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既然伯父不贤妻,那小子就却之不恭了。只是,伯父也莫再呼我楚公子!”楚岳微一沉吟,便答应下来。
“哈哈,好,好!如此,老夫便称你楚贤侄好了。来,喝茶!”蔡邕连声赞道,捋须而笑。
小饮一口,楚岳便道:“未知蔡伯父特意遣开蔡琰,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小侄说?”
“无事,只是想到许久未与贤侄话茶,今日好不容易得此良机,方才将贤侄单独留下!”蔡邕笑道,脸上不不动神色。
闻言,楚岳没有接话。蔡邕这番说辞,他自然是不信的,他敢肯定,蔡邕肯定还有话没说出来。在明了蔡邕的意图之前,他是不适合贸然搭话的。
果然,见楚岳没有说话,蔡邕脸上顿时浮现出满意的神色,随后笑道:“不知贤侄对如今天下时局如何看待?”
蔡邕虽然笑着,但那笑意背后隐藏的含义,却让楚岳一时难以琢磨,想了想,便玩味的笑道:“不知蔡伯父如此相问,是以何身份呢?”
“贤侄此话何解?”见楚岳将问题踢了回来,蔡邕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高兴了。
“蔡伯父明知故问了。若您是以大汉朝官员的身份问小侄,小侄会给你一个答案;若您是以蔡琰父亲的身份来问,小侄又会给出另外一个答案。不知蔡伯父,究竟想要哪个答案呢?”楚岳端起茶碗,轻嗅一口,神色说不出的自然。
“若是大汉朝官员的身份,你会如何回答?”蔡邕奇道。
“壮哉我大汉朝,千秋万载,繁华永昌。虽时有不顺,但苦难终将过去!”楚岳笑道。
“若是以蔡琰父亲的身份呢?”蔡邕笑了,暗道楚岳果然滑头。
“正如蔡伯父心中的想法!”楚岳简单道,随即闭口不言。
“哦?哈哈,贤侄可是够谨慎的。不过,这样,老夫也放心多了!”蔡邕一愣,显然没想到楚岳会如此回答,这样一来,他便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可能了。除非,他能将自己的观点说出来。
“眼下的时局,微言慎行,总是不错的!对了,蔡伯父,你单独让我留下,不仅仅是为了打这个哑谜吧?”楚岳点点头,又奇道。
“自然不是,老夫适才的问题,不过是想考量你一番!至于单独将你留下,自然另有原因!”蔡邕道,情绪隐隐有些落寞下来。
知道他话还没完,楚岳也没着急插话,而是耐心等待着。终于,蔡邕再次开口:“好在,你的回答让老夫很是满意,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不瞒你说,自群英会落幕,老夫的官身便已经可有可无。”
“起初,老夫本打算来年再行辞官,可惜,如今朝中暗流汹涌,局势诡异,而偏偏,灵帝陛下无意振兴朝纲。无奈,老夫只能早做打算,趁着还未到身不由己的时候,及时抽身,远离官场是非之地!”
“昨日,前朝传来消息,老夫辞官的请求,已经得到批准。如此,不日,老夫便将离开洛阳,回归故里。”
楚岳没想到,临时起意与蔡琰一同回复,居然听到如此让他震惊的消息。愣了半响,才道:“伯父,您如此思量,蔡琰可曾知晓?”
“尚未来得及跟她说。”蔡邕摇摇头。
楚岳闻言心中稍定,既然蔡琰尚不知道这个消息,那便说明此事可能还有转机,至少,她不会突然不告而别,消失于他的生命中。
“贤侄可是认为此事还有转机?”蔡邕似乎看出楚岳心中所想,似笑非笑道。
“呃!没有的事,伯父决定的事,小侄定然不敢存疑。何况小侄也认为,如今局势,伯父应该元力朝堂是非才是!”楚岳讪笑道,丝毫没有之前冷静沉稳的样子。
蔡邕盯着楚岳看了好一阵,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最终叹道:“琰儿今岁十五,若非与老夫一道颠沛流离,如今想必也已嫁为人妇,相夫教子了。”
楚岳知晓他话为说完,所以只是静静的听着,只见蔡邕沉思一会,便继续道:“如今我老了,想为她遮风挡雨,却渐感力不从心。何况,这次辞官归野,前程飘零,亦不想让她再受风餐露宿之苦。所以,你猜想此事有转机,是对的。只不过,这转机,并非老夫辞官之事,而是琰儿之事。”
“伯父之意,是蔡琰留下,而您,要独自离开吗?”蔡邕话说到这个份上,楚岳自然也明白过来。
“对,老夫是有这个意思。”蔡邕点点头,看着楚岳,又道:“贤侄,不知老夫可以相信你吗?”
“其实,伯父不必如此,您只是想远离朝堂是非而已,并不一定要离开洛阳的。即便,您不想呆在这引人耳目的清风别府,去小侄那里住下,也是可以的。如此,便勿需忍受父女分离之痛了!”楚岳低着头,没有回答蔡邕的问题,而是委婉道。
事实上,这话说出来,他自己的都不信。真要远离朝堂是非,又岂能不离开这权利倾轧的洛阳城?即便蔡邕如今没有官职在身,但只要还未离开这个权利的中枢,就必然会招人猜忌,以致引来不测。
换句话说,即便楚岳以碧落山庄主人身份,将蔡邕安顿在碧落山庄,这样非但不会给蔡邕带来安宁,反而会将他自己和婉灵,卷入权利纷争的是非之中。这样的结果,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
“哈哈,贤侄,如今你也是地位尊崇的少师,怎的还说出此等幼稚言语?也罢,看在你一番苦心之下,老夫就不斥责于你了。老夫只想知道,老夫能不能信你?”蔡邕大笑道,丝毫没有老年之人的落寞与迟暮,宛如即将迎来新生一般。
虽然笑容满面,但蔡邕的目光却丝毫不离楚岳的双眼,他要知道,楚岳真实的答案。
“能!”迎着蔡邕逼视的目光,楚岳面不改色,斩钉截铁道。事到如今,再要推诿,未免显得他不够魄力了。
只是,显然,单单这么一个字,并不能让蔡邕满意,所以,楚岳继续道:“有我楚岳在一天,蔡琰便会快乐安好;如果有人要伤害她,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好!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老夫相信,凭你的才华与手段,必定不会让老夫失望。如此,从今往后,琰儿就托付给你了,你务必要记得今日之言。”蔡邕第一次拍了拍楚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此刻,在他眼中,楚岳不是身份尊崇的少师,仅仅,只是一个他看重的晚辈,或者,是他女儿将来的夫婿。
对楚岳来说,他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他来向蔡邕提及他与蔡琰之事。毕竟,他与蔡琰,从最初的误会开始,到现在,虽未经过大风大浪的波折,但也已经心有灵犀,互生情愫。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而方式,更是出乎他的预料。
一时间,他感觉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不少。他给了蔡邕一个坚定的承诺,实际上,却是给了蔡琰一个生死不渝的承诺,男儿一诺千金,这个承诺,不可谓不沉重。
话别蔡邕之后,楚岳独自离开中堂,再次走在清风别府中,时隔不过短短两个月,他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雪羽的三年之约未定,现在又多了琰儿需要守护……不过,即便没有蔡伯父这些话,我本来不也是这样打算的吗?不光雪羽和琰儿,还有婉灵,还有小蒙和那些需要守护的孩子!楚岳,加油!”微笑着,楚岳握紧了拳头。
目送楚岳离开,蔡邕脸上的洒脱再一次被落寞所覆盖,“琰儿,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为父能帮你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清风别府深处,碧水阁中。蔡琰坐于绣榻之上,身前,是一面精亮的铜镜。
“爹爹究竟要与楚大哥说些什么呢?该不会是……哎呀,蔡琰啊蔡琰,你好歹也是闻名天下的才女,怎可如此不知羞呢……不过,要是爹爹真的说了,那楚大哥他会不会……”显然,虽然面对着铜镜,但镜前人并没有梳妆打扮的心思。
瞧她那模样,时而嗔怒,时而娇羞,将少女那种含苞待放的美丽,几乎展现到了极致。
“不行,蔡琰,你不能再想了,会羞死人的!快点打扮收拾一下,楚大哥一会就会过来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碧水阁的样子?”恍惚了好一阵,蔡琰才回过神来,忙捂着发烫的脸颊,自语道。
当踏入碧水阁之时,楚岳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虽然在这里住的时间不长,但那种温馨与快乐,依旧让他记忆犹新。
大雪初霁,积雪尚未完全融化,屋檐树梢,墙角庭前,依旧可以看见堆堆白雪。
“叮叮咚咚……”暖阳之下,滴滴雪水从屋檐坠落,滴答出冬日的乐章,清寒而又愉悦。碧水阁小院中,一剪寒梅正艳,如火如荼。
“原来你也是喜欢寒梅的!”怒放的寒梅驱走了冬日的严寒,让楚岳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没有直接往那寒梅处走去,楚岳反身走向临水的凉亭。
由于连日的大雪北风,水面上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层,而临水的树枝上,也结出形状各异的冰花。阳光照射下来,楚岳恍如置身冰晶雪国,四周晶莹透亮,不知不觉,他想起了往事。
那个一叶知秋的季节,也是在这个凉亭,他凌波剑舞于碧水之上,剑光水寒,身后小院中,少女独坐闺房,小轩窗,却不梳妆,只是将他的背影流连……
“那一天,他在街上救了我,我却以为他是登徒子……后来,爹却告诉我,说他是皇帝陛下看中的青年才俊,还将他安置到这里……他练剑时候的样子,真好看,我禁不住再想,若是能与他一同凌波于水上,该多好……我记得,当初,就是在这个小窗外……”蔡琰甜笑着,打开了小窗。
正此时,楚岳临水的身形骤然回头,迎上蔡琰惊愕而羞涩的目光。
“这,便是心有灵犀吗?”同样的念头在二人脑海中回荡。
片刻,楚岳笑了,洒脱自然;须臾,蔡琰也笑了,含羞带怯。