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如同往常一样的早晨,风和丽日万里无云。虽然已经到了隆冬时节,但是作为长安人并没有猫冬的自觉。很早,去作坊上工的人已经搭乘马车出了家门,早摊点提前营业就是为了多挣两个钱。街头那些浓浓的白气如同雾霾一般将长安城笼罩其中,温暖而潮湿。
大汉钱庄也如同往常一样,迎着太阳的脚步开门营业。按照苏任的说法,作为钱庄生意的诀窍,就是要让每一位客户觉得在它的里面有无穷无尽取之不竭的钱财,所以钱庄从修建到装修贯彻的意见便是金碧辉煌,太阳一照如同巨大的镜子般晃的人眼睛疼。
大汉钱庄共有三层,所以比旁边的衙署和院落要高出一大截。第一层为普通客户的接待窗口,无论你是升斗小民还是达官显贵,只要你的存钱没有到一定的数额,便只能挤在一堆。在这里没有身份,没有职权,确定办理的先后顺序便是在大门口领到的号码牌。和一楼的热闹与嘈杂不同,二楼就要安静很多。这里有一间一间的雅间,有专职的账房先生,凭借着手里闪着金光的牌子,您会在此地得到最尊贵的服务。香茗、糕点,甚至连难得一见的头牌大家都会为你表演,无比的彰显你的身份。第三层闲杂人等是上不去的,这里是办公的地方,各种各样的票据和账本在每一位账房先生手中来回转悠,等到数目确定无误交由桑弘羊盖章确认,放入最安全的保险室中保存,除非有非常紧急或者皇帝陛下亲自下令,谁也不会知道那账本上写的是什么,记录了什么。
安阳候在大汉钱庄并没有存钱,所以他进来的时候只得到了一张木牌,上面的号码非常靠后,按照目前的节奏最快也需要一个时辰才会轮到他,所以安阳候有些急躁,不断的催促前面的人快一些,又招呼伙计过来申明自己的事情是多么紧急,但是他得到的回答只是一个,稍安勿躁。
眼看着太阳几乎已经到了头顶,安阳候终于坐到了办理业务的窗口前,递上自己的木牌,里面的人只是问了一声:“存钱还是取钱?”
“不存钱也不取钱!”安阳候已经很焦躁,从来没人如此对待过自己,没到第一次来便如此被人轻视:“我是来找桑弘羊借贷的。”
“借贷请去十号窗口,这里不办理此业务。”
“混账!你们这是在戏耍本候吗?去,将桑弘羊叫出来,本候倒要看看他可敢如此对待我?”
有伙计陪着笑脸凑到安阳候面前:“侯爷请息怒,小人这就给十号窗口说一声,先办理侯爷的业务,请,这边请。”
柜台里的人根本就没有理会他,大声喊了一句下一个,便很快就有人挤到安阳候身前,顺着缝隙将自己的木牌伸进去。安阳候强自压下怒气, 重重的哼了一声非常不情愿的跟着那个小厮去了十号窗口。十号窗口办理的是借贷业务,当前这时代能狠下心借钱的大多是商贾,虽然商贾已经成为大汉纳税的主流,但是依旧屈居四民之末。小厮没有费什么力气,便让那些人退后几步给趾高气昂怒气冲冲的安阳候留出了位置。
“您准备借贷多少?”小厮将安阳候的木牌递给十号柜台里的老先生,陪着笑脸问道。
安阳候看了一眼那个一言不发的老先生,扭头对小厮道:“一次能借贷多少?”
小厮连忙道:“侯爷可能不知道我们大汉钱庄的规矩,如果您没有抵押的话按照您的俸禄计算,大约为五百金,侯爷不要生气,这是经过核算的,您的俸禄越万石,刨除府上的开销,省吃俭用积攒下来五百金是具有偿还能力的!如果侯爷有抵押,那就看侯爷抵押物的价值,按照我们大汉钱庄的规矩,最大可以借贷到超过抵押物五成的钱财,侯爷想用哪个种?”
安阳候点点后,一招手便有人急忙过来,将一摞纸张放在安阳候手中。安阳候看都不看,对小厮道:“本候这里有一千顷地的地契,还有十三间铺面,王府的地契也在里面,你们看看能借贷到多少?”
小厮连忙伸手接过,送到柜台中老先生手中。那位老先生非常熟练的一面翻看地契,一面不断的拨弄手旁的算盘珠,过了好一会慢慢抬头,第一次出声对安阳候道:“如果老朽估计的不错,侯爷这些地契、铺面加起来的总价值在三万金,如果侯爷要用这些作为抵押,可以借贷五万金。”
背后发出一阵阵凉气,安阳候非常满意的冷笑数声:“算的不错,本候也找人估算过,这些地契房契加起来也就是三万金,既然能借贷到五万金,那就给钱吧?”
老先生微微一笑:“侯爷,五万金可不是小数目,再一个我大汉钱庄借贷是有利息的,如果侯爷到时候还不上,这些地契和房契可就归我大汉钱庄了。”
“少废话,本候着急用钱,能不能还钱不用你说。”
老者点点头,又问道:“敢问侯爷准备借贷多长时间,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安阳候呵呵一笑:“暂且一年。”
“侯爷稍等!”老先生不再多话,重新坐定,从旁边的书桌中拿出两页纸,非常快的写了些什么,放到安阳候面前:“请侯爷签字!”
安阳候仔细的看完那张纸上的文字,又看了看已经放在老先生书桌上的地契和房契,把心一横提起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大名,有觉得不是在,在怀里摸索出私章,重重的盖在上面,递给老先生。老先生将那张纸收好,将印有五万金的一张装帧精美的纸送到安阳候面前:“侯爷请拿好,只要有人拿着这个东西来我大汉银行便可只去银钱五万金。”
安阳候一愣,盯着老先生手里的纸怒道:“这就是五万金?”
小厮连忙道:“侯爷放心,我们大汉钱庄做事以诚信为本,绝不会诓骗侯爷,只要您拿着这银票,便可随便支取五万金,绝不会少一厘。”
安阳候摇摇头:“本候觉得不妥,不看见真正的金子本候不放心。”
小厮笑道:“如果侯爷想要见到真正的金子,请随我去楼上,办妥了手续,侯爷随时可以将五万金运回府上。”
怀着忐忑的心情,安阳候随着那位小厮出了人群,从楼梯上了二楼。
刘据和霍光几人从那天在苏宅听到那些话之后,几个人便连夜回到了东宫,将所有仆役和内侍赶走之后,一天一夜没有出门,谁也不知道几个家伙在里面商议什么事情,商议的结果如何。刘彻曾经派人来问过,都被刘据以各种借口打发走。
现如今五个小子就在大汉钱庄的三楼,从楼梯的缝隙中看着下面的人群。自然安阳候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不断的报告上来。刘据的小脸涨的通红,或许是因为紧张,也或者是因为兴奋:“终于开始了,孤昨日问过桑弘羊,还没有来借贷过这么大一笔钱,而且要全部用黄金支付,看来安阳候是第一个。”
霍光点点头:“殿下说的对,今天看来就是他们发动的时候,按照咱们商议好的,我和殿下守在钱庄,田千秋去司农寺追账,金日磾立刻去码头,严密监视货物流量,上官桀去牙行,有任何不对劲的情况立刻向殿下报告,每日咱们都在东宫商议,切记不可大意。”
几个小子郑重点点头从楼上下来各忙各的去了。刘据抓着栏杆,重新把脑袋探出来继续盯着下面,扭头看了看霍光:“我们的计划可行吗?”
霍光点点头:“殿下放心,前几日我等将能想到的任何错漏都梳理了一边,应该没有问题,老师曾经说过,做事凭的就是信心,只要咱们有必胜的信念,就一定能够成功,何况这一次老师已经给咱们铺平了道路,只要咱们守住阵地等到各地的货物和黄金进京,这些宵小之辈不堪一击!”
一掌拍在栏杆上,震的手掌很疼,刘据深吸一口气,忽然笑道:“好,那就让他来吧!”
一整天五个小子都在各地忙碌,直到天已经黑透才陆陆续续回到东宫,刘据早早让人准备好饭食。在苏家待了那么长时间,对于酒宴之类的早就没了兴趣。三五个菜,一大盆米饭,几个小子吃的很香。刘据也和苏家人一样,对于这些人不做任何矫情,相互间也能聊些话题,其实刘据比霍光几人小不了多少。
上官桀最没有吃饭的样子,胸前脸上都粘着饭粒,依旧说的滔滔不绝:“牙行的那些家伙也在囤积东西,正在逐渐减少货物出售,看来已经有人和他们联系过,要不然不会如此小心,若不是我眼睛好,还真看不出来。”
金日磾也道:“码头上的船只也少了一部分,除了先生说过的我们这边的几家之外,其他府邸的货运也都在减少,安阳候、五城候、溧阳候、瞻陵候几家最明显,特别是安阳候家已经停了一半的货运。”
“你那边呢?”霍光问田千秋。
田千秋将那口饭咽下去:“我这边也不好,各个都在哭穷,希望能宽限些时日,哪怕付些利息都在所不惜,有几户已经去陛下那里哭穷了,这帐恐怕是不好要。”
几个人谈话,刘据很自觉地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静静的听着,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