃是大汉边郡,不可动荡,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尽快平息混乱,安抚百姓,震慑小人,手法拙劣,不及先生万一,让先生见笑了!”
苏任不卑不亢,一直盯着汲黯:“先生的圣旨已经宣读完毕,从现在开始小人也不是什么校尉了,若先生没有别的吩咐,请允许小人将老师扶回去?”
汲黯点点头。苏任施礼毕,扶着颓废的文党一步步的往门外走,跟着一起来的蜀郡官吏连忙闪开,能躲多远躲多远。一老一少,老者佝偻着腰,步履蹒跚;少年弯腰搀扶着,一步步的往外走,看的让人心酸。
司马相如紧走两步,抓住文党另一边的手臂。苏任微微一笑,三个人搀扶着出了门。门外有带来的郡兵和公人,里面的情况早已经传了出来。公人们和那些蜀郡官吏一样,全都站的老远,卓府大门前只剩下几十名郡兵。
“把车赶过来!”霍金朝文党家的马车招招手,可驭手却没有动。
霍金大怒:“龟儿子也狗眼看人低,太守刚刚被罢官,他就不让用车了?”
司马相如拉住怒气冲冲的霍金:“按照朝廷礼治,那马车是给太守坐的,驭手不是不愿意过来,是不敢!若是被人告发,他一个小驭手可顶不住。”
“行了,别废话!去把我的马车赶来!”霍金和来福将苏任的马车赶过来,几个人将文党扶上去,没有卫兵拱卫,没有依仗排场,一辆简易的马车孤零零的在路上走。
成都一如既往的繁华,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马车上已经取下了代表校尉的徽记,看上去和别的那些富商家的马车没有什么区别。有认识这辆马车和马夫的,也有不认识的。谁也没有过来和车上的人打招呼,见了之后只会远远的避开。
霍金要带着郡兵护送文党和苏任,被苏任制止了。从现在开始他已经不是蜀郡校尉,再动用郡兵不合适。气的霍金,三两下将身上的铠甲脱下来扔在地上:“老子不干了,这样行不?”
苏任无奈的笑笑,没有再执意反对。其他的郡兵一见,没有二话,纷纷脱下身上的铠甲,扔在卓王孙家门口,只穿着一身短衣跟着马车往回走。
文党悠悠转醒,来福连忙给文党灌了些水。文党长出一口气,望着身旁的苏任,眼里含泪:“子恒,是老夫连累了你!”
苏任笑笑:“我是老师的学生,走到哪都一样,何谈连累。”
两个人,四只手攥在一起,相视无言的笑笑。文党在蜀中还有三天时间,还可以住在太守府,不过文党不想去,苏任便请文党去他家。老太守前来,又是家主的老师,苏家上下忙忙碌碌的准备。一间上房很快便准备好,来福扶着文党去休息,苏任这才回到大堂。
崔久明和司马相如、李成、苟天明等人也已经接到消息,急匆匆赶回苏家。见苏任进来,最为急迫的崔久明一把拉住苏任的胳膊:“怎么?真的罢了你的官?”
苏任点点头。崔久明的脸掉下来:“这是咋说的,朝廷不是胡来吗?你有大功,说罢官就罢官?不行,我这就给父亲去信,无论如何也得让你复官!”
苏任笑笑:“无官一身轻,挺好,可以好好做咱们的生意了!”
“先生,我们怎么办?”苟天明逮住机会,连忙问道。
李成也是一脸的殷切,虽说他并不是苏任的亲信,可这短短几个月,李成的命运已经和苏任连在了一起。没有苏任的支持,成都的郡兵他一个都调不动,更不要说苟天明和霍金这种苏任的亲信。按照李成的设想,虽然他现在还是个司马,只要跟着苏任再熬几年,唐蒙收复了夜郎或者羌地之后,这蜀郡都尉非苏任莫属,那时候他就可以顺利成章的接管成都校尉。
可是,事情突然变了,让李成有些措手不及:“是呀,校尉走了,我等如何是好?”
“该干什么干什么?虽然被罢官,人还在成都,郡兵还得靠李司马!”
“属下可没有那个本事,我不过一个司马而已!”
苏任一笑:“放心,你的成都校尉任命会很快下来!”
李成愣了一下,扭脸看了看旁边几人,觉得霍金和苟天明的脸色都不对了,慌忙把头低下。苏任往椅子上一坐,挥挥手让众人也都坐下:“一个小小的成都校尉我还不放在眼里,当年做县令都行,何苦来这成都?给你们说,郡兵决不能解散,原来什么样现在还要什么样?”
“大哥!你都不做校尉了,还管什么郡兵?这些人本就是咱们的人,你走哪我们就跟到哪!”
“胡说,我能要一千五百护卫?”苏任瞪了霍金一眼。
司马相如叹息一声:“朝廷这一手狠呀!不但要将太守治罪,还要将太守的势力从成都连根拔起,但他们想错了,只要咱们的一千五百郡兵还在成都,这蜀郡还是咱们的,无论先生走到什么地方,蜀郡永远是咱们的保障。”
“都听到了吧?”苏任扫视一眼众人:“司马兄说的才是大道理,李司马,从明天开始你就把自己当成都校尉,而且要这个位子做稳了,若有机会还要做蜀郡都尉,能不能替我守住蜀郡就靠你了,老苟和小金子只能给你留一个!”
“这!”李成没想到苏任会第一个给自己安排任务,望望苟天明又看看霍金,苟天明还好,霍金的眼神很不好。
苟天明一抱拳:“先生,我留下!”
苏任点点头:“好吧,知道你故土难离,就和李司马守好咱们最后的退路。”
李成连忙表态:“校尉放心,我李成绝不离开成都半步!一定替校尉看护好蜀郡!”
苏任点点头,安排了最主要的事情,苏任扭脸望向司马相如:“司马兄,你有何打算?”
“呵呵呵!”司马相如呵呵一笑:“我还等着做大将军府长史,封侯呢,岂可在这成都碌碌无为?”
一句话让大堂里所有人的心情都放松下来。苏任今年不过十八岁,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大家都认为,以苏任的本事,这成都校尉只不过是个过渡,做与不做关系并不大。在温水的时候,苏任是县佐,辞官了来成都就是市掾,或许去个别的地方会有更大的官等着他。
一群人在大堂里商量事情,刘高从侧门进来,趴在苏任耳边说了几句话,苏任点点头:“诸位稍带,老师让我去一趟,你们先商议一下咱们蜀中商会该如何应对这次危机。”
文党躺在床上,他对苏任家的床很不适应,总觉得身下太软,没有躺在榻上实在,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房间里只有来福,正给文党喂饭。这一次的打击对文党很沉重,作为三朝元老,落了这么个结果,心里难免不好受。
拉着苏任的手,文党第一句话也是问郡兵如何处理。苏任笑着将自己的决定给文党说了,文党这才长出一口气,轻轻拍着苏任的手背:“子恒大义,老夫替成都百姓感谢了!”
苏任笑了笑:“老师言重了,老师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将老师救出来。”
文党摇摇头:“难呀!一入廷尉身不由己,除了陛下,谁有这个本事?”
“事在人为,老师放心,我一定有办法!”
文党重重的点点头:“我文党一生能得子恒为徒,此生无憾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